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他的手连她的衣角都没捉到,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躺在床上,突然觉得好冷,她总是这样, 毫不留情地离开。

    他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想起了过往的那些事。

    皇上下了那道赐婚的圣旨后, 府里的人议论得沸沸扬扬,他冲到她面前质问过“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吗, 才让傅慎齐舍得花这么大的代价,只为给你一个身份”

    面对他的怒火, 她抿着唇, 波澜不惊地垂眸站在那里。

    他心底的妒意完全被激起, 将心底的想法喊了出来“你以为我会让你这样顺利地嫁给傅慎齐吗”

    这句话说完, 她动了,他看到她抬头, 眼里满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突然发现,其实面前这个人他从来没看懂过。

    她看起来顺从, 以为骗过了所有人, 但他知道,在她心底从来没有被驯服过。

    她对他的好,更像是施舍,说来可笑, 他堂堂一个王爷, 为什么会要她来施舍。

    就是因为她偶尔得知他的那些秘密吗

    他是被他所谓的嫡母送到身边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母慈子孝。

    但是只有府里寥寥无几的老人才知道, 老王爷的原配并不是现在的王妃,而他傅慎宁也不是这个王妃的亲儿子。

    他的母亲林初南,埋葬在这个府里,没有人敢提起。

    她和老王爷,门不当,户不对,老王爷却执意要娶,以死相逼,最后长辈拗不过,松口,拿出了交换条件只是上宗牒,不举办成亲仪式。

    过门后,林初南并不适合这高门高户,她和老王爷因为观念不合,时常争吵,感情就在这吵闹中一点一点的磨光,她怀他和敏敏的时候,怀相不太好,生产的时候,老王爷并不在身边。

    林楚南难产,最后保了敏敏和他两个人,林楚南就那样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没能看一眼,永远的阖了眼睛。

    老王爷回来后,几经崩溃,却在他们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被要求迎娶了皇后家的妹妹。

    皇家向来无情,老王爷是知道的。

    他用自己的婚姻,替他们争取了最后一点名分,对外必须宣称他们是亲王妃所生。

    林楚南尸骨未寒,而王府却热热闹闹迎接着新妇。

    婚后,老王妃久未有身孕,但也无法将旧人的两个孩子当作自己的骨肉。

    他们彼此之间只能保持最客气的疏远。

    他七岁那年,老王妃有了身孕,旧人的这两个孩子,开始变得有些碍眼。

    他也是在那一年,学会了藏拙,掩盖掉那些锋芒。

    老王妃的孩子出生了,男孩,他已经不再是碍眼,而是扎在老王妃眼中的一根刺。

    她就是在他那最敏感的几年,被送到他身边的。

    戒心向来重的他毫不留情的给了她几次苦头吃。

    她却韧性地扛了下来,他开始对这个人有了好奇。

    过往被老王妃派过来的人,大多撑不过一个月,就会拖各种关系调离他身边。

    她却撑了两个月,他派去监视她的人递回来消息她从未往与老王妃接触过一次。

    他突然对她的兴趣更大了,他想知道这个人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等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幸好她突然和傅慎齐走的很近,他以为自己可以借着这个的机会,将她从他心里赶出去。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每次对傅慎宁的浅笑,都会让他嫉妒万分。

    那股异样的情绪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

    他可以假装不知道她瞒着他与傅慎齐私下见面,他可以假装不知道的那个制冰方子是她给他的,他也可以假装不知道最近让皇上龙心大悦的火药也是她的主意。

    这些他全都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不算背主,他欺骗自己,她也许是被威胁了呢

    可那道圣旨戳破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原来她做这些,都只是她为了嫁给傅慎齐而已。

    接完圣旨的那天夜里,因为白天的不欢而散,他睡的并不是很好。

    夜里起来的时候,他看见了,他看到她穿戴得整整齐齐的从房间出来,脸上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随着她看到她买通婆子,借着月色头也不回的逃了,就好像这王府只是一座枷锁,她逃了,毫无顾忌。

    傅慎宁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他想过无数困住她的法子,可是在这个夜里,他放弃了。

    她心底的人,终究不是他。

    那道圣旨,她应该是喜悦的吧,不然怎么会连夜逃走,只是因为他白日里的那句“不会让她如愿嫁给傅慎齐。”

