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李氏庶妃

小说:甄嬛传之柔桡嬛嬛 作者:末烬
    一餐寂然,已而膳毕。玄凌空对着残羹冷炙,手中一盏碧螺春举起又放下,任凭袅袅的茶烟消散弥漫开来,兀自紧锁长眉不语。

    “四郎宽心,其实想一想齐王成婚多年未有儿女,府中竟连个侧妃都没有,如今也是难得有个入得他眼的……”甄嬛小心觑着玄凌的脸色,适时地换上一杯热茶,“虽说……虽说轻狂了些,可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多管教些也就是了。也是我这个母后没能好生约束他,竟未曾为安排好纳侧之事。”说着,便要起身下拜请罪。

    “这如何能怪你?他的性子是已经被汤氏和朱氏养偏了的,如何肯受你的管教。”玄凌按下她,徐徐道,“许氏倒是个好孩子,可惜至今没能诞下王子,竟也误了予漓。”

    “正是呢,于情于理,齐王府也该添个侧室了。”甄嬛勾唇笑道,忽又轻轻一叹,“臣妾知道四郎不喜欢芳心院宫女出身低微,只是那也毕竟是琅嫔的陪嫁,总要顾及她和抚远将军府的颜面。臣妾想,侧妃之位是高了些,倒不如给她一个庶妃之位,若是来日她能有幸为齐王生育王子,也是美事一桩,四郎觉得如何?”

    玄凌轩一轩长眉,凝神思索片刻,终于太息道:“难为你为他谋算了,也罢,便嘱咐琅嫔收她做个……做侄女吧,再嫁与予漓为庶妃吧,如此出身也抵得过了。”

    “皇上圣明。”

    解决完烦心事,玄凌通体欢畅,欣然回了前朝拟旨继续准备立太子事宜。沐黛见甄嬛倦了倚在贵妃椅上,遂端了一盅红枣雪莲羹上来,“娘娘润一润喉,莫要为这些腌臜事忧心,当心身子。”

    甄嬛依言饮了一口,含笑道:“这汤羹不错,小厨房尽心了。” 早又望见流朱捧了个攒花食盒进来,打开来是一样桂花糖蒸栗粉糕和一样松瓤鹅油卷,蹙眉道:“刚用过膳,怎么送了这么油腻腻的点心,谁吃它了。”

    流朱忙收了,“回娘娘,是奴婢轻率了,未曾查验,这便去罚那点心厨子去。”

    甄嬛只看着手中的雪莲羹,也不抬头,“小惩大诫即可,只是叫他们看着那做雪莲羹的,便知事了。” 她停一停,忽然想起什么,“稍后去将这雪莲羹给芳心院琅嫔送一碗,再叫她黄昏时来柔仪殿叙话。”

    “是。” 流朱连忙应声,又道:“禀娘娘,方才已经查清楚了,惠贵妃选的人名唤李轻萱,乃是少将军的庶女。”

    “少将军?” 甄嬛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说的是昔年的抚远将军之子、朱柔则的未婚夫,只是他既然娶了翁主,应该也算是郡马了,怎的还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少将军?不过转念一想,依照他与朱柔则的关系,玄凌多半是不敢用他的。

    “正是。这李氏乃少将军与一烟花女子所生,一直养在外面,满十岁后方才入府。奈何翁主不容,不肯给予名分,只以侍婢待之。后琅嫔入宫,挑选陪嫁侍女,少将军许是盼望女儿能有出头之日,方请求抚远将军与堂叔,将李氏充作了琅嫔的陪嫁。”

    “竟有这番孽缘,呵,这位少将军的心可不小呢。”恐怕他打的是让庶女能有朝一日得玄凌青睐的心思,只是没想到被眉庄探听到原委,将计就计地用来陷害予漓,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齐王妃原是随国公养女,在府中也不过是半个主子,岂能是个没心机的?否则也不至于齐王府至今没个侧妃庶妃、庶子庶女,而那李氏若没个谋算,在将军府里也早就死了十回八回,以后齐王府有够热闹的。”

