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东都月落

    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形, 趴在叶限后母的肩头上, 从她背后像蛇拉长着脖颈,一团黄泥一样的脸部裂开一个半月形的口子。

    “叶限养了一条鱼, 吃了能治百病。”

    这个似人的诡异生物“桀桀”笑着。

    莫与争停在叶限家院子外边的一株树上, 狐狸的眼神逐渐变得沉滞。

    他本想蛊惑叶限的后母,让她从旁进一步推动叶限, 使这个善良柔弱的姑娘能狠下心摆脱虐待。

    不想正撞上了这个有山林气息的古怪东西,正撺掇叶限的后母去杀鱼来吃。

    何况周秋应虽然他现在的外表是条鱼,但内在其实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这让莫与争忍不住回想起一些让他很不愉快的事情。

    所以当那团气息终于说得后母动了心,嘻嘻笑着离开时,莫与争就堵在了它的前面。

    山林的气息附身在一团黄泥上。

    黄泥捏出了简单的人形, 它脑袋歪着, 脖子过于纤细受不住这力道一下子折断了, 泥团滚到地上。

    “你,要干什么?”泥人把头捡起来塞进肚子,抬起手又重新在脖子上捏出一个椭圆的泥团。

    “你在唆使她去吃人?”莫与争的尾巴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拍打地面。

    泥人说话还有些结巴局促:“不,他是鱼, 人可以吃鱼,人应该吃鱼。”

    莫与争的尾巴把地上的草叶都拍得四处飞散:“他是人,你只是暂时把他变成了鱼而已。”

    “他就是鱼。”泥人的语气变得尖利,“这是我的山, 他就是鱼!”

    他表达的不是很灵光,顿了片刻:“他是我的鱼了,能治病的鱼, 我没有骗那个女人。”

    泥人想要从这只毛绒生物的眼前溜开,可小狐狸身体中的某些东西让他感到了本能的恐惧,所以他不敢妄动,硬着头皮留在这个粗制滥造的黄泥团里,想要试着抚平眼前这只小狐狸的怒火。

    莫与争在生气。

    并非是因为泥人的自我辩解没有解释在点上。

    而是因为“吃人”这件事情,久违的动气了。

    他心情烦躁,没有耐心像从前一样调//教个天真不知事,只凭着本能做事的“孩子”。

    草叶掀开地上的石砾,拧成碧绿的细细绳索,往泥人身上缠绕。

    泥人吃了一惊,散开身体想要躲开,然而就在那只狐狸血红的双眸看向他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别说是这具粗糙的身体了——就连他的神魂都已经无法动弹。

    神魂与身体悉数被禁锢,才诞生了意识没多久的泥人感受到他生涯中第一份恐惧与慌乱。

    “你、要做什么?”泥人被压缩成一团小小的黄土。

    莫与争没有回答他,草绳收紧,泥团中发出不似人的,扭曲变形的尖叫声。

    狐狸抬起爪子。

    肉垫依旧粉嫩的,连指甲都是被细致打磨过,并不锋锐。

    莫与争知道,该如何弑杀神明。

    更不必说,这只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区区“灵性”罢了。

    稚嫩的爪子挥下,黄泥团子瞬间散开,失去颜色化作飞灰。

    整座山都整了一下,从密林里升起来一层厚重的乌云。

    莫与争已经泯灭了这片山林的意识,他留下了些许灵性,心间念头百转,他已然又有了新的主意。

    叶限的后母让她的两个亲生女儿大张旗鼓地到寨子里和周边的山林中寻找继女的踪迹,而她则是背上了背篓,带上砍刀悄悄上了山。

    莫与争在她后面跟了一段路,发现她果然是往周秋应躲藏的那个小湖泊里去的。

    太阳已经西斜,这个时候的叶限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过不了多久就会遇见寻找她的两个继姐了。

    莫与争跃到空中,踏着云朵在后母走到地方之前找到了周秋应。

    “你有杀身之祸临头。”小狐狸一开口就极其的神棍。

    鲤鱼疑惑地吐出个泡泡。

    “不过你别担心,生死之间亦有大机缘。”莫与争做得最熟练的事情之一就是造神,他没打算阻止周秋应这一回的死亡,但准备在他死后将这片山林中神明的位置给他。

    湖水中的鲤鱼听得一头雾水:“什么???”

    “待会儿有人要来杀你,不过你别害怕,一下子就过去了。”莫与争用大白话给他解释了一遍。

    周秋应:卧了个大槽!

    虽然他祖上是阎君姐姐的后代但这不意味着下地府是件好事啊喂!!

    要是往前数几十代的先人都能因为这份血缘关系得到地府神明的优待,那他们临城周氏早就称霸天下了好吗?!!

    鲤鱼从湖水里一跃而出,啪叽摔在地上:“不行,我还不能死!”

    “你冷静点。”

    莫与争一抬爪子把用鱼鳍艰难滑行的鲤鱼拍回湖里。

    “我有说你会死吗?”

    “你没说吗?”方寸大乱的周秋应一双死鱼眼茫然地瞪着。

    树叶沙沙地响。

    越往山的深处走,就越不见人烟,地上多出的是野兽的足迹与粪便,偶尔还会有小动物被啃食过的残躯出现在草堆里。

    后母紧张地抓住了砍刀的手柄。

    口中骂骂咧咧:“死丫头这么会藏,搞不好以前淘的金子都是自己藏起了大头,简直跟她那个死鬼老子一样,看我回去不收拾她狠狠饿她几天......”

    举刀劈出一条可供自己走过的小路,后母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终于摸到了湖边。

    她鬼鬼祟祟地往四处张望,弯腰俯身屈着腿,手中的砍刀不曾放开。

    爬到湖边的后母果然在密集的荷叶下边看见了一抹金光。

    那是一条有她手臂长的大鲤鱼,生着一双金色的鱼眼,优哉游哉地在水中漫游,浑然不觉自己已是大祸临头。

    水中装作镇定的周秋应其实慌得一批。

    当后母的手从头顶伸下来一下子扣住他的鱼鳃,把他整个儿都提出水的时候,周秋应疼得险些叫骂出声。

    他被后母甩进背篓里,离了水的鱼唇无声张合。

    与身为人时所能感受到的窒息感不一样,周秋应能感觉到自己的鱼鳃鳃丝都黏在了一起,让他的脑子不住地发昏。

    好在纵使是鱼身的他也能稍微用出一些法术,这才避免了自己脱水而死的下场。

    然而当后母带着鱼回到家,将他摆在案板上,剖腹刮鳞的时候,周秋应心里有几万个p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还不如脱水而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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