    他放她走了。

    但他永远也想不到,那是他在那个世界里,见她的最后一面。

    她走后的第十天,她的死讯传回京里。

    她穿着那天夜里的绿色的长衫,在南国投湖了。

    他当时觉得这一定是个笑话,她不是满心欢喜的要嫁给傅慎齐了吗

    怎么可能会投湖。

    但是转念他又变得有些愤怒,他将桌上的瓷瓶扫下,清脆的声音响起,瓷片散开,有细小的瓷片溅到他的脸上,划开一道小口子。

    他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肯留在府里。

    不甘、震惊、不敢置信这几种情绪交杂过后,他突然觉得心脏传来一阵绞痛,他一只手抚上胸腔,一只手撑在桌子上。

    他好像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她死讯传来后的第七天,傅慎齐迎娶了尚书家的女儿,红妆十里,那喜庆的红色,却刺得他眼睛生疼。

    傅慎齐怎么配,怎么配,怎么配得上她的喜欢。

    他不能让傅慎齐过的太好,他怎么能左拥右抱,过得那么好呢

    他开始动用手上的暗棋,给傅慎齐使绊子,让他这个太子,也享受一下夜不能寐的感觉。

    但他没想到,傅慎齐会为了稳住自己的太子之位,带兵出征大商,彼时他悄悄去了苗国,等探子将消息传到,他跑死几匹马前往大商的时候,大商城已破,傅慎齐用的,到哀嚎不断。

    他看到敏敏穿着他最爱的红衫,站在城墙,看到前来的他,大喊了一句“哥”

    然后她从城墙上坠下,那抹红,将他的眼睛染上了杀意。

    他抬剑架上了傅慎齐的脖子,傅慎齐却拉着缰绳,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终于还是藏不住了。”

    是的,他藏不住了,他们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不管因为什么。

    这件事之后,他的动作比过去那年更激烈,更不择手段。

    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他开始扶持不受宠,年幼的七皇子。

    他和傅慎齐两个人在朝堂里厮杀。

    最后他赢了,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了,老王爷在敏敏死后的第二年,也随着去了。

    他什么牵挂都没有了,但傅慎齐不一样,他要名利,要皇位,要的太多,而他只需要做一把刀,没有感情的刀,斩断所有助傅慎宁走上皇位的路。

    成王败将,七皇子取代东宫后,傅慎齐被贬为庶人,他去牢里见了傅慎齐。

    他们俩对视着,他忍不住压抑心中的那句话“为什么那样对柒流,她如此心悦你。”

    傅慎齐的表情很古怪,既然哈哈大笑“傅慎宁,你喜欢柒流吧。”

    他没有否认,傅慎齐突然抓住牢房的木栅栏“傅慎宁,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原来你也有得不到的东西,你得不到的,我有,而且我弃之如敝履。”

    他笑得很狰狞,手从栅栏里伸出来,拿过傅慎宁手上的酒“这是毒酒吧。”

    傅慎宁不语,他大口饮下,酒顺着唇边撒下,他将酒壶掷到牢外“是我赢了,我得到了你心心所念的。”

    傅慎宁目光移到稻草上的酒壶,他弯腰捡起来“不是毒酒,”他的心一点点的狠起来,轻轻擦拭着酒壶,“三日后午时,你会被处斩,一起的还有你的家人,我会把你留在最后的。”

    傅慎齐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隔着栅栏抓住他的衣领“傅慎宁”

    他任由他抓着,不语。

    他赢了吗他没有,他失去了所有。

    她走后的第四年,原本身子骨就摇摇欲坠的皇上去了,七皇子没有什么意外的登上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求了离南国最近的那块封地,没有要任何官职,离开了。

    他到封地后,只留了府邸的几个老人,他试图找到同她关系要好的人,却只是徒劳。

    她存在过的痕迹,仅剩下别人口中的一句:柒流啊,人挺好的,真是可惜了。

    剩下的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某个夏日,他睡到晌午才醒,听到窗外树上的蝉鸣,突然很想去一趟南国。

    他离开之前,看着整理的干干净净的房间,一如她当年离开的那样,里面的物件一件也不变,包括她给他打扇的那个团扇,也静静地搁在矮桌上。

    他什么也没带,到了南国,又到了翠湖,湖很大,湖水是湛蓝色的,与天映衬着。

    原来她投湖的地方这么美,他松开牵马的绳,陪伴他多年的马,在他耳边打了个响鼻,他轻轻抚摸了它的与头“走吧。”

    然后他用力抽了它一鞭,它也走了。

    他在湖边坐了很久,突然很想她。

    那就一起同眠吧。

    虽然是夏季,但是他不知为什么湖水那么冷,冷的像是冬日,她投湖的时候,也这么冷吗

    为什么那天没有拦下她。

    他轻轻颤抖着,身子好像被人推着,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傅慎宁,你还好吧,你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

    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将她向下一拉,拥进怀里“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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