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主理六宫

小说:甄嬛传之柔桡嬛嬛 作者:末烬
    至夜,重华宫丝竹管弦之声热闹非凡。红纱飞扬,玻璃闪耀,彩灯舞动,香风不绝,连空气里都漂浮着令人眩晕不已的喜庆之气。

    此前繁重冗长的典礼让甄嬛甚是疲惫,可耐不住玄凌喜欢重华宫的华灯夜宴,至戌牌时分仍旧兴致不减。甄嬛有些倦了,遂仗着自己在玄凌身边无人敢置喙,微微侧歪在坐上,槿汐也贴心地为她安置了鹅羽软垫在腰后,让她可以自在地扫视在场众人。

    只可惜底下嫔妃并没有玄凌这样的好精神和甄嬛这样的好运气。端睦夫人是一向精力不佳的,早告罪回去了;胡婕妤有孕,又不屑于俯就她,酒过三巡就称身体不适告退;尽管今日也是予瀚、蘩漪的百日,但太后却一改以往含饴弄孙之情,除遣孙姑姑添寿外,一面未露,对外只是称怕过了病气。

    不过这样也好,今日没有太后妨碍,反而方便行事。

    甄嬛居高临下俯视众人,眉目寥寥,神情萧索,想这满殿盛装丽服的韶华女子,无论心底是否愿意,面上都是笑靥如花、顾盼生辉,明媚胜过几许上林春光。而她与玄凌并肩同席,又何尝不是仿佛佳偶天成。

    时候差不多了。

    甄嬛微微目视槿汐,后者会意,趁四下无人留意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徐婉仪眼尖,与甄嬛相视一笑,恰恰舞姬一舞既成,遂起身含情举杯斟向玄凌,柔声道:“郎情似酒热,妾谊如丝柔,酒热有时冷,丝柔无断绝。今日是莞贵妃姐姐的好日子,臣妾但愿皇上待贵妃姐姐之心亦如丝柔无断绝,且请皇上饮尽此杯。”

    她这话说得讨喜别致,玄凌尽兴之至也不深究,如何不允。

    虽是刻意为之,但徐婉仪眼中的歆羡之情是难以掩饰的。其实人人眼中甄嬛和玄凌都是一对璧人,可徐婉仪不知道,此时紫奥城中的这个人对她再好,也错过了她的心还曾经跳动的时刻。玄凌错过了真正的她,她错过了心无所属的玄凌。因此这一世,周玄凌和甄嬛之间都只能是无限遗憾了。

    当然与号称情深似海的清河王相比,玄凌对朱柔则的情深不悔更像是一个笑话。

    “婉仪这话说的不错。”玄凌大大方方执起甄嬛的手,一扬脸向李长吩咐道:“传旨,晋徐婉仪为容华。”

    徐燕宜微微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微红了脸叩首道:“谢皇上隆恩。”

    亏得是胡婕妤不在,否则怕是要恨得吐血了。她这个孩子其实怀得有些得不偿失,在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急切地有孕,在甄嬛的龙凤胎之后,这个即将诞生的帝姬并不能让她更进一步——若非顾及晋康翁主颜面,胡婕妤离贵嫔之位还远得很。

    一饮既毕,殿外内务府总管姜忠敏领着一队内监进殿,陪笑向玄凌回禀:“回皇上,您吩咐给莞贵妃定制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因之前皇后娘娘有衣物在内务府缝补,奴才先时去凤仪宫回话了,路上耽搁了,还望皇上恕罪。”

    “无妨。”玄凌皱皱眉,瞥了皇后一眼随口道:“先将贵妃的衣服呈上来吧。”

    姜忠敏道声遵旨,亲自捧了盛着华裙的红木盒上前,甄嬛回玄凌以浅笑,先谢了恩,这才仔细看向盒中的七彩缂丝广袖流仙裙,乃漳州进贡的泉纱制成,薄如蝉翼,裙摆摇曳而不堆垛,更可贵是其间夹杂了金丝银线,在满殿光辉里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玄凌朗朗而笑:“《海物异名记》所言:泉女所织绡,细薄如蝉翼,名蝉纱。漳州泉纱虽不比蜀锦名贵,却胜在难得,其轻灵婉转,正适合莞贵妃惊鸿一舞。”

    甄嬛美目盼兮,盈盈一笑:“皇上费心了。皇上待臣妾之心已让臣妾感念万分,其实臣妾尚且用不上这衣服,原也不必这般赶制,皇上无需责怪姜总管。”她又扫了一眼皇后,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向来崇尚节俭,想来是要紧的礼服破损了,内务府上心是该当的。”

    甄嬛这话说起来有些挑事儿的嫌疑,不过也无人敢质疑。玄凌听后目光有些疏离,在皇后面上逡巡不已,良久才转向姜忠敏漫声道:“皇后什么要紧的衣服破损了?”

