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峰低下头,用一支手抵在额头上,遮住自己的眼睛,让眼泪顺着指缝流到地板上,喑哑着声音低语道。
“我妈前几天被人送回来了,现在就在屋里面躺着。是啊她终于是回来了可人却疯了,痴痴傻傻得都认不出我来了”
他用手摸了把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红着眼对陆磊高声说。
“二哥,你知道那天我见到她人时的感觉是什么吗我觉得自己难过得都快死了我妈我妈她那么爱干净,爱讲究的人,当时居然就那样脏兮兮,疯颠颠得坐在地上她看起来那么的苍老,那么的瘦小我上前去抱着她,却几乎都感觉不到她的重量”
“见到她之后,我才发现,我以前的想法有多天真等以后,等将来可是我怕他们都等不到以后了说不定,就当我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或许走路的时候,他们就在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以前是我做错了我也早就后悔了我都快悔死了可是就算是要报应,要惩罚,也应该对着我呀为什么会是我爸妈他们呢我不明白平常都与人为善的他们,为什么要遭遇这些是啊,二哥,你说到底为什么”
坐在床上的陆磊也无法回答顾峰这个问题就算是有着上一辈子的经历,他也不知道这场浩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这个国家是某些人还是这个时代
不能仅仅把错误归咎到一些人身上,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人都参与其中,推动着事情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归根到底,它是在特殊的时期,特定的条件下,被一些人推波助澜着发生的错误
不过顾峰也不需要陆磊回答他,他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了。
“现在我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我爸再出个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我害怕呀我怕得这些天,晚上根本就不敢睡觉一睡着,我就梦到他出事了他哭着喊着向我求救”
“我想救他啊。可是我没办法呀我就是个穷学生,我能做什么呢我又可以做什么呢”
“如果可以帮到他,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只是牺牲自己的婚姻了你们可以骂我无耻,骂我混蛋,可是我还是想利用自己搭上苏家我就是这么个虚伪的小人我现在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这么一个了”
“我不能让我爸再出事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我会疯的二哥,我真的会疯的我受不了的我想都不敢想”
顾峰说着哭着,哭得嗓子都几乎要哑了到最后,这完全就成了他对自己压抑已久的宣泄他哭得那么的伤心绝望那么的痛苦彷徨
连在一旁听着顾峰诉说的陆磊和陆二妮,也都情不自禁地落了泪。
一时间整个小客厅里都是哭声一片
陆磊的哭,更多是为了这个时代,为很多有同样遭遇的家庭,也为无数无辜受难的人。
陆二妮的哭,则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丈夫顾峰。
从顾峰落泪的那一刻起,陆二妮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她听着顾峰的倾尽诉说,感受着他的痛苦悔恨,自己的心也随着不停地紧缩,紧缩,再紧缩,最后整个都皱成了一团。
她无比的怨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认识顾峰
那样她就可以在他写举报信的时候劝阻他,不让他以后再痛悔;可以在他被逼着来做知青的路上陪伴他,不让他一个人孤独;可以在他初来乍到乡下的时候安慰他,不让他觉得落寞
她是那么得爱顾峰,她实在见不得他这样的为难痛苦她宁愿让自己痛,也舍不得让顾峰痛
看到顾峰现在这个样子,陆二妮觉得自己的心,疼得都快窒息了
她顾不得去擦自己的泪,就快步走上前,扶起地上的顾峰,哽咽着说“顾峰哥,你不要这样如果和我离婚,真得能帮到爸妈的话,那我就同意离婚顾峰哥,你别哭了我见不得你这样我心疼”
说到最后,她抽噎地几乎都要语不成调了。
现在他们两个人,顾峰是说道伤心处,哭得昏天暗地,陆二妮是见到丈夫痛哭,心疼得暗地昏天。
三个人里,也只有陆磊稍微克制点,脑子还算清醒。
不过听到顾峰的解释后,陆磊现在也是觉得心绪难平他都开始有点怨恨写文的作者了
顾峰只是他笔下一个恶毒的男配,一个抛妻弃子的现代陈世美所的人,读者,作者,甚至包括已经和顾峰相处了那么久的自己,都对他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从来没有人去考虑过顾峰那样做得原因也从来没人去设想过,他也可能是有苦衷的
