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郊外风景正好,阳光灿烂、花红柳绿,天气舒朗。呼吸间仿佛都可以感觉得到青草和树木的润泽,总之是难得好风景。
今日的贾环未乘轿子或驾驭骏马,只是独自一人手持折扇,步履悠闲而坚定的走向那座分外矛盾的宅院。远远便可以望见从宅院中伸出枝桠的红艳桃花和洁白梨花,红白对比,虽有些媚俗。却越发显得鲜艳可人。
还未靠近那处宅院的大门,便有一男子迎了上来,面容冷峻、不苟言笑,于眉心处有一道棕黑色的疤痕直直延伸到唇角,纵贯了半面的脸颊,分外狰狞。观其疤痕色泽应该是陈年旧事了。
“属下宁宣见过佥事大人,王爷有请。”男子垂首行礼,语气虽是尽可能的清淡无波,但那醇厚的音色却恰如那山中磐石:坚硬、铿锵无比。宁宣虽微微弓起身子,却也还是比少年之姿的贾环高上半个头,越发显得沉稳如山。
宁宣?是同名还是死而复生?亦或是同真正的宁宣有亲缘关系?贾环心下大惊,但却面容如常的点头跟在宁宣的后面走着。宁宣,衢州人氏,天玄四十三年中进士遣派为柳州县令,政绩卓越。三年后,沐恩泽擢为柳州知府,进京述职时路遇匪,遂亡,尸骨还乡葬于衢。这些皆是出自密探的宗案,应该是没错的。
宁宣领着贾环到了一名为唱晚亭的亭子后,略微躬身看着贾环说到:“大人请!王爷稍后就到。”之后自是退了出去,独留贾环一人。唱晚亭内有一青灰色石头圆桌,环着几个同样材质的圆凳,圆桌上摆放着天青色的茶具和一盘清香扑鼻的茯苓糕,是水泽特意吩咐的。
贾环随意的看了看四周,是和当初一样的矛盾景色,便也不再花心思去看,只是动作不急不缓的从宽大的袖中掏出盐引和账册后动作自然的理了理衣袖,安静的坐着。
唱晚亭的四周悬挂着淡青色的薄纱,微风吹来,轻轻浮动好似那一汪碧水因清风出现涟漪。薄纱浮动间,忽现一鹅黄色彩,宛如连翘映碧水,色泽鲜明清丽。水泽悠然而来,只一眼便觉得赏心悦目,哪怕那一抹鹅黄人影仅仅只是个背影,光靠想象便也可以猜出此人转过身后的惊艳模样。
“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好景象不是吗?”水泽眼眸微眯,邪肆的勾起唇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语气轻佻而飘忽的说到,“宁宣,你说这贾环是聪明还是不聪明呢?”最后这一句话的声音略大,绝对能让贾环听的清清楚楚。跟在身后的宁宣不语,沉默的好似陶土所做的人偶。
“我想应该是聪明的。”贾环起身一转,宽大的衣袖自然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眉眼带着清浅笑意的说到,“环拜见王爷。”之后恭敬的垂首行礼。黑色的睫羽恰到好处的遮盖住潋滟的凤眸却又流露出些许的明媚之色。
水泽似乎看见了颇为好笑的一幕一般轻笑出声,几近玩世不恭的说到:“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自负的人。需知水满易失,人满易亡。环还是要小心为好。”不知为何,水泽每一次看到贾环这幅故作的模样就觉得万分的可笑,不过倒也是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只觉得贾环这个人当真的有趣。
也不知这人的本真面目到底是如何?想必也定是能让人欢喜的那种的吧!水泽望着贾环精致如工笔画的眉眼,在心中想到。殊不知,多年后水泽看着贾环只觉得当年定义下的太早,这人本真的面目可并没有如今装出来的乖巧可人,但无奈早已经情根深种也就不得不迁就一二了。
“环谨记王爷的教诲。”贾环躬身答道,似是标准的下属模样,但却做出一副并不准备再和水泽争执的模样,显得格外没有轻重。好似水泽并不是什么贵人,只不过是平民之交一般,说不出的轻狂和可笑。若不是水泽知道他是假装的恐怕早就出手整治贾环起来了,毕竟天家的尊严不容挑衅。
水泽见贾环这般的作态,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不快但思及文五以及贾环本人,便又想说些什么但却又不怎么想说。
于是,水泽挥袖略带怒气的坐下看着在一旁站着的贾环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怒气问道:“十日之前,环曾在此承诺十日内查明私盐一事,不知而今环十分能够给本王一个答案了?”明明之前说是十日之内查出一个章程,怎么如今就变成了查明了呢?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要和王爷的心意啊!一旁的宁宣闻言,倒是难得皱了皱眉似乎十分不解水泽为何突然改口的模样。
贾环闻言也不争辩,只是将原本摆在桌上的盐引和账册往水泽那里推了推,轻声说到:“王爷一看便知。”
水泽拿起盐引,只一眼便看见了鲜明的江南官印和扬州官印,心下顿时一沉,忽然想到了今日朝堂上太子和皇上越发箭拨弩张的关系。林如海这么做,会不会是父皇吩咐的?水泽心疑。
