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狐有孕, 却误吞了药草血流不止的模样, 仿佛真的唤起了周怀禛的阴影, 让他改变了先前的主意。
当年沈皇后生下他,身子虚弱, 差点被贵妃所害, 在他的印象里, 孕育子嗣相当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生死难料,比起子嗣, 他更愿意他的小姑娘安安稳稳地待在他身旁。
因此那晚自御花园回到长春宫,周怀禛的心情有些低沉。
谢娉婷自然也察觉了他的异常,她心中有些委屈,却又不知他缘何如此,但她的心绪很快就被封后大典占据,随着册封前三日的斋戒沐浴, 离大典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她却有些紧张了。
新帝登基事毕,虽琐事万千,可封后一事却是重中之重,早在登基大典前, 礼部众官员便被新帝任命筹备封后大典, 这场盛事,自然无人敢怠慢。
册封前一日,文武百官祭告天地与宗庙。
到了四月二十五这一日, 封后大典便开始了。
未到卯时,谢娉婷便由玉团服侍着起身,沐浴更衣,尚衣监送来的礼服冠冕华美至极,谢娉婷换上袆衣、翟衣、黻领中单,她跪坐在案前,衣袂织金绣凤,长长地铺展在身后,繁复的云纹在昏黄灯火下散发着层次分明的光泽。
玉锦替她梳妆,净面敷粉,发髻挽就,镜中女子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宛若春花般明艳,光彩照人。
玉锦不由晃了晃神,她手下动作顿了顿,便笑着替自家娘娘戴上凤冠,凤冠流光溢彩,更衬得美人如画。
玉锦喜滋滋地说道:“陛下早就命尚衣监为娘娘制作了吉服礼冠,娘娘穿着果真好看!”
谢娉婷有些面红耳热,她望着镜中的衣冠,其实并不知晓,陛下是何时让尚衣监做的礼服,但衣冠是她未曾见过的精美,想来没有几个月,也是做不出的。
玉锦见自家娘娘红了脸,笑道:“眼下吉时未至,娘娘可还要用些膳食?”
谢娉婷摇首,低声道:“不必了,陛下是否已至太和殿?”
玉锦点头,“陛下寅时三刻已经至太庙,百官在太庙中焚香祭拜,眼下该到太和殿了。”
谢娉婷微微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此刻的紧张,比之新婚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是知道的,封后大典,昭示着陛下对她的看重,也昭示着百官对她这个皇后的认可,与做太子妃不同,一国之母,承担的不仅只有荣耀,还有责任。
她怕自己做不好。
显然,玉锦也不能理解自家娘娘心中的忧虑,她端着面盆退了下去,就在这时,一个红袍小内侍便气喘吁吁地前来报:
“吉时到,恭请皇后娘娘移步太和殿。”
徐姆便扶着谢娉婷起身,裙摆迤逦,身后四位宫人细心地照料着,唯恐出了差错。
外头停着皇后的仪驾,一切准备就绪。
谢娉婷上了銮辇,徐姆与玉团一左一右站在銮辇旁,仪驾浩浩荡荡地往午门去了,待到了午门前,銮辇停步。
披甲卫士与宫廷礼仪侍从就分列宫门两侧,宫中奏起礼典乐曲,红毡毯一直从午门蔓延到太和殿的丹陛下。
司礼内侍甩鞭三下,高声渺远。
谢娉婷便由左右两宫人扶着,一步一步朝着丹陛前走去。
男人立于丹陛之上,衮冕服加身,垂十二旒,只站在那里,便显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他正凝望着她,眼中是一片柔和。
谢娉婷听着耳畔的礼乐声,丹陛下群臣跪拜,然而她此刻眼中只有一个他,
她在离他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下了。
承制官在一旁宣读制命:“昊天有命,皇帝诏曰: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壸。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咨尔潜邸正妃谢氏、乃武安王谢殊之女也,系出高闳,祥钟戚里,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正侍内帷,钦哉。”