在书里,顾峰只是一个出场不到几百字的纸片背景板。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在陆磊的眼前,他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有自己的人生经历,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他高兴了,会笑;伤心了,也会哭
陆磊想到这,不由地为自己之前,对顾峰种种的猜疑、误解,感到无比的汗颜
他突然觉得自已就算是重活一次,也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没什么高瞻远瞩的见识,也不能一下子就透过表象,看到事情的本质。
陆磊也渐渐放下了因为穿越后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而产生的自大之意。
不过现在也不是需要陆磊对自己进行检讨的时候,主要还是得解决眼前的问题。
但是陆磊本人却对顾峰想出的办法不太认同。
苏意哲家里是有些权势,但是也还没大到能跨地域,跨职能的,把一个在文化运动期间斗倒的大学教授直接给弄回来。
顾峰就算是和陆二妮离婚,而去娶了苏意涵,也不会得到令他满意的结果。顾峰现在纯粹就是关心则乱,病急乱投医。
因为这个平行世界和前世的历史走向非常相似,所以陆磊知道现在国家已经开始为一些重大案件进行重审了,到1979年10月就会为知识分子平反冤假错案的。而到1980年,大批的专家教授就会被恢复名誉,发还家产,补偿工资,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
但他也知道有些人是没有等到那个时候的。很多文人学者没有熬过最后几年,究其原因是因他们等太久了,已经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了,自己就给自己判了死刑,当一个人的心死后,在劳改艰苦的条件下,身体是会很快衰败下来的。
看顾母这样,顾父的情况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现在的当务之急还得有人到新疆去一趟,去看看顾父的身体状况,也让他看到平反的希望,提起他的精气神。
等顾峰和陆二妮他俩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后,陆磊开始说些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顾峰就算是你娶了苏意涵”
对顾峰想借苏家的权势帮助自己父亲的想法,陆磊把自己不赞同的原因详细分析给他听。
“那怎么办难道就没办法救我爸了吗”顾峰听到陆磊的这些话后,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他简直有了种山穷水尽的绝望感,除了苏家他也实在不认识别的大人物了。
陆二妮也在一旁干着急地看着陆磊。
然后,陆磊蹲下身小声地说“我听到有人说国家快要为专家教授们平反了”
怕顾峰不相信,他又撒了个谎。“前几天我到省城去送货,碰到了一个大领导的警卫员来买东西”
为了提高可信度,陆磊编得有鼻子有眼的,到最后他自己都快相信,他真的见过,这么个大领导的警卫员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咱得有个人去新疆看看伯父的身体状况,趁着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有点希望盼头。”
说到这陆磊看了眼卧室门,顿了顿说“顾峰你不但得上学,而且伯母这也离不开人我现在辞了工作没啥事,就替你去新疆跑一趟。”
接下来三个人就开始分头行动,为陆磊的新疆之行做准备。
陆二妮留在这照料顾母;顾峰到学校去找苏意哲,让他帮陆磊弄一张,去顾父劳改农场探望的介绍信。苏家没办法直接把顾父弄回北京,但是帮忙弄张介绍信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陆磊则要去岳父家,让他们帮着弄些粮票布票类的供应票,对了,顾父的身体可能不好,还得弄些常用的药品。
林家毕竟是本地人,弄起来这些东西比陆磊这个外地人,是要方便不少。
陆磊马不停蹄地跑了快一个下午,才终于弄来了点东西百十来斤的粮票,十几米的布票,十来斤的肉票,还有五六斤的糖票和一些简单的药品。
就这些还是陆磊高价买来的,他这几年积攒的私房钱几乎都花的差不多了。
林倩听到这事后,还把陆磊在她去学校前,给她的200块钱和前几年给她买的手表一起送了过来。
“现在学校里每个月都有补助,我也花不着钱,你先拿去用吧这手表我也没戴过几次,还新着呢你拿去卖了,也能换个几十块钱”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更新,几天起了个大早,把今天的更新提前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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