    皇后面色一滞,刚想说些什么来搪塞,却听姜忠敏恭敬道:“前两日凤仪宫的绘春姑姑拿了件霓裳长衣来织补,说是掉了两颗南珠,丝线也松了。织补的宫人检查后发现衣物似乎是从二品昭仪的服制,不像皇后娘娘的衣服,且多处被人用剪刀剪破,恢复原状是不能了。奴才便是为了这事去凤仪宫回话呢。”

    玄凌眼中越过一丝疑惑,似乎想起什么,语气中已经有了质问的意味:“是怎样的霓裳长衣?”

    姜忠敏想了想道:“是一件积年的常服了,蕊红色联珠对孔雀纹锦,密密以金线穿珍珠绣出碧霞云纹西番莲和青碧翟凤,霞帔用捻银丝线作云水潇湘图,观其大小,倒与莞贵妃娘娘十分合身。”

    玄凌心下一惊,也不顾看皇后的脸色,忙道:“那衣服现在何处?”

    姜忠敏见玄凌如此不禁有些惶恐,连忙招来一个捧着木盒的小内监,战战兢兢地回禀道:“衣服还在这里。方才凤仪宫几位姑姑都不在,内务府没有缝补好也不敢回了皇后娘娘。奴才又惦记重华宫这里,便一并带来了。”

    几乎不等小内监打开木盒,玄凌便径自冲了过去猛然掀开,抖散了长裙细看。果然那长裙背部交错纵横着几道裂口,边缘整齐,显是用剪刀剪破的,纵然内务府最巧手的裁缝也难修补得天衣无缝了。

    久居内宫,玄凌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甄嬛眼睁睁看着他冷凝了眉眼,死死扣紧了手中的衣裙,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少顷,玄凌微微侧首,锐利阴翳的目光锁定皇后,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不愧是皇后,尽管面色不佳但仍保持着得体的镇定,“前些日子臣妾整理姐姐旧时的衣物,发现这件霓裳长衣上线头松动了,就让绘春拿去内务府缝补。谁知她这两日事多浑忘了,至于这些裂口,臣妾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请皇上明鉴。”

    玄凌冷冷一笑,逼视皇后:“这是她第一次遇见朕的时候穿的……皇后,你知道的。”

    皇后的目光如火焰一跳,久久凝望着玄凌:“皇上还记得,那时姐姐进宫来看我。”

    玄凌淡淡“唔”一声,道:“自然是不能忘的。你是她的妹妹,朕才放心将她的东西交与你保管……皇后,朕现在很好奇,是何人这样大胆,竟敢损坏故皇后遗物?”

    皇后慌忙下跪,强自镇定道:“凤仪宫上下皆可作证,这件霓裳长衣送去时是完好的,若是有损坏,也当查问内务府。臣妾监管不力,愿承罪责。”

    玄凌扫一眼姜忠敏,后者连忙磕头道:“绘春姑姑送衣服过来时是奴才亲自检视的,姑姑当时说只是线头松了,那些裂口都小心折在里面,是奴才后来与织工交接时才发现的。这几日内务府也寻遍了各种织法,实在无法将其恢复原状,请皇上明查。”

    一个请皇上明鉴,一个请皇上明查,不过显然皇后在玄凌心中的可信度已经不是很高了,更何况是戳他的伤口。只见他沉默片刻,忽然转向甄嬛莫名一笑,语气格外平静:“皇后近来身体不适,朕心有不忍,准其在凤仪宫静养。后宫之事,就交与莞贵妃全权处理,敬妃、惠妃从旁协助。”

    甄嬛微微一楞,福身推辞道:“臣妾资历尚浅……”

    玄凌不待她说完,便大步过去执起她的手,转向殿中众妃嫔道:“你是我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由你主理后宫之事,无人敢有异议。”

    众妃嫔闻之连忙起身,整齐划一行礼道:“臣妾等谨遵皇上旨意。”又向甄嬛贺道:“恭贺莞贵妃。”