就在这一刻,谢娉婷蓦然察觉,有什么东西变得与从前不同了,她耳边听着那册封诏令,仿佛那声音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又那样清晰。
她有一瞬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梦中,但面前男人的模样,却清晰地像要刻进她的生命里。
谢娉婷就这样朦胧地听着承制官宣读完毕,内使监令跪着将皇后宝册与金印交付到帝王手上。
周怀禛瞧着面前女子呆呆傻傻的样子,深邃凤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将手中代表着皇后尊荣的金印交与他的妻,他看出她的紧张,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道:“呦呦,别紧张,朕的呦呦,定然是最棒的。”
男人的声音里含了些许笑意,谢娉婷的面色红了红,她按照礼节接下皇后宝册,交给身侧的女史,叩拜道:“谢陛下。”
礼乐又鸣起,百官们瞧见,帝王亲自将皇后娘娘扶起,二人执手立于丹陛之上。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破晓,火红的金光层次渐进,落在太和殿门前的丹陛上,照在帝后二人的身上。
这是个好兆头。
周怀禛牵着身侧小姑娘的手,天边红云密布,微红的光芒落在她凝脂般的面庞上,她杏眼里光彩熠熠,正与他对视。
周怀禛的喉头动了动,倘若是在人后,他定然忍不住想要亲她。
他收敛了目光,底下司礼内侍道了一声礼毕,众臣便起身。
接下来,他们二人还要一起去太庙祭拜先祖。
茫茫红光笼罩着整座大燕皇宫,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太庙那处早就有宗正内侍们等着,龙鼎里燃着檀香,长明灯久久不息,群臣按照班次分列两旁,帝后二人立于正中,听着宗□□着冗长的祭词,待宗□□完,两人才各自执香祷告,拜毕,礼成。
周怀禛牵着她的手上了銮辇,看见小姑娘面庞上有了细汗,便用帕子替她擦了擦,低声问道:“方才是不是累着了?”
谢娉婷也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眉眼弯弯,“才没累着呢,只是有些饿了。”
周怀禛低声笑了笑,“朕早已让元封备好午膳,待回到长春宫,便能用膳了。”
两人自太庙祭祖回宫后,便已经到了午时,用过膳,谢娉婷便按照往日的习惯午歇,因为封后大典,今日取消朝事,周怀禛乐得黏着小姑娘,因此便揽了她一起午睡。
谢娉婷却有些睡不着了。
她仍旧记挂着那日晚上御花园的事,那日小白狐吃了园中的草药被诊断出有孕,他脸色无一丝欣喜,种种迹象表明,她的陛下,是十分抵触生孩子的。
周怀禛察觉到小姑娘毫无睡意,他睁开了眸子,低声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谢娉婷对上他如墨的眼眸,却问不出口了,她只能旁敲侧击,“陛下,小白狐有了小狐狸,它生下的孩子能不能继续养在长春宫?”
果然,问到这里,男人的面色就显得阴沉了几分,他搂着小姑娘柔软的腰肢,柔声道:“自然可以。”
谢娉婷听他的口气还算正常,心中高兴了一些,陛下没有排斥小白狐生小狐狸,想来那日的表现只是意外。
她窝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膛,乖乖巧巧地说道:“困了。”
周怀禛眉目含笑,亲了亲小姑娘的唇,从嗓子里低低应了一声,两人便睡去了。
待醒来,已经到了未时,周怀禛就坐在书案前批折子,他显然早就醒了。
谢娉婷净了面,便听玉团来报:“娘娘,王妃递了牌子进宫,眼下正等着您接见呢。”
谢娉婷面上满是欣喜,“真的?”
