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壮的枝桠急急落到地上, 一个矫健的白色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 谢娉婷定睛一看, 竟然是小白狐呦呦。
幸好两个人都躲得快,倒是没受伤。
呦呦懒洋洋地朝着这边走来, 又摇了摇尾巴, 悠长地“呜”了一声。
谢娉婷方从惊吓中醒过神来, 她舒了口气, 蹲下身来,那狐儿轻灵一跃, 便钻到了她怀里,软绵绵的一团,舔着爪子,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就那样乖乖地盯着她看。
捣完蛋就装乖,不知道呦呦是和谁学的,那么粗的枝桠, 想来原本就是断了的, 被呦呦一压,就掉下来了,好在没有砸伤人。
谢娉婷揽着狐儿站起来,她瞧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谢葳蕤, 蹙眉问道:“还能走吗?”
谢葳蕤面色有些僵硬, 她盯着谢娉婷怀里的那只狐狸,只觉得那狐狸方才是故意的,她咬了咬牙, 道:“我能走。”
话罢,她站起身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香囊。
两人正相对无言,便听玉团在远处焦急唤着狐儿。
玉团走近了,见狐儿好好地在郡主怀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抹了抹额角的汗水,低声道:“吓死奴婢了,方才它还好好地待在车里,奴婢只不过转了个身它就不见了,若是丢了,太子殿下同郡主都该伤心了。”
这话声音虽小,可谢葳蕤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看着谢娉婷怀里那只狐儿,只觉得心里裂开了一个大洞,哗啦啦地流血。
原来这狐狸是殿下送给大姐姐的,怪不得她这么宝贝。
谢娉婷揽住怀里的小狐狸,它正歪着头看她,小爪子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撒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等讲完了这话,玉团才瞧见二小姐站在那,她忙行了个礼,只是抬头的时候,觉得二小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谢葳蕤匆匆告辞道:“大姐姐,初来别院,还有好些东西要收拾,我先回去整顿。”
话罢,她便白着脸色朝住处走去了。
待人走远了,玉团才疑惑地说道:“最近二小姐总是怪怪的。”
谢娉婷点了点她的额头,嘱咐道:“下次莫要在二小姐面前提殿下,听到了吗?”
瞧葳蕤如今的模样,定然对殿下还存着心思,旁人提的越多,她越放不下,这对葳蕤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玉团也不笨,听了这话,自然悟出话中的深意来,她心中立刻有了防备。
谢娉婷见她呆愣着,不由问道:“院子可收拾好了?”
玉团连连点头,笑道:“都按照郡主的吩咐布置好了,郡主现在可以亲自去瞧瞧。”
谢娉婷蹙了眉头,“你做事我很放心,只是天干物燥,夜间恐怕容易走水,叫底下的人都防备着,院子里储水的都要派上用场。”
玉团心中有些疑惑,西郊别院的水景就有许多了,这么多年从未出过走水的情况,方才她去院子里看了,储水的大缸都是空着的,压根没人注意到这事。
不过郡主说的极有道理,防备着些也好,玉团一想,立刻便道:“奴婢立刻就找人去办。”
*
蘅芜苑里早早地就就收拾好了,张氏又指挥着下人将带来的东西尽数放好,这才有空坐下来歇歇。
一口茶还没到嘴里,便见自家女儿摆着脸色进门了,她不由皱了皱眉,问道:“谁又惹你了?”
谢葳蕤低声道:“无事。”
她揪着手里的帕子,便要去内室,才走了一步,便听她娘说道:“站住!”
谢葳蕤定定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转过身来。
张氏瞧着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就忍不住来气,她冷声说道:“看你这样子,想来花宴上也没能讨到太子殿下的欢心,嘴上说的是一套一套的,实际上什么也做不成。”
谢葳蕤垂了头,她眼底划过一抹阴翳,指甲快要穿透帕子。
张氏站起身来,背对着她说道:“你也不用生气,从刚开始张睿出事,到如今赐婚的圣旨下来,你嘴上狠话不少,可做出来的事,没一件能让谢娉婷受损失,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窝里横,到了外头,全无用处。”
话罢,她又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女儿,笑道:“让我来说说,你将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你父亲对你的婚事不闻不问,全靠我出面,能看得上你这个二房长女的,要么是小门小户的嫡子,要么是高门大户的庶子,你嫁了人,对武安王府没有一点助益,而谢娉婷嫁的是当朝太子,以后你的夫君,要受太子统帅,而你,见了太子妃,要三跪九叩。”
张氏说到这,面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她低低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你就这样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平庸地过完这一生。”
就这样一辈子抬不起头……
就这样平庸地过一生……
这两句话循环在谢葳蕤耳边,像是魔咒,紧紧地困住她,她摇了摇头,失神地朝后退了两步,有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逼着她发出咆哮,“不!不是这样的!”
