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宋容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五分钟后, 赵新月冲宋景恒摆摆手, 然后上了宋容屿的车。
两个人座上后座以后, 她才忽然开口, 露出觉得好笑似的表情, 问出了这句话。
“我都结婚了，现在彻底是你嫂子了，你跑来问我这种问题？”
宋容屿坐在她身边, 幽黑的眼眸直直望着她, 像是要将她装进眼底。
他的表情让赵新月有些心疼, 她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剂量下太重了, 三个梦境里，她是第一次看见宋容屿露出这么绝望的表情。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 起身从前座拿了什么东西。
赵新月抱着自己的包，支着头看他。
宋容屿将手递到她的面前, 手指上还残留着些泥土,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有洁癖似的, 只是紧盯着她的表情，希望她能为自己露出一丝动容。
但是没有。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举动，像是看着一个与她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宋容屿忽然在大夏天里觉得有些冷, 心里灌进了冷风，刮得他的心脏空落落的痛。
他摊开了手指，露出掌心里那两枚戒指，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赵新月, 这是你送给我的戒指。你戴上它，不要和宋景恒结婚。”
出口的声音轻而沉，显得那么没有尊严。
赵新月却只是摇了摇头，她将自己的左手伸到了宋容屿的面前，宋容屿低眸看了一眼，然后就被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刺伤了眼睛。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鼻酸，却强撑着脸上的清冷与镇定，殊不知这样会让他显得更加狼狈。
赵新月看见了他眼中的表情，她低了眼，忽然笑了笑。
“宋容屿，我一个月前的确喜欢过你，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把你忘了。从你身上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原来会这么委屈。那我还是不要继续喜欢你了，我以后不会缠着你，也不会打扰你和孙小姐，我不是说了吗，祝你们百年好合，早日结婚呀。”
宋容屿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我没有和她在一起。”他红着眼强调道，“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你相信我。”
赵新月“唔”了一声，然后问道：“你喜欢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容屿的手却颤抖了起来，他低下头去，样子看起来非常痛苦。
赵新月觉得是时候在他心里添把火了，于是问了一句：“你真喜欢我？”
宋容屿呼吸停滞，抬起微红的眼来看着她。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地说对他道：“其实我等了你一个月，我想你如果真喜欢我的话，应该会听我解释的。可是这一个月下来，你连条消息都没有给我发过……”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包，找了半天，才慢慢地将找到的东西拿了出来，“你真的来晚了……就在昨天，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一点儿可能都没有了，所以我和你哥领了证。”
鲜红的两本结婚证躺在她的手里，像是两团火焰，撩得宋容屿双眼又酸又涩，他忽然之间无法呼吸，捏着她的手用力到在她手上留下了深深的印子。
赵新月却不喊痛，她恶劣地笑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不过你如果真喜欢我的话，就算是结了婚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呀。”
宋容屿抬起眼睛，幽深如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似乎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她将唇凑到他的唇边，呵气如兰，水梨花的香气弥漫在呼吸之间：“虽然不喜欢你了，但我的确喜欢你的肉.体。你给我当情人吧，宋容屿。”
话音落下，像是惊雷炸开。
赵新月眼看着宋容屿不可置信地握紧了拳，双眼红得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下一秒，他脖子上鼓起青筋，压过来狠狠咬住了她的嘴唇，像是要报复她对他的侮辱。有咸涩的液体流入两个人唇间，随着亲吻被他吮吸入腹。赵新月被亲到几乎无法呼吸，只觉得宋容屿大概是真的气得狠了，连捏着她手腕的手都在抖。
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他竟然还没有情绪崩溃。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放开她，将头凑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急促地打在她耳畔。
“可以，我给你当情人。”他像是空洞着一颗心，一字一顿咬得冷硬而哽咽，话语却让赵新月大吃一惊，“就和之前一样，我会对你好。但是你记住，不许和宋景恒睡。能和你睡觉的只有我，赵新月。”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赵新月颈侧，那泪滴属于一个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却要承受这样侮辱的男人。
她有些震撼，张大了眼，一时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赵新月才找回理智来，她决定下最后一剂狠药。
她推开了宋容屿，然后擦了擦被他亲过的嘴唇，有些惊讶似的。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会当真了吧？”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新月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脸上那滴泪，而是笑了一声，“我骗你的啦，我才不要你这种情人，太无趣了。”
车里安静了片刻，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听起来非常绝望。