    “凭她怎么闹去,就算没有这回事,齐王也总是比不得咱们秦王殿下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流朱凑趣笑道,“其实娘娘大可不必这样费心的,还为李氏求了庶妃之位。”

    “齐王府闹腾算什么,本宫的心思从来不在他身上。求庶妃之位,不过是让李氏更加明白自己的一切是怎么来的,日后咱们做事更便利些。况且庶妃也是妃,不像侍妾可以由着齐王妃随意发落。” 甄嬛美眸轻睐,“你再去吩咐内务府,就说本宫念及齐王府后院凋零,叫他们比照着侧妃的规矩为李氏置办嫁妆,再加上琅嫔和抚远将军府的份例,约摸也够了亲生女的派头了。”

    “奴婢知道,娘娘是想抬举李氏了。只是她毕竟出身抚远将军府,未必能与咱们一条心。” 流朱沉吟道。

    “本宫可不指望她能与咱们一条心,只要记着恩情为咱们所用就够了。” 甄嬛轻嗤,顺手将雪莲羹放到一旁沐黛的手中,“不过她在将军府待着这么多年,对少将军与翁主未必没有恨意,而翁主知道她将为齐王庶妃的消息,大约要气得发疯,也不知她尚在烟花地的生母会不会好过了。”

    “就算好过,咱们也可以叫她不好过。” 沐黛随声道,霎时明白了甄嬛的意图,“奴婢这就安排下去,只是问娘娘的意思,要不要留下性命?”

    甄嬛看着手上光华璀璨的精致护甲,漫不经心,“她在这人世中多灾多难,叫她走得安详些,透给李氏时要辗转些,别太刻意了。另外,李氏虽担着琅嫔侄女之名,却仍是宫籍,入齐王府所携的侍女需从内务府挑选,抚远将军府只准送两个二等侍女,不准任何人失了规矩。”

    “是。奴婢这就传话给内务府和琅嫔小主。” 沐黛应声而去。

    流朱重新打点起一碗雪莲羹并两样精致点心,给甄嬛过目,“娘娘看看如此可好”

    甄嬛打眼一瞧,轻笑着摇摇头,“这是该当的,你做得不错,只是这都是小家心思。索性去库房里把那套一色宫妆千叶攒金海棠头面取来,送与李庶妃润色妆奁;再拿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赏给琅嫔。这是贺喜的。”

    “奴婢受教,谢娘娘教诲。” 流朱自去库房中排布不提。

    白月光,朱砂痣,蚊子血……甄嬛慵懒阖目,口里梦呓般地呢喃着。先前过得顺风顺水,她竟几乎忘记了初衷,如今方才想起来琅嫔的出身。现在有了这位李庶妃,日后想磨灭朱柔则在玄凌心中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了。

    当然了,她并不想坐实什么,对玄凌而言只需要疑心,就足以毁掉一个人。

    四月初的天凉爽气清,日光丰盈。甄嬛午睡醒来,和乳母一同哄睡了予灏,正看着槿汐和品儿、佩儿在后院里翻晒着夏日里要穿的薄纱轻衣,外头阳光耀眼,那五彩斑斓的纱衣上绣着的凤凰浴火一般夺目。

    日影无声无息转移,回首凝眸间,流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进内殿,躬身道:“娘娘,琅嫔小主及李庶妃求见,说是来谢恩的。”

    甄嬛正疑惑怎么连李庶妃也来了,转而又想凭借她的心智,多半是猜到了甄嬛的笼络之心,故而前来投诚,因不觉笑道:“请她们在正殿稍坐,本宫随后便至。”

    待到一盏茶见了底,只闻得环佩叮当,香风细细,甄嬛方姗姗而来,搭着流朱的手坐上双凤争花宝座。琅嫔与李庶妃慌忙跪下请安,口中整整齐齐地说:“皇后娘娘万安。”

