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赵新月听笑了。
她顾忌着周围的人, 动作不算太大，却非常坚决地拉住宋容屿的手，掰开他的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直到两个人的手分开了，各自垂在自己身侧，再没有交集。
宋容屿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很恬淡，看他就像是看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正应了那句话倘若你的眼睛真是这样冷, 在你鉴照下，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你可别用这种语气说话了，犯不着。”赵新月扯过化妆台上放着的纸巾，拿过来一下一下擦着被宋容屿抓过的手腕, “你又不是我, 不是什么玩物，什么要不要的，多难听啊。”
“不是姐姐，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不是什么玩物。”
“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姐姐了，叫一个玩物姐姐, 不觉得掉价吗”
宋容屿心脏剧痛，他抬起眼睛来看着赵新月，第一次知道这个看上去总是平静着的女人是可以做到这么狠心的。
她用最不堪的词句去形容自己，但自己却从来没有一秒看不起自己。那些不堪的词句都变成了一把又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子, 转了方向, 狠狠地往他的心脏上捅。
“姐姐, 我知道你很生气，也知道你不会再相信我了。但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从应酬那天晚上开始，我每天在后悔，你对我越好，我越难受。”
“宋容屿，你误会了。”赵新月耐心地听他把所有话说完了，才很郑重地看着他道“我从来没有怀疑你不会后悔。毕竟养一只听话的流浪狗养了这么久，就算你是块石头都是会捂出感情来的。”
“不”
“嘘。听我说完。
赵新月抬起手指捂在他的嘴唇上，宋容屿身体僵住了。
“可是你后悔了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声音里没什么情绪，看起来也并不难过，宋容屿却听得心里酸胀难当，“宋容屿，那亿万次后悔里，哪怕你只有一次知道自己错了，肯来对我道歉，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有这么廉价，这么像个被你玩弄在掌心的玩具。”
她轻轻地笑了，看起来非常释然。
“所以宋容屿，算了吧。你后悔了那么多次都只是自我感动，没有一次和我有关。”
宋容屿很怕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哪怕她扇他耳光，对他又踢又骂，也比让他看到她用这样的表情对他说话舒服得多。
偏偏他无法反驳她说的所有话，他心脏剧痛着看眼前女人开开合合的双唇，最后痛到意识都像是被抽离了，回避了所有问题，只问出一句“可是姐姐，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赵新月眼睫微微一动，抬起眼眸来看他，微微张嘴刚要说话，就听胖子导演冲两个人喊“苏芫茜，李屹然，你们谈情说爱等录完节目再说吧。现在赶紧化妆啊，大伙儿都等着呢。”
化妆师闻言生怕背锅，立刻赶了回来开始在赵新月脸上作业。
赵新月再次低下头去玩手机，没有刻意避开宋容屿。
宋容屿还站在她身边不肯走，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她手机，正看见她和别人的微信对话。
ki那就说好了，周末一起去爷爷的音乐会。
gxd我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
ki唔，你睡眠怎么样，睡眠好的话，带个枕头
像是有一块巨石砸在宋容屿的心脏，让他整颗心都碎成齑粉。混乱一片的脑子里充满了“她在和别的男人约会”这件事，除此以外，一片空白。
他退了一步，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躲开了她的手机屏幕。
这时候他真希望自己现在是在一个梦里，噩梦醒了，这些乱成一团事情都不存在。
阳光会洒满云海，他会抱着赵新月醒来。
节目录了三个小时，但瘦子导演说，剪出来最多四十分钟，很多没有爆点的内容都会剪掉。
录完节目以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赵新月去了个洗手间以后，准备回休息室里拿自己的包。
休息室内亮着灯，却空无一人。门刚一推开，赵新月已经闻到了里面的烟草味。她动作顿了顿，终于还是推开了门。
她到沙发上拿了包，然后不出所料地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抱住她的人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显得有点可怜的用力呼吸。
赵新月伸手去掰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却反而被那双手握住了她的手。修长漂亮的手指强行挤入她的指缝里，和她十指交扣，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心，带来暧昧的痒意。
“你还喜欢我吗姐姐，回答我。”拜她故意露出的微信消息所赐，他似乎情绪有些失控。
赵新月刚一摇头，就被他从身后握住下巴，他从身后凑上来压住她的嘴唇，发泄般用力辗转。
赵新月用力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
