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夜时分, 一弯残月挂在天边, 影影绰绰, 此时充州军民皆收了工,缓解一天的疲乏, 整座城池仿佛都陷入了这寂静的氛围。
忽然, 靖王府上空火光四起, 浓密的黑烟滚滚而起。
有位大爷迷迷糊糊出来方便, 瞧见这场面,立刻清醒了一半, 连忙呼喊道:“来人啊,走水了!”
地动时常半夜来临,大多数充州百姓夜晚都不敢睡得太沉,此时一声呼喊,惊醒了不少百姓。
有人瞧出来着火的地方是靖王府,连忙说道:“是靖王殿下的王府着火了, 大家快去帮忙!”
人群一时慌乱起来, 众人抄着救火的器具,浩浩荡荡地朝着靖王府奔去。
这样的声音太过嘈杂,吵醒了正在睡梦中的靖王周怀祀。
这些日子以来,他为了彰显自己勤政爱民, 与百姓同甘共苦, 索性同周怀禛一起住在了驿站,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他只有守在太子身边, 才能防止这位兄长出阴招。
毕竟荆州交州两地的求救,他都给推回去了,这些人求救无门,必定会去寻前来赈灾的太子殿下。
周怀祀的身子与周怀禛相比差了许多,贵妃生他时受了惊吓,母体孱弱,他自一生下来,便是汤药不离口,封到充州这两年,修养着好了不少,只是夜间仍旧睡不好,些微声响便能让他再无睡意。
他听着外头吵闹的声音,不由披着外衣下了床榻,问道:“长峰,外头出了何事,竟然如此吵闹?”
在外值守的侍卫长峰慌乱回应道:“殿下,是靖王府起了火,属下已经派了人前去救火,吵到您歇息,属下罪该万死!”
夜风寒凉,周怀祀咳嗽了几声,他苍白的俊颜上露出一抹深思,又问道:“隔壁可有什么动静?”
长峰道:“黄昏时分,那两位大人走了,太子殿下便歇下了,并未有什么动静。”
周怀祀放下了悬着的心,他关上门,又上了床榻,重新躺下。
耳边是越来越远的嘈杂声,他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太子一向在外人面前装得勤政爱民,往日都是到了夜半才歇下,今日又怎么会歇得这样早?
他一瞬间便想到了什么,胸腔里生出一丝急切,竟顾不得穿靴,朝屋外走去,厉声问道:“长峰,那批粮草你可派人看管了?”
长峰被王爷的失态吓了一跳,忽然反应过来,脸色一片苍白,他诺诺道:“之前派人守得好好的,只是方才王府走水,泰半人手都忙着先去救火了。”
周怀祀只觉得气急攻心,他猛烈地咳嗽几声,扶着门吼道:“还不快去派人看看!”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又事先求了父皇,才成功将这批粮草送到充州,如今周怀禛来了招调虎离山,他岂不是全为他人做嫁衣裳?
长峰谨记着贵妃娘娘的嘱托,时刻将王爷的身体康健放在第一位,他连忙道:“王爷,属下立刻就亲自带人前去,保证不让粮草丢失一分一毫,还望殿下保重身体。”
周怀祀忍住心中的怒火,压抑着说了一句:“还不快去!”
眼见长峰远远去了,他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文雅的脸上再瞧不出一丝端倪。
他朝隔壁望去,不知何时,隔壁已亮了灯,灯火辉煌里,走出一个人影来,一身浅白中衣穿在他身上,愈发显得来人气质冷清。
周怀祀心中再不情愿,依旧俯身行了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周怀禛的面上带着一丝慵懒,他打了个哈欠,挑眉问道:“二弟也被吵醒了?外头这是出了什么事?如此热闹。”
倘若不是周怀祀了解自己这个皇兄,恐怕真被他面上的一脸无辜骗了去,他真想问一句:你自己干出来的事,你能不知道?
可皇室的涵养让他忍住了这份冲动,周怀祀微微一笑,说道:“皇兄到了充州,本该臣弟作东,不想灾区事重,倒是委屈皇兄了。”
周怀禛眯了眯眼,并不理会二弟的客套话,他眺望着远处火光中的靖王府,一时竟没去接周怀祀的话。
场面一时冷寂下来,周怀祀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
就在这时,有一人从远处黑暗中走出来,正是韩偓,他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喜色,对着二人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靖王殿下。”
周怀禛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别行那些虚礼了,有事就说。”
正准备说平身的周怀祀脸上一僵。
韩偓道:“二位殿下,许大人掐指一算,算出充州地方仍存着不少粮草,此刻已经带了百姓前去搬运了。”
周怀祀的脸色更僵了,周怀禛身边的能人他打听得非常清楚,他也知道东宫有个著名的谋士,名叫许良,擅长天象卜卦,但打死他也不信,一个术士竟然能算出他将粮草藏在了何处。
周怀禛定然早就查到了他储存粮草的地方,只是到了现在,他的这位皇兄才借机发挥罢了。
周怀祀乌黑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郁,面上却笑道:“皇兄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能人,真叫臣弟佩服。”
周怀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哪里比得上二弟坐镇充州这块风水宝地,随意寻寻便能找到大批粮草,孤十分羡慕。”
这话简直如同刀子一般戳进了周怀祀的心中,并且还不见血,他的面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十分精彩,最终只能咬牙说道:“皇兄谬赞了。”
周怀禛不去瞧他的脸色,对着韩偓说道:“快些带路吧,孤也想瞧瞧,这靠天机找出来的粮草,长的是什么模样。”
韩偓瞧着殿下的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殿下的演技炉火纯青,根本不需要任何磨练。
充州百姓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的谋士许大人跟着一起来救火,却算出了王府附近有粮草。
起先众人都心怀疑虑,毕竟充州地动的那半个月,百姓几乎将整个充州都翻了个遍,找不到任何粮食,那惨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竟然有人告诉他们,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藏着粮食,这让人如何接受?