    因不算正式朝觐,甄嬛并未按品大妆,只梳着凌云髻,身穿绛红色霓裳长衣,头饰亦减了几分。“都是自家人了,起来吧。晶清,看茶。”

    “谢皇后娘娘。”

    琅嫔与李庶妃谢了恩,方起身端坐于右首。甄嬛冷眼扫过去,不由得眉目一凛:许是两人是姑侄的缘故吧,眉眼之间亦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仔细参详,那李庶妃看起来更加清丽,尤其娇花照水之姿,竟有两分肖似自己与傅如吟!

    ——或者说,有那么一两分,肖似朱柔则。

    这么个人物,难不成一直没被玄凌见过?不过,琅嫔生性低调软弱,或许是她发觉了李氏与甄嬛的相似之处,怕惹火上身才刻意藏着李氏,也或许是李庶妃自己怕被甄嬛记恨,索性收敛锋芒静待时机——毕竟,李庶妃虽则也是一副小意温柔,细看却有一番诡谲莫测之色。

    如今时移世易,这对姑侄竟是有“母子”之名了,真是荒唐得紧。而来日再见,李庶妃又要叫琅嫔一声琅母妃了。

    “皇后娘娘重赐,臣妾不敢贸然领受,特来谢恩。”琅嫔柔声娓娓道来,她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参将,出身不算高贵,但其母林氏当年是柳州第一才女,幼承庭训,礼数总是周到的。

    “琅嫔客气了,都是自家姐妹,况本宫也是恭喜。”甄嬛凝眸睇她一眼,笑道:“想来圣谕已经下达到芳心院,如今李庶妃也是本宫的儿媳,昔年本宫赐予齐王妃一副牡丹头面,如今自当一视同仁,那副海棠头面正称李庶妃的人物品格。”

    李庶妃连忙起身一福,声如啼莺:“妾身微贱粗鄙,当不得皇后娘娘如此称赞。听闻妾身名分皆是皇后娘娘所赐,妾身承此大恩,感激莫名。”

    “你的名分是皇上赐的,本宫不过是说了两句话的事。”甄嬛捧了一盏茉莉花,笑吟吟地纠正,“对了,你今年几岁了?家中可有什么亲人?虽是庶妃,入府是总要向内务府报备一声。”

    李庶妃眼中掠过一丝急剧的痛意,转瞬无形,“妾身今年十六岁,家中……家中除母亲外,并无亲眷。”她顿了顿,忽然仰脸笑如春风:“不过如今蒙皇上与皇后娘娘体恤,准妾身认琅嫔小主为姑母,妾身又添了许多亲人,真乃妾身之幸。”

    她着重了“妾身之幸”几个字,似有无尽的辛酸潜藏于心底,甄嬛却浑不在意,只觉这个李庶妃确实是聪明人。或许十岁那年她第一遭入将军府,站在开头,就已经猜到了收梢。也或许她更像甄嬛自己,只是尚且欠了些许火候与机缘罢了,所谓道与术,总有差别与差距。

    甄嬛举目望去,与阶下人四目相对,那一刹那里李庶妃并未刻意伪装,似乎明了她的来龙去脉对甄嬛而言已经不是秘密。稍顷,风平浪静,流朱卷起帘栊,李庶妃避开上首的灼灼目光,只看着窗外春色如妆,澄明欲醉。

    凤仪宫内地气和暖,走到哪里都是春意融融。加之玄凌嘱咐凤仪宫中花树务必要常开常新,因而所植诸如樱花、照水梅、吐舌丁香等皆为上品,还特命御苑花匠送来五色梅、折鹤兰、玉蝶洒金等奇花异草赏玩。如今正值春夏之交,天气晴好,凤仪宫内更是繁花似锦、盛意无限,花树吸饱了明璨日光,愈加娇艳明媚。更有两株南诏进贡的名“夜落金钱”的花树,开金黄如绸的花朵,色泽艳烈如火鸟,每每入夜到清晨前,花朵缤纷落地,犹如地面遍撒金钱,令人惊叹不已。

