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赵新月甚至来不及去抓黑板擦，抬起手掌“唰唰唰”几下就抹掉了所有的字迹。
在她将最后的“性无能”三个字抹掉的同时，一个打着电话的戴着眼镜的女生出现在门口。
见到赵新月，她张大圆圆的眼睛，“啊”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呀我找你半天了。宋容屿的节目就快开始了，你怎么还不去抢前排的位置”
赵新月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什么节目啊”
“还能有什么节目，弹钢琴呀你不是很喜欢看他弹钢琴, 今天把群架都推掉了就为了看这么一段吗”女生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低头看了眼时间，一把凑过来拽住她的手，“快快快, 错过了就不好了”
视线落在女生别在衣领上的校牌上, 赵新月看清了她的名字叫阮轻栝。
阮轻栝看起来瘦弱，力量却出乎意料地够大，赵新月感觉自己就像只风筝一样，是被她硬拽出去的。以至于那句充满槽点的“把群架都推掉了”，在她脑子里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就完完全全地被抖散了。
走廊里挂着“喜迎清泉高中二十年校庆”的横幅，间间教室的黑板报都是花花绿绿的校庆主题，整个校园充斥着掩藏不住的喜悦气氛，似乎微风里都有着甜甜的香味。
看来不管是现实还是梦里, 不用上课都是学生们的快乐来源。
还没走到小礼堂里, 就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抑扬顿挫格外做作的报幕声。
“张晓云同学唱得真好, 让我不禁有些热泪盈眶。尤其是那两句歌词风吹桃林满树花，喜鹊枝头叫喳喳，这喜鹊欢叫，难道不正是在祝福我们的学校像小小鳟鱼一样充满活力吗诶说到鳟鱼，今天又有一位神秘的同学，要为大家带来钢琴独奏鳟鱼，这位同学是谁呢，让我们欢迎宋容屿”
赵新月“”这个串场词有内味儿了，让她不禁也想起了自己遥远的校园时光。
“刚好赶上，感谢我吧”
气喘吁吁的阮轻栝拉着她站在礼堂最后排，两个人连个座位也没有，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
帷幕落下，片刻后又升起。一架黑白的钢琴已经摆在了舞台上。
在台下女生们刻意控制过的惊呼声里，身形修长的少年走出，在钢琴凳上坐了下来。
少年长了一张清俊至极的脸，但这张好看的脸上此刻没有笑容，只有一些意兴阑珊。
疏散开的眉宇间如湖底深水，朗目星眉，一片沉静。薄唇轻抿，从侧面可以看见他的下颌骨线条流畅，弧度优美。在女孩子们赞叹的目光下，他微微垂下眼睫，将那双指节鲜明，手指修长的手放在了钢琴键上。
欢愉的琴声响起，那一瞬间少年的手指仿佛已经不是手指，而是在黑白色琴键上起舞的蝴蝶。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有一朵花在女孩子们的心上盛开，随着他的下一个动作，那朵花又颓然地枯萎死去。
他随意地玩弄着琴键，也玩弄着女孩子们的感情，台下的惊呼声能飘进他的耳朵里，却进入不了他的心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宋容屿站起来向台下鞠躬，这时女孩子们已经完全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激动的尖叫声像是要把整个礼堂都掀翻。
“叫什么叫什么，造反了啊”
坐在第一排的老师们不停示意安静，却被身后女孩子更大的尖叫声震得耳朵都快聋了，不得不收起示意的手，改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愧是你看上的男人，真是花里胡哨的有一套。”阮轻栝惊叹，她拍了拍赵新月的肩膀，又问道，“所以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拿下啊听说他昨天又交新的女朋友了，你再不快点的话，他万一找到真爱了怎么办”
赵新月有些诧异地转头看阮轻栝“你不知道我已经和他”
“已经和他什么”阮轻栝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你该不会要说你已经跟他交往过了吧姐妹谁不知道他只喜欢乖巧的女孩子，就你这种又打群架又逃课的，不花点心思他怎么可能会同意跟你交往啊。”
赵新月“”
怎么这短暂的恋爱竟然还是段该死的秘密恋情吗
真是花里胡哨。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真的能和他成功交往的话，估计他会很崩溃”
“这话怎么说”
阮轻栝拿食指横在鼻子下蹭了蹭。
“毕竟“宋容屿只喜欢乖巧女孩子”的传言一旦被打破，各种性格的女孩子肯定都会去追求他，到时候，他应该会被烦到脑壳爆炸吧”
赵新月默了两秒，片刻后，忽然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在阮轻栝讶异的眼神里，她笑得格外灿烂。