他一边亲一边含糊不清地从唇齿间挤出破碎的字句“我知道你不是这么薄情的人，姐姐。”
“你是喜欢我的，至少现在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和你聊天的是谁多大年纪，活儿比我好吗”
“他有没有亲过你他吻技比我好吗比我亲得你舒服吗”
赵新月推不开，干脆也就不推了，只是等到良久过后，得不到她反应的宋容屿结束了这个吻后，甩手就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他的头被打得偏到一边去，造物主恩赐的好看的脸上留下了一片红。
“宋容屿，我根本不可能再喜欢你了”赵新月猛地吸气，“我没有求过你吗，我没有求过你放我一马吗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只是和朋友一起去听个音乐会，凭什么要被你这样羞辱”
“不要再把喜不喜欢的挂在嘴边了，我已经不可能再喜欢任何人了，在这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久，我仅剩的一丁点儿感情已经被你全部拿走。现在我看到你只觉得麻木，只觉得自己愚蠢。你就好像一面镜子，随时随地都在提醒着我曾经被人骗成什么样子。”
“你要是真的对我有一点儿真心，就离我远一点。你是想要我开心，而不是想要继续耍我，只要你离我远一点，就算证明给我看了”
宋容屿慢慢地将头转回来看着她，用被困宥住的强烈眼神看着她。
“我不想要什么爱情了，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而已。”
赵新月没有心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宋容屿，算我求你了。”
她的哀求像是一泓冰冷的水，宋容屿仍旧看着她，只是眼神里那点儿火光暗淡成了冰。
赵新月目的达到，拿了包往外走，宋容屿像是失去灵魂般跟着她走。
她下楼打了个车，他也跟着上了车。
赵新月没有赶他，因为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这正是她想要的。
直到两个人在住宅区外下了车，然后赵新月向着他伸出手。
他僵了僵，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她。
赵新月冲他非常平静地说“把我家的钥匙，还有我给你买西装的四十万还给我吧，你不缺这点儿钱。”
宋容屿还是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红。
赵新月对他笑了笑，他快速地把脸转到一边去，用手背擦了擦那些丢人的水意，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和一串钥匙，放到她的手心里。
他沙哑着声音“密码是”
“我的生日嘛。”赵新月打断他，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你之前如果够敬业应该也会这么设密码。我只会拿自己的四十万，多余的钱我会托沈翘还给你，两不相欠。”
宋容屿眼里的光终于完全熄灭了。
赵新月转身要走，却听见他恳求般的叫她“姐姐，你可不可以对我多说几声生日快乐”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了但我还是希望以后的每个生日你都能陪着我过。”他拿出手机，点下了录音，“求你了，我只剩这一个要求。”
赵新月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像是真的释然了。
她先是轻轻地笑，接着一边摇头一边露出有些嘲讽的表情。
在宋容屿露出痛苦的眼神以后，她向着他走了两步，然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宋容屿颤抖得像是风中一片树叶，几乎拿不稳手中的手机。
“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可怜。”她抱着他，轻声说道，“可惜我实在已经变成了铁石心肠，对你怜悯不起来。我想了想，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教会我什么是欺骗，我这辈子也许都会是个蠢货。”
“但我实在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牵扯了，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从来不认识你。”
“所以生日快乐什么的，我就不说了，占着你的手机内存也挺没意思的，你其他女朋友听到了也会觉得不开心。”
“谢谢你陪我谈了一场美好的恋爱，可惜这样的快乐以后都不会有了。”赵新月说着踮起了脚尖，在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五个字，“宋容屿，再见。”
天空忽然变得乌云一片，在耀眼的闪电向着两个人劈来的间隙，宋容屿张大眼睛，看着眼前含笑的赵新月的脸在空气中变成了一块块碎片。
他看见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画面，却来不及质疑，只是急迫地伸出手去，想要留出破碎的她。
但什么也没能抓到，宽阔的马路、街边的绿树、稀疏的行人全都和她一样正在破碎，整个世界像是变成了万花筒里的内容物，碎成漫天的五颜六色。
像是一个轰轰烈烈的噩梦。
这个念头一起，立刻就有什么东西急速地钻入了脑子里，引得头也像是要破碎一样的剧痛起来。他试图想起赵新月的样子，却猛地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般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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