赵新月干脆地推开了车门，一只脚迈了下去，又回头看着宋容屿那双丢失了尊严后有些茫然的眼，他的脸上哪还有一点清冷，除了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定定盯着她以外，什么表情也没有了。
“宋容屿。”她叫了他的名字，又像是教个小孩子似的，耐心教导他，“以后和女朋友之间如果产生了误会呢，要耐心地听她解释，否则她一定会非常难过，你千万不要让她尝到这样的难过，否则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开心的。”
顿了顿，自嘲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婚纱。
“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呀，你就算学会了我也享受不到了。以后我只是你嫂子呀。”
说完以后，她迈步下车，大步迈向了不远处的教堂。
宋景恒还站在门口笑着等她，来观礼的陌生人也都善意地鼓起掌来。
“赵新月……”
宋容屿沙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回头。
“赵新月，你回来……”
阳光洒满大地，气球飞满天空，在这样的夏日里，她离开他，头也不回地迈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其实互为“初恋”，却落得这样惨淡的下场。
宋容屿睁着眼睛，只觉得心脏在被赵新月任意地揉搓玩弄后已经超过了能承受的极限。
他心脏剧痛着眨了一下眼，看着赵新月雪白的裙摆在阳光下碎成了一片一片，像半透明的雪花，在他面前飘舞开来。
世界崩塌，地面陷落，他用力疲惫地闭上眼，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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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新月第三次来到了这条绿树白花的路。
她轻车熟路地行走着，一直到那架秋千出现在她的面前。
“嘎吱……嘎吱……”
成年宋容屿就坐在秋千上，他穿着黑色的裤子与白色的衬衣，背影显得非常孤独，却不寥落。
赵新月慢步走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
面容精致的男人抬起了头来，黝黑瞳仁望向她，眉梢略微挑起，表情慵懒得像是一只被人打扰了睡眠的猫。
这是成年后，两个人都还算神志清醒的情况下的第一次重见。
赵新月凝视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心里蔓起潮水一样的喜悦。她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宋容屿却先开了口，声音比前两次温柔了很多，却仍然透着骨子里的绅士与疏远。
“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一次帮助，浪费这么多时间在我身上，值得吗？”
赵新月怔了怔，唇角的笑意雀跃开来。
“你记得我。”她陈述道，片刻后又回答，“当然值得，都是因为你的帮助，我才能正视自己的精神力，才会去做了梦境救援师。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一直在找你。我一直很想对你说，谢谢。谢谢你当年帮助了我，谢谢你给了我勇气，谢谢你让我找到自我。”
宋容屿垂了眼睑，一种赵新月在他梦里从来没有见过的具有生命力的情绪在他眼瞳里流淌。
“笨蛋。”
他低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场景太美好的原因，连带着他的轮廓都温柔了起来。
赵新月在他身边的秋千上坐了下来，两个人缓慢地前后摇晃，身边忽然吹起了微凉的风，一下一下的，非常舒服。
“宋容屿，醒来吧。”赵新月偏头看着他，对他微笑，“我想在现实里，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
宋容屿微微抬起了眼，幽深如湖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赵新月再接再厉道：“我知道，你一开始假装不认识我，其实就是因为你想一直睡下去，一直睡到再也醒不过来为止。”她停了停，忽然瞪他，“可是我不会放弃，如果你不醒来，我就去梦里杀你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一直搞到你心甘情愿醒来为止。”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然后想起一声低低地笑。
“可以了，你一次比一次狠，我已经非常难受了。”
赵新月想到了自己在他梦里做的那些事情，沉默两秒，忽然也笑了。
“觉得难受就别再做梦啦。”赵新月扯着他的衣角，小声道，“现实里有很多问题，我会去找你，会陪你一起解决。现实里也有阳光灿烂，你醒来吧，好不好？”
淡绿色的树开始落叶，花瓣飘满天空。
宋容屿转眸看着她，声音低沉悦耳，目光沉郁醉人：“你会陪我？”
“会！”
“一直陪我？”
“嗯！”
宋容屿垂了眼皮，却不再说话了。赵新月只能看见他的唇角是微微往上弯着的，显然是愉悦的。
“我……”
话音刚落，这个空间却开始逐渐变淡，速度快得她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身边的宋容屿是什么表情。
在这个空间彻底消失以前，她伸出手去，从空气里触到了宋容屿身上的温度，那么微弱，微弱得像是风中的烛火，却又带着蓬勃的，坚韧的野性。
他的生命在这里短暂休憩，在这里生长出柔软的枝芽。
但这里的自由是虚假的。
生命追寻自由，也追寻真实，只是短暂地停留后，终将迎向现实里的阳光。
赵新月从梦中醒来，没有动。
正值傍晚，夕阳从窗户洒落进来，温暖的一片软红。
她眨了下眼，梦航者却一直沉默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又像是在等待着谁的裁决。
一直到五分钟后，熟悉的播报声才忽然响起。
“高级梦境救援师赵新月，川城梦境救生中心提醒您，方法千万条，安全第一条，任务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本次救援任务——成功！”
赵新月笑出声，她躺在床上，拿手背捂着眼睛，感觉眼睛酸涩难当，有泪水顺着脸颊淌落。
窗外是整个城市，侧脸望出去，能看见无数高楼的楼顶。它们在粲然的夕阳里染上了一层如焚的暖色，有一圈一圈的光晕逸散开来，让这个真实的世界显得美丽而忙碌。
床边的手机上，忽然弹出了未接来电。
梦航者一遍一遍地提示着：高级梦境救援师赵新月，任务对象宋容屿已从梦中苏醒，任务对象宋容屿发来通话请求。
请接听，请接听。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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