玉团笑道:“王妃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两人谈话的声音并不小,周怀禛闻言,抬了头,小姑娘也正看着他,她的眼中是明显的问询,周怀禛挑了挑眉,道,“快去吧。”
谢娉婷眉眼弯弯,低声道:“陛下最好了。”
周怀禛被她那句“陛下最好了”勾得心痒痒,他手下的朱笔顿了顿,目光微沉,已经在脑海里设想了好几遍今晚的夜间活动。
谢娉婷自然不知道帝王心中的想法,她沉浸于要和母妃见面的欣喜中,匆匆忙忙便到了偏殿。
这是自女儿出嫁后,虞氏第三次见到女儿,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冬至日,如今再见女儿,只觉得女儿较之从前气色好了许多,小脸也圆润了一些,一时也放下心来。
虞氏要行礼,却被谢娉婷拦住了,她蹙了眉,低声道:“母妃,这里没有外人,若再行礼,真要折煞我了。”
虞氏这才作罢,她含笑看着女儿如玉的面庞,问道:“母妃今日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过来瞧瞧你,顺便带了些好东西来。”
谢娉婷微微一愣,只以为母妃又带了些补品过来,心中不由好笑,“母妃,您就别送那些补品过来了,我年纪轻轻的,也用不着那些,不如留在家中,给祖母补补身子。”
虞氏却摇了摇头,凑近女儿的耳畔,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次不是补品,而是……”
谢娉婷听完,脸色却涨红了一片,她不敢置信地问道:“母妃从哪里得来的,这……这真的有用吗?”
虞氏知道女儿抹不开面子,不由低声笑道:“放心,这个母妃也用过,十分有效。”
谢娉婷闻言,还是红着脸将那小册子收下了,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道:“那母妃,我尽力试一试……”
虞氏握着着女儿的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嘴上却道:“呦呦,子嗣一事,你也莫要太过心急,顺其自然,得偿所愿才是最好。”
谢娉婷忙回握住虞氏的手,点头道:“母妃放心,女儿都明白。”
她顿了顿,又问道:“家中祖母父兄可还好?”
虞氏面上浮起柔和的笑,“你祖母身体健朗着呢,之前你送她老人家的那只雪橇犬长大了,整日里只知道拆家具,调皮捣蛋得紧,你祖母与它斗智斗勇,倒是比从前爱动了,说说笑笑的,活力十足,至于你父兄,还是老样子,两个人埋在公务里,休沐的时候便下下棋,喝喝茶。”
谢娉婷想着祖母陪着雪橇犬闹腾的模样,不由也笑了笑,家人安泰,她心里也很高兴,只是忽然想起二叔的事,不由问道:“那二房呢?容容和葳蕤如何了?”
她并不想过问二叔和二婶的事,只因为这两个人的腌臜事,怎么数都数不完,但容容和葳蕤却是无辜的。
提起二房,虞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她垂首道:“你二叔那个外室,当初由你祖母做主打发出去了,只是那外室生下来的儿子兴哥儿,却不得不接进府里,为着这事,张氏同你二叔闹翻了天,整日里鸡犬不宁。”
“老太太心疼容容,便将容容接到觉满堂养着,至于葳蕤这孩子,虽然之前被张氏带歪了,好在本心不算坏,还能拉回来,近日也在议亲,有老太太替她把关,张氏想要在女儿的婚事上做手脚,也是不可能了。”
谢娉婷听到这儿,稍稍放了心,她想到自己也许久没见过谢容淮了,笑道:“母妃,若下次再进宫,记得将容容也带来。”
其实她心中另有打算,将容容接进宫里,一来是想让他同宫里的太傅们好好学习,二来,之前许多次,扶宁与容淮相处得好,容容若是进宫,扶宁便十分高兴,虽然这种高兴不太明显,但谢娉婷依旧能察觉到。
自沈皇后出宫后,扶宁便独自一人住在长乐殿,虽偶尔有三公主四公主陪着,但毕竟往日未曾深交,扶宁性子孤僻,喜欢的东西也与旁人不一样,她终究只是个小姑娘,若有个玩伴陪着,想来会好上许多。
谢娉婷这样想着,心中就有了主意。
母女两人聊着聊着,便见日头西斜,又到了告别的时候了,虞氏又拉着女儿叮嘱了一番,才出了宫。
谢娉婷手里拿着虞氏送的册子,不过翻了几页,就面红耳赤,但一想到这册子的作用,她便忍着将前几页记住了,等回到了内殿,心依旧跳得飞快。
周怀禛才将折子批完,便见小姑娘进了内室,她桃腮微红,目光躲闪,他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呦呦,过来。”
不知为何,方才她在偏殿看了那册子,此刻再瞧见他,只觉得有股莫名的心虚。
谢娉婷走到他身侧,才跪坐下来,便被男人长臂一捞,卷到怀里,他的胸膛硬邦邦的,撞得她鼻子疼。
周怀禛俯身,抚了抚她微红的鼻尖,低声问道:“ 撞疼了?”
