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略湿的山路,翠帘轻掀,苑柳将香炉递进来。
外面风大,马车里确实暖的,尤其裴锦在边上,像个腾腾的火炉,就越发暖了许多。
长仪要起身倒茶,被裴锦抢了先。
少年人胳膊长,绕过怀里的姑娘,替她把茶水倒好,放在唇边吹了吹,将冒出来的热气吹散了,方才递到她手里。
长仪接过茶水并不着急喝,将手里粗陶茶盏慢悠悠地转了半圈,使粗陶上的刻花对着自己,才低头抿了几口润嗓。
她不论是吃茶还是用饭,都是极慢的,喜好赏茶碗上的花纹,像娴静的牡丹,圆润秀丽的花瓣要缓缓展开的,香气弥散。
长仪喝了几口便不喝了,放下茶盏。朱红唇瓣被水色润湿,露水过红梢。
裴锦拿过她未喝完的半盏茶水,就着茶盏边沿的水迹,一饮而尽。看瑶儿喝水,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比她还要干渴些。
急促的马蹄声经过,在空旷的山间清晰可闻,声势浩大,不曾注意到他们这队看似商贾的人马。
长仪细长的眉间微蹙,掀开帘子,正巧看见了过去的一片墨蓝旗角。
苑柳在外面看得分明,小声道,“益”。
葱白指尖松了帘子,由着绸布垂下。
“郎君可知晓这益州团练是何人?”
一队人马冲着华阳山去,算算日子,前几日约莫文书到了团练那里。
裴锦眸光微深,转过头来对长仪勾唇笑,“知道,刚刚过去的就是。”说完还趁机抱紧怀里人,下巴蹭到她秀丽的额头,软声安慰道,“瑶儿莫怕。”
那小子来剿过他许多次,每次都是这种要死要活的架势,现在他听到声音就能分辨出来。
长仪自然不怕的,“那郎君此时出山?”
他想必是与益州团练使交手过几次,怪不得华阳县令的美妾,说劫就是劫了,原不放在眼里的。
裴锦无所谓,给瑶儿拿起一块糕点,看着瑶儿咬了一小口,喉结跟着动了动,“有远安在,无事。”
孙鉴那小子刚来剿华阳山的时候还被自己揍哭过,细皮嫩肉的当什么团练使,写写文书甚的不好,就应该让远安摇着扇子慢慢跟他熬。
长仪就不问了,自己不得己靠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紧实炙热的胸腹,怪不得力气大,若不是他今日穿了带绒的衣裳,靠着都觉得硬得很。
……
约莫一天功夫,马车就到了华阳县里。
路引是真的,这车架看起来也像,就被放进去。
长仪觉得有些好笑,枕在他怀里问,“这里可有郎君的捕令?”
裴锦歪头想了一瞬,“有的,画得很好。”他之前见过,画师将他的俊朗都画出来了,很好看的,应该哪日寻来与瑶儿瞧一瞧。
马车靠着一处客栈停下来,裴锦拿过锥帽与长仪遮了面。若她这个样子出去,怕是容易给些登徒子盯上。
薄纱朦胧了美人面,襦裙勾着身段,自己看见过这面纱下的好处,就跟犹抱琵琶那般痒人。
还好入冬瑶儿穿了带绒的对襟,若是如自己刚见时她那般穿着,要锥帽都是无甚用的。
裴锦抱着她下马车,没让绣花鞋沾地,进店跟掌柜的喊,“三间上房,细草与我喂马,箱子里东西莫要给别人动。”
长仪揪了他衣襟口,面纱下的素雪面上胭脂红。这个有捕令的还这般猖狂,跟无人一样。你将县令美妾劫了山上,还随手扔在箱子里,这会子人家不来捉你?
掌柜应了,叫人领他们上楼,目光往少年人怀里顺,给他突然冷下来的桃花眼止住了,讨好地笑着,这人瞧起来几分面熟。
客栈里坐着几个过路的胡商,中间一个靠在门口,一脚伸在晚霞色里,一脚翘起在拉琴。翘起的短皮靴给照进客栈的半寸霞光色点亮,胡商的琴声在阴影里断一瞬又接上。小少年护得再紧,也挡不了怀里的那个绝色。进来带了一阵香气,酥人骨头。
跟着的除了长仪的三个丫鬟,还有裴锦挑的两个兄弟驾车喂马。他选的三件上房,自然是一间自己与瑶儿的,后两间给瑶儿的丫鬟和自己兄弟。
这样也不全然是亲近的意思,外头不比山上,他不与瑶儿一间屋子自己也不很放心。
苑柳在心里将裴锦狠命骂了许多句,带着归心、沉香去了边上的屋子。
裴锦小心将长仪抱到床榻上,去合上门。
不知是不是冬风紧,房顶上的瓦片轻轻响动,片刻又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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