    李庶妃眼中,亦是显而易见的羡慕与向往。

    “本宫这里没什么旁的,唯有这些花花草草的还算能入眼,李庶妃尽可去赏玩。”甄嬛看着她话里有话,深深一瞥沐黛,“沐黛去好生扶着李庶妃出去看看吧。年轻人,大约拘在咱们面前也不自在。”

    沐黛了然,“奴婢遵旨。”

    李庶妃凤眸一凛,起身屈膝,端庄之中透出两分如小女儿家一般的俏丽,“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言罢随了沐黛出去,如一只脱笼而出的雏鸟——这演技,连甄嬛都不得不佩服。

    “轻萱年轻外向,让娘娘见笑了。”琅嫔是守礼之人,见之自然面露尴尬之色,弓身行礼请罪,深怕是招了甄嬛不喜。

    “无妨,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活泼些该当的。”唇角轻扬,对着一样花容月貌的琅嫔道:“说起来琅嫔侍奉在皇上身边也有几年了,也该进一进位了。正巧李庶妃不过一月后便要入齐王府,本宫自当禀明皇上,过几日恩旨就会下来。”

    琅嫔悚然一惊,连忙盈盈下拜,叩首道:“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起来吧,这也是应当的。”甄嬛含笑温言,“李庶妃的事还要你帮她多操心,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去内务府要。”

    “嫔妾遵旨。”

    该说的也说了,甄嬛懒懒地打了个盹儿,轻轻一笑,“说了一会儿话竟也乏了。”

    琅嫔急忙起身,“皇后娘娘执掌后宫,该好生休息,嫔妾先行告退。”

    甄嬛扶着流朱的手起身,容色恬淡更如叙家常一般,“李庶妃这会儿怕是未曾尽兴,且由着她再观赏片刻,过会儿本宫会着人好生送她回去。”

    琅嫔微微不安,但究竟不敢反驳,只好独自离去。

    在后殿小憩片刻,天色渐晚,阴沉的云翳弥漫上紫奥城四四方方的天空,沐黛缓步走近,轻声唤道:“娘娘,李庶妃回去了,菊清去送的。”

    “嗯。”甄嬛本就在假寐,听这话便微微眯起眼来,“那话都说给她听了?她可说了什么?”

    沐黛和声道:  “奴婢按着娘娘的意思说了,李庶妃虽有疑惑,不过也明白了娘娘的意思,一一说明了。她说抚远将军府有一位资历最老的翠云姑姑,如今在府中荣养。她二十多年前曾随官媒去朱府下聘,听闻年节时也常去朱府送礼,许能知道些内情。”

    “很好。去好好查查这位翠云姑姑的底细,看她是否还有亲眷,若有,便一并看管起来吧。”甄嬛半倚着梨花木雕贵妃椅,看着河阳花烛小小一团橘色的光晕出神,“再去传话给将军府,说李庶妃的意思,要那位翠云姑姑随她去齐王府做管事嬷嬷,即日启程入京。”

    沐黛恭敬颔首,“奴婢明白。另有一件事禀告娘娘,宫中给李庶妃的陪嫁侍女槿汐姑姑已经挑选完毕了,都是咱们的人,绝对忠心,也都伶俐得用,其中为首的叫岚清,是晶清的姐姐。”

    “好,以后李庶妃与咱们通信就经由她,过几日就给李庶妃送去吧。”甄嬛淡淡道,“将军府送的两个二等侍女也要小心防范。另外,从今日起,抚远将军府和李庶妃的事要避开槿汐,不可泄露分毫,知道了么?”

    “奴婢明白,必定万分小心。”

    沐黛诺诺而去。

    甄嬛望一望窗外阴云乍起,眉眼弯弯,嗯,这该是乾元二十九年的最后一场春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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