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了于归之后,莫与争的心态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浮躁了。
红椒蜕皮蜕了两个多月,回来的时候腰身长得堪比小时候观月拿来养他的那口水缸。
鳃后的那一片火红珊瑚角连成一个冠子,红艳艳的一片闪着剔透的光,很是讨人喜欢。
他如今化作人形也是个青年模样了,一头赤发变成了黑色,只有几缕红色隐藏其中。
莫与争看了他的模样,总感觉自己应该再去收养一个黄色系的娃子。
最近联合部落里一直在讨论关于厄兽入侵的事情,收留了不少从其他部落里逃难而来的人,同时也在为战争积极准备着,终于到了战前最后的一个会议,莫与争也抱着于归去旁听。
他一身墨色衣衫,怀抱一只垂耳白兔,安静地坐在神庙里,会议厅祭坛之后,认真扮演起“青岩山神”这个角色。
这个世界的动物们,除了人类以外,有一部分动物生来就拥有奇奇怪怪的能力,只是这片天地终究是以人类为主,异兽不过是少数。
这些异兽通常远离人群,但也有不少混迹于人类部落,甚至被部落中人奉为神明——与之相对的就是那些,以人为食,肆意杀戮破坏的“厄兽”。
厄兽大多智力不高,不通人言,但其所拥有的异能通常充满了破坏性,于归原本生活的火神部落就是被几个强大的厄兽一起冲击,才惨遭毁灭。
“我的父亲和姐姐都是陨落在对抗厄兽的时候。”九尺大汉见云抱膝蹲在莫与争旁边,“那些家伙天性就是追逐温暖富饶的部落,然后把这一切都破坏,吞到肚子里变成他们自己的能量。”
“不过现在有了师父教给我们的东西,我觉得那些厄兽我能一个打十个!”见云的声音突然高涨,引得正在与部落长老们商量反击事宜的红椒往这边看了一眼。
莫与争除了他们几个,还教导出了几批学习过纯阳武学的部落族人,见云带着他们四处猎杀厄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恨不能直接提着剑冲出去。
“阿父,水流告诉我,群聚的厄兽已经抵达了雪原的边界,它们下一步的目标必然就是联合部落。”
散了议会,众人各自回去准备了。
红椒留在最后,他在莫与争跟前跪下,头抵在他的膝上,“或许它们对于阿父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但对我们来说,它们是世世代代纠葛的仇恨,我想要赢,请阿父庇佑我吧。”
红椒双眼狭长下巴尖尖,肌肤滑腻白里透着一股子青气,莫与争的手掌小小一只放到他额头上,掌心触碰到的地方微凉:“你一直是个聪明孩子,他们两个到处飞来飞去胡闹的时候,只有你会安安静静地在一边认真读书,后来不管是那些生员还是部落里的事情你也都管得很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怀里睡着了的于归不知梦到了什么,一脚蹬在他的手背上。
莫与争把小白兔拢回来:“如今部落里有武者,有用铁铸造的武器,我也会在后方坐镇,你可以安心往前。”他手一挥给红椒套上一个春泥·超长时效版。
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无可逆转的异变,有的时候,莫与争在恍惚中甚至会感觉自己真的成为了所谓的“山神”,无论是自身怀揣的三门武学,还是自己的五感六识,都有了飞跃式的变化。
嗯,一个镇山河覆盖整个山头已经不再只是梦想了。
眼看着联盟部落里一批批铁器盔甲生产出来,前来投靠的人也越来越多,莫与争的小院子和神庙一起被包围在群聚的中心。
莫与争让见云把他的树林都搬到这里,红椒的河流环绕在外。
几个男娃娃精神高涨地奔赴抗击厄兽的最前线,独守空房的老父亲莫与争无比庆幸自己手脚够快,在那两只毕方拒绝之前把于归抢了过来。
小兔子吧嗒吧嗒地从木质地板上蹦过来,熟门熟路地从莫与争卧房处常开的窗户上纵身跃到屋内,一团肥嘟嘟的白绒团子“啪!”地跳到莫与争的脸上。
“阿耶!起床!陪我玩!”软绵绵的童音从于归的三瓣嘴里吐出,往常一定会第一时间接住自己的阿耶却没有任何反应。
于归鲜红的眼睛里透着不解。
“阿耶?”她用脑袋顶了顶莫与争的手,大耳朵软踏踏地拖在床上。
他们的阿耶闭着眼,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两个脸蛋睡得通红。
于归跳下床,几个简单的跳跃就出了院子,她落在林间变成一条白蛇,又变成一只白鹤,最后变成一个白发粉衣的小小女童,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还因为双脚打绊跌了好几跤。
她运气比较好,跑出神庙的范围不远就遇到了见云养的那只黑鹰:“小……呼……黑!”