    与玄凌携手同归上座,众妃嫔的讨好与道贺已经纷至沓来。甄嬛虽不耐烦这些,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是玄凌自己堕了皇后的颜面,她乐见其成。毕竟主理六宫之权与协理六宫之权虽只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此时皇后尚在,玄凌的旨意几乎与软禁没分别了。

    满殿欢欣,其乐融融,只余皇后一人在旁边,像是一个被抛弃和遗忘的人,还是以下跪的姿势。甄嬛偶有瞩目,只见皇后脸色恨得铁青,眼中更藏着一丝哀戚,一如多年前朱柔则进宫的那日。

    一件朱柔则的衣服,在书中毁了甄嬛,如今同样能毁了朱宜修。这个局不难,反正皇后想做得隐秘自然也不会大张旗鼓,正方便了甄嬛行事。更因着是为了朱柔则,太后那里投鼠忌器,不敢过分插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凌终于想起了一旁的皇后,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皇后身子不适,先回凤仪宫养着吧。”

    皇后强忍着谢恩,大理石地极坚硬,跪的久了双腿早失了知觉,她咬牙用手在地上轻轻按了一把,方搭着剪秋的手挣扎着站起来,不想膝盖一软,踉跄着险些摔倒。玄凌恍若未见,众妃嫔便也是一句“恭送皇后”,别无二话。

    这一场册封宴并未因皇后“静养”这个小插曲而早早结束,若不是顾及朝政,玄凌只怕夜中还不肯放人。甄嬛也能看出他的故作平静,劝了他去空翠堂徐容华那里休息。

    回到柔仪殿,槿汐便迎上来奉了参汤,服侍甄嬛用过。甄嬛斥退了宫人,单留下槿汐和流朱沐黛,方道:“今日槿汐果然妥当,皇后那里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兴风作浪了。”

    槿汐稳稳一笑,沉声道:“还是娘娘的好筹谋,提前准备了换用的礼服,才没有失礼于人前。”她顿了顿,又觑着甄嬛的脸色道:“若今日真的用了故皇后的衣服,便是僭越之罪了。”

    甄嬛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半晌方道:“若非你及时想起那件衣服是纯元皇后故衣,本宫也想不出这样的计策。本宫还要多谢你。”

    槿汐笑颜一滞,很快道:“为娘娘尽心是奴婢分所应当,娘娘无需挂怀。”说着便岔开话题,道:“方才奴婢回宫,正巧胡婕妤的宫女琼脂来送礼,还请娘娘过目。”

    “不必,次一等的东西胡婕妤是不会送出来的。”

    甄嬛随意扫了一眼,胡婕妤从不肯落于人后,这架纯银的满地浮雕象牙镜架是从前开国时陈王为其生母赵太妃打制的,架上整錾的龙须、凤翼、雀羽、兔毫、花心、叶脉皆细如发丝,纤毫毕现,堪称鬼斧神工,精妙无双。

    槿汐又打开一个葵瓣彩锦盒,里头放着一整套的渤海明玉头面首饰,解释道:“这也是一并送来的,虽不算顶顶名贵,难得的是用整块玉制成,颜色大方。”

    甄嬛仔细瞧这一套渤海明玉的首饰,略略估算不下千金之数,那架镜架更是连城之宝,不可估量,于是吩咐道:“胡婕妤的回礼就由你置办吧,别怠慢了她就是。”

    “奴婢省得,方才也拿了十两黄金打赏。”槿汐应声道,“天色已晚,让流朱沐黛服侍小主歇息吧。”

    槿汐轻身退了出去,流朱沐黛才与甄嬛坐下了卸妆,又招了小允子领着一群内监小心翼翼将镜架和头面收到库房里去。流朱不禁咋舌道:“胡婕妤好阔的手笔,槿汐没得娘娘允许就拿了十两黄金给琼脂,娘娘不怪她自作主张?”

    甄嬛淡淡瞥了她一眼,漫声道:“琼脂是晋康翁主的陪房,那是什么身份,只怕从前还是侍奉过舞阳大长公主的。给这个数是应该的,少了叫人笑话。”顿了顿,又轻声道:“你们日后只听着槿汐的主意,但记着,你们是我从甄府带来的人,只学着她的行事即可。”

    流朱沐黛都是聪明人,如何听不明白,虽有疑惑,也都郑重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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