张氏靠近女儿,黑黝黝的眼睛与女儿对视着,她平静极了,安抚道:“葳蕤,就是这样的,只要有她在,你就永远出不了头,你明白吗?”
谢葳蕤猛地抓住母亲的手,她的眼底含了泪水,她凌乱地说道:“母亲……你是不是有办法了?我……我真的很喜欢太子殿下,就算……就算是侧妃也可以!”
张氏冷冷一笑,她望着外头逐渐昏黄的天色,低声说道:“只要谢娉婷毁了脸,你就有机会了,你怎么说也算是她的妹妹,她毁了容貌,一样要嫁给太子,她需要人固宠,你就是最好的选择。”
谢葳蕤停了哭泣的声音,她颤巍巍地问道:“可……可是她身边有殿下派去的人,咱们没那么容易得手。”
张氏面上冷了冷,她笑道:“既然毁了她的容貌难,那索性一把火,烧个干净。”
……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了晚膳,便移步朝水榭去了,谢老夫人为了给孙女儿过个吉祥热闹的寿辰,特地花重金请了燕京最有名的戏班子来。
今日的戏台子倒很是不同,湖中央的水榭廊坊,轻曼纱帐微动,影影绰绰可瞧见戏子们的身影。
戏还未开唱,从戏台子的搭设上,便能瞧出班主巧妙的心思来。
下人们早早地将地方布置好了,为了显得团圆喜庆,特地将两张大紫檀木方桌并在一处,桌上铺了一层软软的红绸,放了各色瓜果零嘴,琳琅满目。
檐角挂着的羊角灯笼将亭子照得昏黄起来,幽幽跌宕,颇有几分元宵佳节的味道。
谢老夫人先上了座,她朝着谢娉婷招了招手,笑道:“呦呦,今日过来同祖母一起坐,叫祖母也沾沾寿星的喜气。”
底下虞氏笑道:“听听母亲这话,可是将呦呦捧在手心里了,母亲是最有福气的,哪里还需要沾别人的喜气?”
谢老夫人被她的话逗乐了,“来来来,莫要贫嘴了,都好好坐着,有福气,自然是一家人一起沾。”
这话一出,丫鬟婆子也笑了起来,纷纷说着吉祥话。
谢殊同谢殚并排坐着,此时两人心照不宣地将昨日的不快忘记了,互相说着寒暄的话。
谢兖陪着谢容淮坐在下首,他神色淡淡,看见祖母同妹妹都高兴,眼中总算也有了笑意。
至于张氏与谢葳蕤,两人面上僵僵笑着,都在等宴席结束。
谢娉婷芙蓉面上笑意盈盈,她抿唇道:“祖母才是最有福气的,孙女恨不得天天黏在祖母身边,沾沾祖母的福气。”
她坐在祖母身侧,恍惚瞧着眼前众人欢聚一堂的场景,只觉得心里满满的。
台上的戏开唱了,扮旦角儿的女子盛装华服,眉眼高挑,唱腔自有一番风韵,偶有清风阵阵,卷起水榭上的轻纱,倒有一股雾里寻花的感觉。
谢老夫人高兴,底下人也愿意陪着,她说道:“都别拘着,这有从岭南运回来的葡萄酒,最适合女孩儿家饮用,酒不烈又清香,你们都试试。”
谢娉婷倒是不敢再喝酒了,她深知自己一杯倒的酒品,但又怕扫了祖母的性质,因此只是小小抿了一口,便又坐着听戏了。
逐渐到了月上柳梢的时候,几场戏曲听下来,众人都有些疲乏,由老夫人说了一声散席,女眷们便各自扶着女使往住处去了。
夜里蝉鸣阵阵,燥热的气息被夜风吹走几分,谢娉婷将打着团扇,便慢悠悠地朝着蘅芜苑去了。
只是还未到地方,便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立在昏暗的庭院里,瞧着有些瘆人。
为了布置晚宴,各院的女使婆子都到水榭那里供着使唤了,此刻还有些下人要留在那收拾残局,没来得及回当差的地方,这才导致眼下的情况发生了。
玉团有些紧张,她低声道:“郡主,奴婢和您一起回前厅,将小四小五叫回来。”
这话音刚落,院子里的那个男人便慢慢转过身来,他的面容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不清,可声音,却是谢娉婷再熟悉不过的。
“郡主留步,在下只不过有几句话想同郡主说,绝不会伤了郡主。”
谢娉婷面色有些发白,她抿了抿唇,冷声道:“有什么事,就在此处说吧。”
那人低低笑了一声,莫名有些凄凉,“原本今日来,是想问郡主要一个答案的,可瞧见院中防走水的摆设,便知道答案了。”
“呦呦,我只有一句话问你,你这辈子嫁给太子,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他未来会位列九五?”
作者有话要说:狐狸狐狸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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