林如海乃是世家子弟却依靠清流才会选择的科举入了朝堂,故而被世家和清流所疏远,故而只好一心一意的做一个忠心与当今圣上的孤臣。当初若不是,林如海和贾敏早些年便有婚约在身,贾敏这国公之女未必会嫁给林如海。也幸好贾敏出嫁后同荣国府承爵的贾赦并不亲密,否则扬州这般经济富庶、盐政为主的肥差根本轮不到林如海。
贾环看了一眼水泽依旧如故的面容和与之前分毫不差的笑容心下赞叹,声音自在而温和的说到:“这是环在京郊的珍味阁中发现的,初步估计那里应该还有不下百张的盐引。又加上京中只有珍味阁有盐,且每日都买的十分火热,几乎一天之内数百石,但珍味阁却未曾缺货。所以环想,京中应该从来都未出现过私盐,有的只是品质不同的官盐。”是的,只是品质不同罢了。
“这又是什么?”水泽听了贾环的话,轻轻点了点头,用手指点了点看起来很新的账册后问道。珍味阁吗?太子和水濯到底在买什么关子,动作这么大,看来是真的等不及了。但林如海,他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呢?水泽心想,心中除了疑惑之外是压抑不住的跃跃欲试和兴奋。身为皇子,有谁会不对那个位置感兴趣呢?水泽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环在珍味阁意外得到的。”贾环轻轻笑着说道,双眸直视水泽的双眸,分外坦荡的说,“环想王爷必定是需要的,于是自作主张拿来请王爷一观了。”
“是吗?”水泽看着贾环的双眸轻笑,弯弯的眼眸中暗藏的猜忌,“环当真是懂本王的心。”话毕便直接打开账册看了起来,越看水泽的脸色便越发的严肃,到了最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面沉如水了。
“当真是好妙的算盘!”把旁的人都当做瞎子和傻~子了吗?水泽隐去最后的半句话,冷笑着说到,双眸之中是清晰可见的锐利和狠辣以及汹涌而来的野心勃勃。珍味阁的账册,水泽自然是看的明明白白,而且更加明白的看见了其中铁器和银钱的变化。
太子这般动作实在令人误会,铁器,银钱若是加上士兵,可就是有心谋逆了啊!水泽心想,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有期待也有不期待,期待若是太子真的做出了谋逆的事情,那么便是天大的机会,不期待则是因为他还未准备完美。
水泽的双手此时依旧松松的附在账册上,身子依旧和之前一样的舒展自在,但整个人却如同开了刃的宝剑一般,嗡鸣着等待鲜血的献祭,让人不得不避其锋芒。
贾环垂下眼眸,不再看水泽只是静静的站着,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就和宁宣一样的安静。此人真的是明主吗?自己当真要把宝压在他身上吗?但现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选择吗?那些东西一交,哪怕是错了也不能回头了。也罢,就这样尽力而为吧!反正这一世也是莫名的来的不是吗。
水泽压下心中的野望,又想了想之后应该怎么做后,转眼看着一旁安静的贾环几分真几分假的说到:“环于本王而言当真是福星啊!”
“王爷谬赞!环愧不敢当。”贾环垂首躬身恭敬的说到,“环近日听闻原本甚嚣尘上的京郊鬼宅,突然不闹鬼了,每日马车来往好不热闹。”有些话不必说的太多,因为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没想到,环竟然还喜欢听这种鬼怪之事。”水泽佯装听不懂的笑着,绯红色的唇角扬的高高的,“孔夫子不是说过吗?不语怪力乱神。”
“本王记得环已是廪生了,不知今年可否回金陵一试秋闱?”水泽看着贾环不容拒绝的说到,“本王相信,凭借环的才气定能有所得。”既然贾环把东西交了那么水泽也不妨保他一保,早些离开京城对他这个查案的人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环定然会好好的在金陵备考的。”贾环心知肚明这是水泽的善意,自然是要好生的答应下来了。另外贾环还知道,这是水泽不想让自己继续往下查有关私宅的事情了,倒也不觉得失望,反倒觉得庆幸。若是这会儿,水泽愿意让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掺和一脚,恐怕若有一日水泽真的登顶,自己便是那一杯黄土了。
水泽见贾环没有丝毫的不愿意,反倒这般的识情识趣心中满意于是笑着说道:“环不必整日待在家中,有空去扬州看看也好。毕竟江南官盐一事还需要环查探一番,这样环才好加官进爵不是吗?”水泽此言,算是给了贾环一个承诺,承诺私盐一事定会寻一个大大的功劳给贾环。
“环明白了。”贾环笑着说到,弯弯的凤眼之中是从不消失的野心和渴望直白的显露给水泽一览,让对方明白现在他们同坐一条船上了。
“那本王就等着环的好消息了。”水泽看着贾环笑着说道,眸中是难得一见的认真和期待,对于贾环的野心和渴望他万分的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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