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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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上西玲稍不经意偏头看过来的目光, 馅饼心脏狂跳了起来,像是被拉进了不辨方向的黑暗里, 一时心惊,眸色便似浮了层薄雾, 浸着湿润的水光。

    西玲转瞬就收回了视线,丝毫不知道她又差点儿把馅饼吓哭了,兀自思忖着接下来的话该要怎么说。

    要先道歉吗?

    西玲乱糟糟地想着, 她没跟人低过头, 还真不知道这歉要怎么道才显诚意。

    然后——

    再骗太爷爷他们一次?

    她并非是没有对太爷爷他们坦白的信任,只是她的理智在置疑坦白的后果。

    放任着脑海里相悖的念头在互相打着架,西玲心里一阵茫然, 连素来自持的冷静都一时蒙蔽了。

    强而桀骜的西玲,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动摇,也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她,也和普通人一样,甚至还不如了, 犹自患得患失着。

    堂屋里,西老爷子和陈老夫人一左一右坐在了八仙桌旁的椅子上,西老夫人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白了眼西老爷子, 刻意坐在了陈老夫人的身边,目露忧色地看着西玲。

    规规矩矩地跪着的西玲,微微低着头,稍稍有些长长了的短发垂在前额, 遮了些许眉眼,教人看不清神色。

    西老夫人朝堂屋外看了看,见又下起了细雨,愈发不满地横了眼西老爷子,都新时代了,这老头子还按从前的老一套来教孩子,真是顽固不化的老古板。

    强忍了半晌,西老夫人忽地站了起来,视线由上落下,便见西玲乌黑如墨的短发衬得白玉似的脖颈愈发纤细白皙,肩膀看着也格外的削瘦,往日里逍遥随性又漫不经心的得意小模样也不见了,真真成了孤零零的小可怜,西老夫人眼圈一红,更是心软,这回干脆是恨恨地瞪了眼西老爷子。

    “……”连接被瞪了几眼的西老爷子一时摸不着头脑,又没底气吭声,只得捧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水。

    “咳、咳咳……”陈老夫人也发现了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心下一着急,许久未犯的老毛病就又被激了起来。

    西玲闻声甫一抬头,倏地怔住了,所以,她不仅劳累三位已经上了年纪的长辈在这里陪着她熬夜,还让她太爷爷和太姥姥因为担心她,冒着风雨去操劳奔波了半夜?

    哽在喉咙里的诡辩似竖起的针,刺得西玲隐隐地痛了起来,她情愿太爷爷他们不管不顾地发作她一顿,也好过现在这样、这样、这样……只顾偏心护短地惯着她。

    她又有了惯着她的人了。

    西玲身子渐渐地僵住了,心底竟有些发慌了。

    “谷秋,你没事吧?”西老夫人准备上前的步子一顿,回身轻拍着陈老夫人的后背。

    “我没事,嫂子您别担心,我就是一时着急了。”陈老夫人握住了西老夫人的手,朝西玲说道:“这么冷的天,西玲,别跪了。”又看向西老爷子,续道:“兄长,有事儿就让西玲站起来说吧。”

    “嗯。”西老爷子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他哪儿敢让家里的小袓宗再跪,没见她嫂子都快拿冷眼刀子给他戳个透心凉了么。

    “不用了,太爷爷,太奶奶,太姥姥。”西玲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心下微微一松,恍然发现说实话其实并不是难事。

    至于其他,她难道连保护他们的实力都没有吗,怎么就钻进了死胡同,认了死理呢,西玲蓦地垂眸,很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犯蠢了。

    又重新变回了银狐仓鼠的馅饼闻言立时咬着爪子笑开了,满腔的激动又不能宣泄,就跪得更端正了。

    西玲的一声‘太姥姥’把堂屋里的长辈们给叫愣住了,西老爷子他们静静地听着西玲的讲述,又亲眼看着她凭空拿出了不认识的物件、原地消失后又出现在堂屋的另一处……一盏茶的功夫,西玲就把能说的实话,都说完了。

    堂屋里静悄悄的,越说到后面越心虚的西玲耷拉着脑袋,也没敢抬眸偷瞄。

    馅饼有些疑惑,万象镜的事不便向第二个人提及,这他明白,但其他的事,西玲也隐瞒了不少,比如她曾经的经历,比如2024的末世。

    西老爷子猛地站起了身,在堂屋里来回急度着步子。

    西玲头皮一麻,愈发跪正了不敢动了,心里却是轻松的,大抵是确信自己又有人惯着了,西玲很是自信今晚她应该不会挨揍了。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西老夫人上前就拉起了西玲,一把抱在了怀里,又喜又气又悲地拍打着西玲:“小小年纪就跟长辈耍心眼,你太不该了……”西老夫人又抱着西玲哀声哭了起来,她就说她怎么看西玲怎么合心意呢,还直教她疼到了心坎里,原来这孩子就是她家的。

    这曾经一身暗伤的孩子,是她家的,这父母早世的孩子,是她家的,而这孩子早世的父母又是她的孙子和视若嫡亲的孙女,西老夫人只要一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都要被揉碎了。