可当散发着稻香味儿的麻袋被众人从地窖中搬出来的时候,百姓们都沉默了。
充州地动之后的半个月,他们将能找的地方全找遍了,再也没有存粮,不得已之下,还是来靖王府求了靖王殿下。
他们知道,皇帝最宠爱靖王殿下,靖王府必然有存粮,他们并非求靖王捐出所有粮食,只希望能得几袋大米,先将老弱妇孺应付了去。
可靖王殿下并未出面,只是派了下属出来相告,言说王府也已经上顿不接下顿,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粮食了。
可现在粮食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面前,众人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儿。
平日里靖王待人慈善,他们不愿意相信,他们一直以来爱戴的殿下,竟是这样的人。
明明靖王殿下手中有这么一批粮食,却在百姓危难之时不肯献出。
周怀禛回去换了一身行装,他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已褪去了方才从床榻上起来时慵懒的模样,俨然又是一个冷清而威严的太子殿下。
人头攒动,官兵们举着篝火,温热的光照在周怀禛脸上,却没有缓下他冰冷的神色,他耳边是百姓们跪拜的声音,可思绪已经不在此处。
这半个月来,他触目所见,不再是繁华的燕京,而是遭受了地动,满目疮痍的充州,他的心情,到底是无法平静。
耳边韩偓唤了他几声。
周怀禛这才回过神来,淡淡说了一声平身,底下呼啦啦一片,又是起身的声音。
韩偓瞧出殿下的神色不对,于是低声问道:“殿下是不是疲乏了?不如交代两句,再回驿站歇息一番?”
周怀禛说了一声不必。
不过片刻,他便恢复了从容,说道:“今日寻到粮食,是件喜事,充州日前艰难已算是安然度过,朝廷送来赈灾的粮草,足够大家撑到新苗出土时,然而,与充州毗邻的荆州交州仍旧陷于危难,不知大家可愿将这些粮草献出,平荆州交州两地之难?”
底下是一片沉寂,不过片刻,便有人带头说道:“太子殿下,草民愿意!”
经历过地动,已是感同身受,更何况,他们虽身为充州人,却有不少姻亲都在荆州交州两地。
若是没有太子的臣僚许大人的帮助,这粮草,终究是发现不了的,即便此刻殿下不问他们的意见,直接将粮草送到两州,他们也不敢说一个字。
可殿下还是问了,少有当权者如此谦逊示下,如今靖王与太子谁更用心已是不言而喻。
众人心中无不感叹,大燕有如此储君,未来必然一片光明。
有人赞成,自然也有人反对,只是大势已定,反对的那拨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一时也算是再无异议。
充州,交州两地知州现下还留在此处,他们瞧见这样的场景,哪里还能不明白,靖王当日的推脱是故意的,心中除了对太子的感激,更多的,却是对靖王的心寒。
现下已是夜深,兴师动众之后,众人也都疲乏了,纷纷回去睡个回笼觉。
等人散尽了,周怀祀才从暗处出来,他望着面前身形伟岸的兄长,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张口说道:“皇兄,你没赢我。”
周怀禛离去的步伐一顿,他并不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是吗?那孤在燕京等你,等你赢回来。”
周怀祀英俊的脸苍白起来,又咳嗽了几声,他瞧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抚着自己的胸口,终究还是有了一丝不甘。
倘若沈皇后没对他母妃做出那样的事,他的身子也不会一生下来就孱弱至此,也不会从一出生,就与那个位置绝缘。
韩偓知晓殿下今日的心情不大好,他本以为,殿下处理完荆州交州的粮草之难,会回驿站歇息,可他却错了。
只见殿下三步两步到了马厩,有只马儿听见脚步声,微微哼了几声,韩偓认出来,那是飞鸾。
飞鸾是汗血宝马,原为番邦进贡,日行千里,其汗如血,跟着殿下上过战场,极通灵性。
韩偓也寻了自己的马出来,眼见殿下翻身上马,他也忍不住上了马,嘴里却不放心地问道:“殿下,这大半夜的,您这是去哪里啊?”
冰冷的月色落在周怀禛身上,他眉目微扬,语调中透露出不为人察觉的,隐秘的喜悦,“回京。”
韩偓脸色一僵,差点从骏马上跌落下来。
殿下这是有多心急?左右明日赈灾事宜就可圆满结束,武安王也从充州南面赶回来,等着明日再走不好吗?!
尽管心中腹诽,韩偓还是跟了上去,他一想到回京能瞧见徐妙锦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高兴瞬间充斥了心房。
这倒提醒了他,殿下如此匆忙回京,恐怕是对汝阳郡主相思成疾了。
汝阳郡主四个字出现在脑海里,韩偓又瞬间惊恐,他忍不住喊道:“殿下,微臣瞒了您一件事,现在坦白,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孤要回京了,呦呦高不高兴?
作者君:明天除夕夜的糖,不一般的甜,哈哈哈(?ω?)hiahiahia,祝小仙女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此处省略一万字祝福语)
感谢小仙女“少壮不努力”的营养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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