青石镇在苍山脚下, 镇中的居民却跟山上的神庙并没有太大关系, 他们都是在后来的岁月中从各处逃荒搬迁过来的,而神庙中的族裔们一直都窝在山上, 一年中只有很少的时间会出现在青石镇。
曾经也有人想要沿着山路前往神庙, 但他们通常都会莫名其妙地转回山脚,偶尔一两个上了山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久而久之,青石镇民们都放弃了上山寻庙的念头,每当有外来人想要进山,也会客气地劝上几句。
蒋子文听说,山上的祭司们每在一年之初, 与青帝诞辰时便会下山举行祭祀典礼。
而最近的这几年, 成功上山的, 只有临城的周秋应一人。
蒋子文从小就对这些神仙鬼怪的传说心怀向往,只因他幼时起就常常受到某只能口吐人言的鹤的骚扰;等他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时候,还被这只话痨的丹顶鹤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美名其曰带他长见识, 实际上就是变着法地想吓哭他。
蒋子文不明白,为什么观月会对把自己弄哭这件事情如此热衷。
他生来是个无泪之人,连爹娘都说他出生时也不曾哭过,把一家子都吓坏了, 生怕养不活。
“怎么样,吓一跳吧?”身穿黑白道袍的俊秀男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蒋子文不慌不忙地摇摇扇子:“兄想说的,是这尊栩栩如生的青帝像, 还是你方才自称帝子之事?”
他脸上风轻云淡,眸中目光炯然,对观月的自爆马甲没有半点惊异。
“子文早就知道鹤兄来历不凡,心中有过准备,是以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装盛过太阳的双眼眼底萨满映日的月辉,清凌凌地看向已经把道冠抓乱了的观月。
蒋子文笑道:“鹤兄何必如此执着?我天生无泪,再如何......也是淌不出眼泪来的。”
观月气呼呼地吹了一下鼻子:“垃圾系统,傻逼任务。”他小声抱怨。
028不敢出声,乖巧装死。
观月扯着蒋子文转到雕像正面:“来都来了,不如你拜拜再走吧。”
蒋子文无奈地笑笑,顺着他的力道走到雕像脚下,白玉质地的雕像,神明衣袖的线条柔和,微微垂头花冠半落,目光慈蔼地注视着世人。
“咱们要不要也给帝君上些祭品呀?这里怎么摆的都是水果?帝君不吃肉的吗?”涂山遥弯腰看供桌上的果品,摸着下巴。
他肩膀上蹲的雕像本尊嘴里“嗯嗯嗯” 地敷衍:“咱们绕一圈看看?”
儿砸在的话还是躲开一点好。
“好呀,你等等。”涂山遥从怀里掏出两个先前小姐姐送的果子,想把它们摆放到堆成小山的祭品的上层。
“哎呀!”摆放果子的时候,长长的袖子不小心扫了一下祭品旁边的烛台,眼看燃着火苗的膏烛就要倒下,从另一边伸出一柄折扇,将烛台拨回原地。
涂山遥救火的手还伸在半空,他呆了两秒,随后收回手擦拭额头上出的薄汗:“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真打翻了帝君的烛台,我回家肯定得挨揍。”
他惊魂未定地揉揉耳朵,对那个帮了他一手的年轻男人道谢:“谢谢你!”
蒋子文的目光先是落在涂山遥的脸上,随即他耳尖发热,僵硬地转动脖子,艰难地把视线挪到长生帝君的脚背上,“刷拉”打开扇子遮在脸前边扇了两下。
“不、不谢。”
他身后观月走出来:“怎么了?”
看见他的道士打扮,涂山遥浑身皮子一紧:“道道道、道士?!!”
他小时候经常听长辈讲道士除妖降魔的故事,里边挨宰最多的就是狐狸精和女鬼,还有些居心不良的大哥哥大姐姐故意拿这个来吓唬他,让他见到道士一定要小心,最好直接逃跑,万一逃不掉了就滚地翻出肚皮以示投降。
莫与争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跟儿砸解释自己的状态,一个没留意就从涂山遥的肩膀上摔了下来。
他落在地上,看见旁边涂山遥已经变回了小赤狐的样子,九条大尾巴铺在身下,四肢摊开,脑袋努力往上抬着看向观月,喉咙里发出软绵绵的“呜呜”声。
观月:......
他走上前,蹲在以爪子遮脸的白狐崽子跟前。
“......阿耶?”观月的声音轻飘飘,他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刚开始是吓到了,现在是差点被老父亲萌哭。
莫与争把放在脸上的爪子放下,睁眼抬脑袋:“嘘。”
青年道长捂住了胸口:“好可爱呀。”
白狐崽子表情一垮。
“我可以摸摸尾巴吗?”