他指尖微凉,抚在鼻子上很舒服,谢娉婷面色微红,嗔怪道:“疼死了。”
周怀禛闻言,点墨般的眸子里漾起一抹深色,他俯身,含住她的耳尖,吮了吮,喑哑道:“还疼吗?”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畔传来,让她的身子颤了颤,谢娉婷心中不由有些懊恼,她顺势揽住他的腰身,不去理会他的使坏。
瞧着小姑娘软绵绵的模样,周怀禛忍不住笑了笑,他问道:“同岳母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说朕的坏话?”
谢娉婷用水汪汪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嘟囔道:“才没有说你的坏话。”
她都不好意思同母妃说。
陛下太坏了。
两人正腻歪着,外头便来了传膳的内侍,用膳过后,谢娉婷同他散步,去了御兽苑看小白狐。
小白狐的状况好了许多,它软绵绵的皮毛下,腹部已经微微隆起,这阵子,小黑狐哪里也不去了,只是守在小白狐身旁。
谢娉婷到时,小白狐瞧见她,“呜呜”叫了几声,将爪子放到她的手上,亮晶晶的眼眸里含着绵软的情绪。
谢娉婷抚了抚它的小脑袋,柔声道:“呦呦真棒,再等一个月,小小白狐就出世了,现在只能委屈你了。”
小白狐蹭了蹭她的手掌,甜蜜蜜地“呜”了一声。
周怀禛瞧着小姑娘抚着小白狐的肚子温温柔柔的模样,不由蹙了蹙眉头。
她那样喜欢小孩子。
他的内心开始有些动摇。
可母后的遭遇仍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几乎是一瞬间,他快要动摇的念头又坚定下来。
两人回了长春宫,沐浴后,便躺在床榻上。
谢娉婷想起册子上的内容,不由有些面红心跳,她怯怯地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昏黄烛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
周怀禛触及小姑娘的眼神,眸中一暗,他翻了个身,大手撑在床榻上,将她覆在身下,哑声问道:“还疼不疼?”
他前几日太没节制,到了早起时,小姑娘两腿颤颤,要他抱着才能下床,替她上了药,这几日他便忍着没碰她,只是小姑娘方才的眼神太过撩人,他有些忍不住了。
谢娉婷面色一红,她不由想起了册子里的内容,又想起母妃的话,咬了咬唇,勾上了他的脖颈。
周怀禛自然懂她的意思了,他的眸光泛着淡淡的红色,喉头滚动,倾身而下。
这场欢爱持久,以小姑娘哑着嗓子,哭着求饶告终。
男人抚着她的泪珠儿,不由有些无奈。
他的小姑娘实在太娇嫩,她越是软软地哭着,他就越想要,像是着了魔一样。
周怀禛抱着她下了榻,两人沐浴之后,便躺回了榻上。
谢娉婷浑身酸软,她方才用了册子上的法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团子就要出生啦⊙▽⊙感谢在2020-03-31 22:45:28~2020-04-04 10:5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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