    “喏,谷秋,你瞧瞧,也是陈家的孩子呢。”西老夫人又把西玲推到陈老夫人的跟前,稀罕地拉着西玲的手,不愿意放开。

    眼底浸着泪水的陈老夫人捂着心口,松开了扶着桌子边缘的手,也握住了西玲的另一只手:“好孩子。”

    西玲耳尖微红,轻轻抿了抿唇,弯起些许弧度,露出了一点点的浅笑,竟似春风里的桃夭,霎时艳色夺人。

    “跪下!”西老爷子横眉怒目,一掌劈在了桌子上。

    轰。

    碎裂的桌子砸落在了地上,西玲利落地跪下了,悲喜交加的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了西老爷子,一门心思替西玲高兴的馅饼更是被吓得紧挨着西玲,也跪了。

    “蠢丫头,胆大妄为的蠢丫头,你这么一行事,想过以后要怎么收场吗。”西老爷子怒急,抄起放在案几上鸡毛掸子,就狠狠地抽了西玲几下。

    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立时心疼的脸色发白,却也不敢在西老爷子真正动怒的时候求情,都知道那只会火上浇油,教西玲吃更多苦头。

    馅饼立时就无声地哭了,紧紧地盯着西老爷子手里的鸡毛掸子,生怕它再落了下来。

    “你想过等这边的世界发展起来了之后的事吗,甚至都不用等到那时候——”西老爷子到底没舍得说些恐吓的话,转而说道:“是人都是得陇望蜀的,你再有能耐,也有防不及防的时候,蠢丫头,真是蠢丫头。”

    西玲吃痛,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小声说道:“太爷爷,就算结束了对这边世界的科技援助,两方世界还可以贸易往来,我的作用还是能让他们不敢擅动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恃宠而娇的委屈。

    她还以为,今晚她不会挨揍了呢。

    “那你可真聪明!”西老爷子呵呵了一声,没拿正眼看西玲,余光却落在她的背上,有些后悔刚刚手劲儿太大了。

    嫡亲的曾孙女呢。

    要不是她实在是胆大包天的能气死人,他何至于真打她。

    再大的怒火也让这蠢丫头的那点儿亲近的小情绪给浇灭了,西老爷子轻叹了一声,事情真能那么简单自是最好了,他也情愿是他们这些天然对官家看不上眼的江湖人士想多了。

    “等特情专案组的人找你的时候,你就按着他们的安排来接着演,懂吗,我们什么事都不知道,一切照旧。”西老爷子随手扔开了鸡毛掸子,又来回度起了步子,慢慢说道:“更不许教西清他们知道了。现在的形势于你来说,是正有优势的时候,我们对外的关系,也恰巧是能让他们放心又不至真的成为你的弱点……要是有任何疑处,你就立刻躲起来,未来世界的政府,我也信不过……”

    “嗯,我知道了,太爷爷。”西玲低低地应了,也不与全然只考虑了她的安全的太爷爷争辩。

    “起来吧。”微顿,西老爷子突兀地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爸妈去世后,就,堕落了一段时间。”西玲语气轻缓,没什么起伏,又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嗯。”西老爷子也不愿去深究西玲是不是在最初暴露了一身旧伤的时候,就想好了这出借口,到底是让这件事过去了。

    先前家里就没人舍得去揭她的伤疤,现在就更是舍不得了。

    西老爷子沉默着,过了许久,才问道:“你爸妈,是怎么死的。”

    “车祸。”西玲微微失神,给出了半真的回答。

    一时堂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雨势又渐起,风声、雨声也渐渐地清晰了起来,莫名让人觉得异常的吵闹。

    “这边世界的他们,是不会有事的。”西玲声音里藏着微不可察的冷意,语气笃定,又朝伤心伤神的陈老夫人和西老夫人认真说道:“太姥姥,太奶奶,你们信我。”

    “我们会去叮嘱欢儿和阿晟,长大后不让他们开车的,你急着揽责任作什么。”西老夫人也有点儿生气了,她也听懂了家里老头子的担忧,这孩子真会给自己找事。

    “那你们,就别难过了。”西玲往她太姥姥和太奶奶的身边上蹭了蹭,小声劝着。

    “好,不难过了。”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对视了一眼,这孩子是真心想讨她们欢喜,却又意外的笨拙,漂亮白净的小脸上透着傻乎乎的憨气,可见她不使心眼的时候,就是傻的。

    西老夫人又想起了西玲当初强调的辈分的事,不由笑出了声,跟陈老夫人低语了几句,惹得陈老夫人也笑了起来。

    “好在欢儿和阿晟不会知道他们师姐的真实身份。”西老夫人和陈老夫人怎么想都觉得好笑,心底的郁气散了些许。

    旁听了一耳朵的西玲挠了挠脸颊,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

    馅饼在一旁咬着小爪子,在想西玲这算不算是在太爷爷他们的允许下,只掉了一半的马甲?

    “哼。”西老爷子不乐意了,他这么大人在这也不高兴呢,怎么不见有人来哄他?

    “太爷爷。”西玲忙拎着开水瓶,又拿着新茶杯,殷勤地给她太爷爷倒了热水奉上。

    “可见就是老西家的种,一样都是窝里怂的。”西老夫人斜睨了眼那边的爷俩,跟陈老夫人调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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