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赵新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其实是纯然感叹，没想太多的。
偏偏宋容屿却似乎很吃这一套，眉目舒展开来，连背影都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嗯。”他似乎很敷衍地回答，一个“嗯”字里却极尽了愉悦，“只有这个吗”
说完以后继续手上的动作，显然是在等赵新月接着夸他。
赵新月认真思考片刻，忍不住叹气“只是外形条件的话, 你哪里都比他好，我找不到别的可以拉踩沈翘的地方了呀。”
顿了顿，又立刻解释道“当然他的内在我也不太了解，比较不了。”
她的诚实让宋容屿发出低低的笑声, 赵新月从侧面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见山川上的枯枝败叶在落雨中慢慢舒展开来, 重新焕发出生机的样子，宋容屿现在的表情让她想到了那些画面。
午饭赵新月吃了不少，因为宋容屿的手艺实在是值得称赞，也许是她吃过的家常菜里手艺最好的。
再加上她刚把一块土豆放进嘴里，他已经又给她夹了一块排骨, 夹菜速度之快宛如初为人父的老父亲。她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吃完了饭以后，赵新月躺在沙发上一边满足地打了个嗝，一边拿了剧本来看。先前重点看的都是李茜芊的台词，现在角色换了, 她不得不重新开始找感觉。
“别再看剧本了。”宋容屿削着一只红彤彤的苹果, 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嗤, “别听沈翘的话整天抱着剧本死读。否则你就变成了语文教师，而不是演员。”
赵新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我怎么办呀除了死读剧本以外，我好像也没其他办法了解角色了。”
宋容屿听了，放下苹果在她面前站了起来，一下子变成了以居高临下的状态看着她。
他闭了闭眼睛，再张开的时候，眼里已经看不出属于宋容屿的情绪了，只剩下满目温柔。虽然没有服化道，但赵新月立刻看出了他是谁。
这是要帮她对台词，找感觉
“苏芫茜，别怕。”
再说话时，已经换成了对女主角的称谓，宋容屿说的台词赵新月并没有在剧本上看到过，但他却能让她相信，这就是李屹然能说出的话。
“你担心谈论感情，担心把自己的心交给别人，我都知道。”
属于角色的话语在他嗓子里艰涩碰撞，最后变成意有所指的音节。
“别怕，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雪化，等到花都开了，你和春天会一起回到我的身边。”
赵新月看着他盛满阳光般的双眼，片刻后，只觉得胸口里的酸涩与情感汹涌不已。
因为他变成了李屹然，她竟然真的开始相信自己是苏芫茜。
她相信她是爱过眼前这个男人的。
“我”
话音刚落，只听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于是赵新月刚要出口的台词就变成了忍不住的笑声，她摸了摸鼻子，看着宋容屿强压情绪的闭了闭眼，走去开门。
门一打开，沈翘就风一样的从外面迈了进来。
“我实在等不及你去公司了，怕制片方那边出变故。”他手里抱着一个箱子，箱子上还放着一个文件袋，“正好老板参加帮助贫农活动，买了好多橘子让送给手下艺人，我就给你送合同来卧槽”
赵新月坐在沙发上，避无可避，只能对他招了招手。
赵新月解释自己昨晚喝醉了，宋容屿不得不带她回家来。
听起来没什么不对，沈翘只能打量了一会儿两个人，姑且算是信了。
他坐在沙发上，把合同放在茶几上后就开始剥一个黄澄澄的橘子，冲他们摆了摆头。
“既然你们都在，我也不用跑两个地方了。自己看看合同，没问题的话就赶紧签了，早签早开工，别再继续长草了。”
“既然你都通过了，那就是没问题了。”赵新月说罢，拿起合同随便翻了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刚一签好名字，沈翘就顺手递了剥好的橘子过来“吃吗，我刚才在办公室吃了好几个，特别甜”
赵新月要接，另一只手却先她一步拿走了沈翘手里的橘子。
“干嘛啊。”沈翘皱眉，“你一个大男人，要吃橘子不会自己剥啊抢她的干嘛”
宋容屿没说话，只是将他剥好的橘子放在了一边，又重新取了一个橘子来剥。
沈翘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怎么个意思我剥的橘子难道下毒了吗”
赵新月扶额，眼睁睁看着宋容屿又重新剥了个橘子，递到她的眼前。
等她无奈地接了，宋容屿才压低声线，哂笑“没毒，但我剥的橘子就是比较甜。”
沈翘“”
他一拧眉，几乎就要暴跳如雷。赵新月赶紧按住他的肩膀“沈翘，算了算了，他还小不懂事。”
“不是，我就纳了闷儿了，平时不是好好的吗，今天他对我哪儿来这么大敌意啊”
“也没有只是你敲门的时候，打扰了我们对台词。”
沈翘不信她的说辞，连问他们两个人今天到底什么回事，宋容屿则一边享受着他的质问，一边取了笔在属于他的合同上签下名字。
处理完正事，沈翘急着去联系其他事宜，出门前，正看见宋容屿一边削苹果，一边抬眼用目光将他全身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这才放心地轻笑一声。
沈翘“”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就是好气啊
沈翘走后，赵新月对宋容屿叹气“你别针对沈翘，我们还得靠他揽活儿。他要是生气了，不给通告怎么办”
宋容屿遽然一笑“本来就没有通告，难道他不生气，就能给你凭空变出通告来吗”
赵新月“”竟然有一些被他说服了。
让宋容屿帮忙对了一会儿台词以后，赵新月闻了闻自己一天没换的的衣服，决定回家一趟。
