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的恶鬼故意用木屐大力地踩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源赖光并没有回头,他反常地不去看自己的爱刀,而是继续凝视着那个空落的刀架。在它的后方,刀架上陈列着另一把源氏重宝,膝丸。
鬼切心里不知道怎么就泛起了一股无名的火气,然后被欺骗的仇恨趁虚而入,他无声地大笑起来,源赖光怎么会缺刀呢?
少了一把鬼切他还有膝丸,还有安纲,他还有很多很多把。
“主人,鬼王头颅在罗城门被茨木童子掠走,鬼切无能,没有追回。献上茨木童子的右臂,聊作弥补。”鬼切嚼着字句,磕磕绊绊地把这两句话说清楚,同以前并不相同,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恨意从目光中一点点缠绕,最后在那个人的话语中灼烧起来。
“怎么?我乖巧的利刃终于舍得回来了?”源赖光轻轻抽出膝丸,在回首的瞬间便顺着出鞘的方向挥刀。
两道破空之声同时炸开,随着金属碰撞的火花僵持在空中。
原来鬼切也是在丢掉鬼手的瞬间,冲向侧首的源赖光,髭切与膝丸如愿地相逢,而这对主仆在昏暗的灯光下终于看清了对方。
这屋子里并没有暖和起来,寒风还是刮在脸上,白色的短发被风吹到眼睛里,让鬼切不得不眯着红瞳。
“做梦吧!源赖光!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不是你的傀儡!”
鬼切愤恨地加大力度,僵持的局面几乎是马上倒向髭切,源赖光让膝丸顺着髭切的刀刃平滑而出,侧身直接躲开了这一斩。
“我今天就要杀掉你!”
鬼切提着刀,狂暴的神色暴露在源赖光眼中,他破绽百出的刀法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置他这个主人于死地。
鬼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实着令人苦恼。
“对主人喊打喊杀,你的教养呢,鬼切?”源赖光不悦地皱眉,翻手挑开髭切的刀锋,用膝丸的刀柄击在鬼切肘部,髭切脱手而出,斜插在地面上。
鬼切并不答话,从腰间抽了把狮子之子再次冲向源赖光,他下手极狠,一刀直接砍向颈部,狮子的光影也朝着源氏的家主飞扑过去。
源赖光却直接松手,把膝丸插在手边的地上。
面对竟在咫尺的刀锋,源赖光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露出了笑容。
狮子的利齿与刀锋停在面前,再没有一丝进寸。
白发的恶鬼及其平稳地控制自己的刀,没有伤及主人一丝一毫。
“鬼切,看着我的眼睛。”源赖光用命令的口吻说着,“抬起头,看着我,看着你的主人。”
恶鬼咬着牙,瞪视着可恶的骗子。
漂亮的眼睛,故意做出凶狠的样子,浮于表面的恨意厚厚地盖住了本来的面目,但是,这层假象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剖析得一干二净。
那里没有恨。
“没有什么想要数落的罪名吗,我的爱刀?”
“源、赖、光!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自由了,而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鬼切嘲讽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源氏家主,然后自己藏在尖锐的壳里,用那些刺割裂自己的心。
“我是大江山的妖怪,你利用我杀掉同族,我与你不共戴天!”
“说完了?”源赖光面色如常,用指尖推开狮子之子,“真正的契约在你的体内,是我的血,从那天起,你,毫无疑问,就是我源赖光的刀。”
“分明可以在瞬间杀掉我这个主人,但你却处处手下留情,甚至连刚才那个绝妙的机会都放过。”
“口口声声说要杀我,为什么不下手呢,鬼切?”
白发的鬼张嘴,却说不出话,黯然地把举起的狮子之子又放下,垂在身侧。
不知道什么时候,鬼角被用力地抓住,被迫抬起头,眼睛处的伤疤隐隐作痛。
灵力从鬼角直接灌入,异样的疼痛将敏感的角粗暴地撕开,妖力与灵力疯狂地撕咬在一起,作为战场的角发出细小的声音,清脆得刺耳。
新生的恶鬼根本受不住这样的滋味,那异样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眼前的一切都在痛苦中扭曲,他忍着不发出丢人的痛呼,却实在控制不住软倒的身体,栽在源赖光的怀里。
“恨吗?”源赖光抚摸着顺滑的短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狗。
并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呢?”他就像是一个恶魔,引诱着一只善良的忠犬堕落成嗜主的恶犬。
鬼切在痛苦中颤抖,紧紧抓住主人的衣襟,咬住牙关,一言不发。
“咔嚓——”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螺旋纹的妖角从中间折断,庞大的妖力像是找到出口,争先恐后地流出那个原先的躯壳。
痛,钻心的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鬼切不知道怎样形容。
那痛苦将他撕成两半,又将他切成碎块,最终将灵魂绞成一团,重重地摔在地上,用脚碾上无数次。
鬼切终于忍不住露出犬齿,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鬼角断裂的地方传来剧痛,那苦楚让他收紧下颌才能忍住呼之欲出的叫喊,主人的鲜血透过衣物,满口都是生涩的甜味。
他想要回去,想要回到从前。
想要在午后守着主人小憩,为主人挡住灼热的阳光;想要偷偷在主人怀里撒娇,红着脸不敢说话;想要守在门外,听主人沉稳的心跳;想要听主人的夸奖,想要做好多事情……
他没有变化,他还是那个普通的鬼切,有一个简单的愿望。
他想要主人的喜爱,对一把刀的认可。
这是三十七的鬼切,一个没有恨的恶鬼。
这是最后一次,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恨吗?”
三十七松开嘴,摇了摇头。
血液开始下流,那些失控的液体透过衣物,滴在那把狮子之子光滑的表面。
“你不是鬼切。”源氏的家主下达他的判决,将断角扔在一边。
三十七也没想到,愣在了那里。
“怎么不继续骗下去了?”
“主人……并没有欺骗。”三十七用原先的口吻无力地诉说,是啊,他不是鬼切。
这一句话就足以判他死罪。
他只是三十七而已,他谁都取代不了。
“现在,我倒要问你,我的鬼切在哪里?”源赖光掐住三十七的下巴,霸道地让他与自己对视。
三十七沉默了。
他不能说。
他听见一声冷哼,熟悉的灵力将狮子之子包裹,刀刃被人握住,那人不顾锋利的刀刃就直接用力,灵力的锋芒将狮子之子割伤、磨损、破坏,最后被主人折断。
刀刃的碎片落在地上,嵌在手心,一片一片,像是一大块砸碎的玻璃。
三十七听不见声音。
他看到眼前的人肆意的笑,看到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看到他说着。
这是最后了。
痛吗?
不痛的。只是本体碎掉而已,怎么会痛呢?
他这样想着,眼前的光越来越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也许最后的时候,他还能听见那句话呢?
【你真是一把好刀啊。】
可惜,只有系统幽幽地回答:“系统数据剥离,任务失败。”
是啊,永别了。
三十七温和地笑着。
他不是鬼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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