白狐崽子眼神死。
观月把小小一撮的毛团子捧在手上,微凉的肉垫在掌心踩了几下,他难掩激动的表情突然多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猥琐。
像极了某些人吸猫吸狗时不由自主露出的憨憨神态。
“我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观月抱着狐狸崽子,看了一眼已经蹲下身开始跟涂山遥玩耍的蒋子文,确定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情况,才小声说,“不然阿耶怎么会一下子就把我挑走了呢?”
原本想领养一只凌霄的莫与争:“......你小时候可丑了,灰不溜秋的。”还跳起来就非要跟自己佩剑上的兽头打假,为了防止这只蠢蠢的鹤伤到嘴巴,莫与争才把他抱到怀里,结果被鹤爸鹤妈误会,就这么把观月给领回来了。
“哦......”观月的表情也垮了。
莫与争抬起爪子拍拍蠢儿砸的脸:“我现在的样子,别透露出去。”
“嗯,好呀!”观月的情绪向来只会低落这么短短一瞬,他很轻易地回满了元气:“阿耶你现在叫什么?”
“涂山喻。”
“好名字!”观月没有理由地开始吹捧,“不愧是阿耶,不管什么时候取的名字都比我取的好多了!”
被他随便取了个名字胡乱叫的红椒:“哈秋!!”
“阿耶你跟旁边那只小崽子是来干啥的?是打算清理一下神庙里的那群家伙吗?你那个化身我之前见过啦,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儿菜还很容易心软才会压制不住神庙里的老家伙们。”他叨叨叨张了嘴就不知道停。
把白狐崽子碰到脸边蹭蹭:“好软啊,不过我的羽毛也很漂亮的。”观月鼻子皱了皱,疑惑道,“怎么一股子蛇味儿?”
“阿耶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小心那些冷冰冰的蛇呀,他们最喜欢欺负小崽子了,我认识的一只鹦鹉精几百年好不容易下了个蛋结果被蛇偷吃啦!”
风英达找了家客栈把依旧没有醒过来的周炽安排稳妥,出来寻找两只小狐狸,抬脚就听见有人在编排他们蛇族——好吧虽然他只能算是半人蛇——往前走了几步,又看见是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男人,把脸贴在小狐狸涂山喻身上,语速极快。
“......还有一只河狸精,一窝三个崽子,结果大半夜被蛇偷了一只。”
后背一股阴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观月把小巧的老父亲往怀里一塞,转身往后看。
一个满身蛇味儿的家伙。
“你哪位?找谁?干啥?”观月作为鸟类,对蛇沾边的东西天然地排斥。
风英达也是,骂鸟的脏话都快到嘴边了,他努力憋回去:“可是鹤仙当面?”
“是我。”观月趁机把手感极好的白狐崽子上下撸了两把,“有事吗?”
风英达神色恭敬了不少:“我的族人先前从您这里得到了一块鳞片,那上面有我族失踪的先祖螣蛇的气息,在下想请问鹤仙,可知道先祖螣蛇去向何处?”
观月回想了一下,028在脑子里提醒他:“他说的应该是你从白娘子身上讨要来的那两片蛇鳞吧?之前你不是送了一片给一条小蛇吗?”
“白娘子?”
“白素贞啊我的小祖宗,您能长点儿记性吗?”028在光屏之前抹了一把脸,墙上挂着行程,今晚还要去医院咨询一下压力太大导致脱发的问题。
观月想起来了,他告诉风英达:“我不知道螣蛇在哪里,你确定这片蛇鳞是他的吗?”
“它上边的气息是先祖螣蛇无疑。”风英达肯定道。
观月说:“可给我这片鳞片的蛇是个小姐姐,你们先祖是条公蛇才对吧?”
风英达哑然,他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观月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出于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我可以肯定,这片蛇鳞绝对不是螣蛇的;你还是找别人问问,你们祖先跑哪儿浪去了,搞不好他是终于找到了一条合适的母蛇,才跟着一起走掉了呢?”
螣蛇生而为雄,在远古时还有一同降生的雌蛇白矖,后来白矖陨落,螣蛇便成了个被迫单身数千年的鳏夫,直到某个鸡贼的部落把自家的漂亮妹子都送给他,他才又重新过上了幸福生活。
风英达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雕像下边蒋子文拿着肉干开始投喂涂山遥,旁边来了一群人悄咪咪地围观。
“我觉得蛇类的脑回路都好奇怪。”观月对怀中的小狐狸说,“他是跟阿耶你们一起的吗?现在看上去他很想脱队自己溜了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更五休二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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