小黑的体积很大,以前经常驮着夜枭形态的见云巡视领地,他降落在于归身前。
“小黑!找锅锅!”于归手脚并用地攀着小黑侧下一边的翅膀爬到他的背上,小黑稳重地点点头,等于归坐稳了,他一拍双翼,清啸着扶摇而起。
在与厄兽的战场上,红椒在人群中指挥着部落的战士围杀体型巨大的厄兽,观月见云显出本体在空中掠阵,那两只已经养好了身体的毕方跟着他们,往下方喷吐火焰。
红椒手上转着判官笔,利用自己的天赋能力降下掺杂着治愈力的雨丝为战士们治疗。
“小哥!”于归从黑鹰的背上跳下来,轻盈地站在红椒肩头。
“小妹怎么来了?”红椒问她。
于归嘴巴一憋:“阿耶,不跟我玩,睡着了,不起来。”
红椒转笔的手一顿。
“阿父他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他回头给观月套了一个南风,白鹤的身形一僵,从空中直直摔了下来。
猝不及防摔到地上裹了一身血泥的观月毛全都!炸开了,他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又有什么事?!!”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就把这条烂蛇抓起来丢到厄兽堆里去。
“阿父似乎又陷入沉睡之中了,师兄你……”不如回去看看?
观月哪里等得及听他把话说完,翅膀一拍整只鹤就没了影子。
“矮哥等……他不等我……”于归泪眼汪汪满脸委屈。
红椒把她从肩上抱下来抱进怀里:“你要好好学学说话,别再说他矮了——你二哥脾气大心眼儿小,吃咱们的干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噢。”于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想着不知阿耶要休息到什么时候才能起床陪自己玩。
莫与争知道自己又在做梦。
他有的时候会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醒来。
耳边传来水声,稍走几步就能看见一道清溪裹挟散落的花瓣向远方叮咚奔流。
溪水的源头是一方朱红小亭,亭边长了一颗盘虬卧龙的桃树,树上桃花开得正盛。
亭子里有人。
亭中之人翘着二郎腿坐在亭子的那一排座椅上,他长了一头白发,一身黄澄澄金灿灿的衣裳,轻剑抱在怀里,重剑靠在一旁。
“叶老二”
“哟~小老四~”叶鸿雁一笑,眼角一层层皱纹全都堆了起来。
莫与争走到他旁边坐下:“你怎么都这么老了?”他年轻时那张风流俊俏的脸已经干缩成了一张晒过的橘子皮,莫与争甩一甩自己黝黑浓密的长发,心里满意极了。
叶鸿雁那轻剑轻轻拍了他一下:“你们一个个都走得那么早,我可不得卯足了劲儿地活长久一些。”
风吹花落,溪水泠泠。
“看你这一身……真的入赘了万花谷了”叶鸿雁痞笑道。
莫与争白他一眼,道:“我在谷中修养了数十年,好歹也算是半个万花弟子。”
“另外半个肯定是林姑娘看你可怜才帮你凑了个整对吧?”
莫与争不想在自己的梦里殴打老年人。
“未虞她在我伤好大半之后,就动身去了太原,你可否遇到过她”
叶鸿雁凝眉细思,在莫与争期待的眼光里摇了摇头:“我后来也去过太原,并没有遇见过林姑娘。”
“这样啊……”莫与争神色稍显落寞,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唯独不见释然。
桃花簌簌地落着。
“所以你……并没有死”
“嗯。”莫与争点头。
叶鸿雁往后一靠:“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过我后来死了。”
叶鸿雁笑了:“哎,我看得出来,要是你和我一样活到九十几岁,啧啧,这皮囊怕是也不能看了吧。”
莫与争支着他那张俊秀的脸凑过去,语气幽幽地:“不对哦,我死得可难看了,头发都掉光了呢~”
叶鸿雁一巴掌把他的脸排开,像哄小孩子一样揉他的头发:“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都来接我这个老东西了……我马上咽了气儿,咱们再搭伙去找老李和小柳去。”
溪风吹着老桃枯枝,在亭间呜咽。
“……临了死了,你还能来接我,这不也是挺好的吗……”
年老的藏剑从莫与争的梦里消失了。
莫与争从这段梦里醒来。
窗外天光正好,树影婆娑。
“夜来携手梦同游……”
“阿耶!!!”
胸口挨了一记观月的火箭头槌。
莫与争揪着他的脖子把鹤提开:这败兴的小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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