走到玄关时，她坐下来换鞋，手机却震了起来。沈翘在一个小时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慈善家ct的，我终于想明白了，宋容屿跟我吃醋呢是不是
慈善家作为经纪人我认真地要求你，现在别谈恋爱
慈善家你脑子清醒点儿，别跟圈子里脑子不清醒的女明星一样，好不容易有工作了跑去谈恋爱，谈了恋爱就结婚，结了婚又怀孕，怀孕完了在家带孩子没曝光度，把孩子丢给保姆全网骂你没母爱，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慈善家还有，真谈恋爱的话要报备，否则是违反合同的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让赵新月想了想，不得不认真地开始打字回复。
gxd放心吧，我的人生规划里根本没有结婚这件事。
gxd谈恋爱的话你觉得宋容屿会和固定的女人谈恋爱吗他没有真心的。也许一个月后我们就互相拉黑了。
刚把消息一发出去，她就察觉到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赵新月下意识将手机屏幕按灭了，回过头。宋容屿已经不知道在身后站了多久，再加上高度的差距，足够让他一低眸就看清楚屏幕上的消息。他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微微握紧，眼底翻涌起酸沉的情绪。
虽然赵新月给沈翘的回复本来就是打算给他看到的，但当他真的看到了，她却有些忐忑了起来。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赵新月看着宋容屿朝她走了一小步。
就在她已经准备好等待被对方诘问的时候，她看见他弯下腰去，额前的发微微垂下，恰巧遮住了他眸中蕴含着的情绪。
他在她面前蹲下去，将她穿过的拖鞋放好。手指由于过于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你看见我的消息了吗”她轻声问道。
“没有。”没有思考，他瞬时给了回答。
“那就好我先走了。”赵新月终于开了口，“有时间再找你对剧本呀。拜拜。”
在走出两步拉开门以后，她回过头去看宋容屿，看见他已经在玄关坐了下来。
他的头低低地垂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这是赵新月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他颓唐的样子。
“啪”的一声，她关上了门，将他留在了空荡荡的房子里。
虽然赵新月说过要再找宋容屿对剧本，但他却不再回她消息，也不再接她电话。
所有的剧本都是她自己硬着头皮理解，强行顺完的。
开机的时间到了，赵新月在沈翘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收拾好东西，进了夏城影视城。
导演是个又矮又黑的瘦子，副导演是个又白又高的胖子。
切完猪头后两个人往摄像机后面一坐，看起来像是什么谐星组合，偏偏片场里的人都严肃得很，赵新月也不敢露出一点儿笑。
第一场拍的就是苏芫茜和霸凌过自己的女同学陈晓筠摊牌的戏份。
她穿了件露肩礼服，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胸前大片柔嫩皮肤，脸上带着一抹浅淡的嘲弄的笑。一串黑珍珠项链戴在线条流丽的脖颈上，更是衬得她肌肤雪白，不似凡人。
“哦，你借的高利贷要你三天内卖房还债，所以呢”她笑得更开了，看起来一点也不淑女，“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痴心妄想让我替你还债吧”
她话语里的幸灾乐祸太明显，陈晓筠敏感地察觉到了。
“你什么意思这个贷款是你介绍给我的你不会想不负责任吧”她眼睛睁着大大的，看着对方脸上大仇得报般的笑，“你跟我说这个贷款利息低，可以借来买礼服买首饰打入上流人士的圈子，你跟我说一切不用担心，有你替我撑着，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是不想管我了是吗苏妍希”
“苏妍希”她笑了笑，“音是对的，字可不是这两个字呀。晓、筠、学、姐。”
“音是对的你”陈晓筠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着她开开合合的双唇，眼前女人的五官逐渐和记忆里那张肥胖的脸重合在了一起，她猛地抖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是，你是，你是苏芫茜”
苏芫茜笑出了声，她一边笑一边拍掌，笑到嘴角都酸痛，拍得手掌都红肿。
终于她的笑容淡了一些，声音里却没有了温度。
“高利贷广告是我在街边看到的，只是顺便介绍给你。钱是你自己借的，身份信息是你自己给的，欠条也是你自己签的。”她的表情冷若冰雪，“你陈晓筠欠钱不还，和我苏妍希有什么关系”
“cut”瘦导演在摄像机后对她点头。
因为属于自己的戏份拍摄意外的顺利，拍其他人戏份的时候，赵新月终于得以躲到一边跺脚取暖。
她视线一瞥，忽然发现自己的凳子上放了个保温杯，正在疑惑，却听一道微弱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
“好久不见，赵姐。”
她一回头，还算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小方背着好几个包，手里还拿着两个保温杯，狼狈地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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