“你脑子真好，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平时学习成绩也一定非常不错吧”
阮轻栝也默了两秒，随后一巴掌拍在了她后脑勺上，以一句脏话表达了自己对她猜测的否决。
“不错n。”
校庆结束了，各个班都组织了值日生打扫清洁。
赵新月拒绝了阮轻栝“和二中那群崽种打一架”的真诚邀请，来到了据说宋容屿每天都会去的音乐教室。
校庆当天放学放得早，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了。
离音乐教室还有很远，赵新月已经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钢琴声，没有固定的一首曲子，也没有固定的换曲时间，弹钢琴的人像是在玩游戏般，从指下溢出破碎的音律。
赵新月将钢琴教室后门稍微推开一条缝儿，打算先观察观察，但就在她将脸凑过去，看清那个清瘦的背影时，钢琴声戛然而止。
赵新月还在思考他是不是这首曲子弹厌了想换首曲子时，余光一瞥，就发现钢琴左侧放着一块落地镜子，将她蹑手蹑脚偷看的画面映得清清楚楚。
镜子里，少年眼尾微挑，和她恰巧对视。
赵新月“”
她沉默两秒，迈步进了教室，想了想，又反手将门给关上了。
她安静地走过去，宋容屿也没说话，气氛非常尴尬。
赵新月只能没话找话“那什么，你在弹钢琴啊”
宋容屿瞥她一眼，认真回答“不是，我弹的是琵琶。”
赵新月“”
她不说话，他倒也没显得不耐烦，只是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
赵新月感觉自己找到了新话题，又关切地对他说“你别抽烟了吧，抽烟对身体不好。”
宋容屿低低垂着眸，烟被他点燃了捏在手里“没事，我只有相当不耐烦的时候才抽。”
言下之意，是在说已经对她相当不耐烦了。
赵新月“”
她正在思考怎么起话头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急功近利，却见宋容屿将烟头从右手递到了左手，右手很自然地扯开了自己的校服领带，接着又去解衬衫扣子。
“过来。”在赵新月几乎能看清他锁骨的同时，他声音低沉着说道。
赵新月没过去，而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干嘛呀”
宋容屿顺势将身体靠在钢琴上，抬起如墨泼洒般的黑眸看着她“三番两次缠着我，不就是想看这个吗”说着，他完全扯掉了领带，将领带随手往钢琴上一扔。
“看吧，看完以后别再来找我。”
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但赵新月还是本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态看了两眼。少年身材清瘦，但解开扣子以后却相当有看头，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她看够了，才将目光移开。
“我不是单纯为了看这个来的。”
听完她的否认，宋容屿拿烟的手一颤，看她的目光已经和看禽兽没什么两样了。
“赵新月，这里是学校。”
短短的一句话，听起来义正言辞，又让人浮想联翩。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拿着香烟，赵新月简直就要相信这是个努力维护学校尊严的好少年了。
她强压住吐槽的念头，走到他面前去，低头看着他。
“宋容屿，你听我说，你不要觉得我还在馋你的身子。”她的声音听起来也非常义正辞严，“我虽然的确喜欢过你，但现在这种感情其实已经变得很淡，我之所以还来缠着你，只是简单的领地意识在作祟罢了。”
“哦”
“我占有欲很强，你曾经是我的人，看见你在别的女孩子怀里快乐，我不高兴了。”
“所以”
“所以我希望在至少三个月内，你不要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等你在我心灵上留下的疤结痂了，你爱跟谁谈跟谁谈，我绝对不会再烦你的。懂吗”
“如果我不同意”
“那我就告诉全校你跟我谈过恋爱让你丢脸至极”赵新月终于说出了她早已经准备好的台词，“你跟我都谈都没问题，那别的女孩子一定更没问题了。到时候一定全校、乃至外校的女孩子都会来缠着你，你会噩梦缠身，永无安宁”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说的就是目前的情况了。
烟雾淡淡地笼罩在两个人之间，宋容屿低头吸了口烟，然后由衷地叹了口气。
“赵新月，我终于确定，当初答应和你交往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我和你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赵新月看着他，略一思考“你是指我们三观不合”
宋容屿摇摇头。
“我是说，我将来一定会前程万里功成名就，而你，早晚会因为敲诈勒索住进局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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