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梅惊弦又想起当初和西门吹雪的那场“切磋”,当时在场目睹之人中,陆小凤与花满楼是西门吹雪的朋友,出于朋友的立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不顾西门吹雪的颜面,将对方败在他手下的细节向别人吐露。
上官丹凤和阎铁珊倒是有可能,但事情都过了大半个月,他们没有理由忽然来这么一手。
后至的独孤一鹤和他的四个女徒弟虽然在阎铁珊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却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而如今的传言之中,甚至连他在对决的时候断了西门吹雪的头发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有关他的传言如今越演越烈,这背后如无人操纵绝无可能。
但对方这样费力帮他扬名,究竟是为了什么?
思虑重重间,他走过一处拐角,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带来阵阵花香。
白色银丝绣纹的翘头靴一转,少年临时起意换了个方向。
循着风中传来的花香走了没几步,一座开满鲜花的小楼出现在眼前。
梅惊弦两步踏入小楼,目之所及皆是开放的各色鲜花,丹桂,秋菊,海棠,木芙蓉及许许多多他叫不出名的花朵,在天气渐寒的九月,仍绽放出独有的妍丽色彩。
他环顾一圈,为这满楼鲜花而怡然,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不由扬声道:“店家可在?”
“梅公子?”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梅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梅惊弦抬头,看见一个儒雅温和的男子自楼上缓缓走下来,“花公子?”
“自上次珠光宝气阁一别,已有半个多月,没想到会在江南遇见梅公子。”花满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抬起桌上的茶壶斟了杯茶,“相请不如偶遇,梅公子请坐,尝尝我这西湖龙井。”
梅惊弦对这位当初第一时间听出并详细描述出自己曲中真意的男子颇有好感,因而也不拒绝,从善如流的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前一亮,“清新怡人,甘醇鲜香,多谢花公子的茶。”
花满楼自从当日在珠光宝气阁听到少年的琴声之时,心中顿生一种投契之感,奈何当时他与陆小凤需专心查探青衣楼之事,少年也在某一日匆匆留书而去,因而也未深交。
他笑了笑,对少年道:“一壶茶,可换得梅公子一个名字?”
少年微微一笑,秀致清雅的面容多了几分昳丽,衬着满楼鲜花亦不逊色,“一壶上佳的西湖龙井,换我区区一拙名,说来还是我赚了。”
两人都是性情温和之人,交换了名姓,笑谈几句,越发觉得投契,不知不觉一壶茶水去了大半,关系也近了两分。
“……霍休正是谋夺金鹏王朝财富的幕后主使,他那日被困在自己所设的牢笼之中,阎老板与独孤掌门都没有取他性命之意,但他却莫名死了,青衣楼的势力也不知暗中被谁所取,在江湖中销声匿迹。”花满楼提及当初珠光宝气阁之事的后续,眉头又皱了皱,想起近日时常听见的传闻,颇有几分担心,“再加上最近有关你的传言忽然甚嚣尘上,我总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些异常。”
梅惊弦也有些疑虑,却并不如何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从出了师门以来所行之事皆无愧于心、无愧于人,不管对方想做什么,最终都是要露出苗头的,接招就是了。”
“惊弦果真豁达。”花满楼想起那些流言并无贬损少年之意,也就暂且将其放下来,“说来你留书一封悄然离开,丹凤公主颇为忧愁,我与陆小凤离开之时还托我们探听一番你的行踪。”
依丹凤公主当时的情态,分明是对这少年公子动了心。花满楼心中明悟,但他心性温和妥帖,此刻也没有直接揭露女子情思。
梅惊弦垂眸,淡然道:“阎老板对上官姑娘忠心一片,衣食住行无一慢待,她这样的女子本就不该在江湖中奔波,待在珠光宝气阁是最好的。”
梅惊弦虽不知道上官丹凤对自己的心思,但也察觉到了对方似乎对自己存有过度的依赖,这对一个未嫁的女子而言绝无好处,而他也不想承担这份依赖。
少年这话一出,花满楼也明了了对方对上官丹凤并无其它的心思,便也按下不提。
“花七哥这楼里的鲜花开得真好,我正是被花香引领而来。”梅惊弦看着周围的鲜花,忽而赧然一笑,“说来惭愧,我还以为这里是贩卖花木之地。”
花满楼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他喜爱鲜花,所以亲手栽植了这满楼鲜花,但还是第一次被这样误会。
察觉到少年声音中的歉意,他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我这小楼里的花不卖,但你若想要,我可以送给你。”
“多谢花七哥美意,但我要的数量可不小,可不好让花七哥破费。”
梅惊弦想要的是梅花。
他在城西买了一处别院,稍作休整后便和林诗音住了进去。
那别院不大,却兼具了扬州园林的特点,玲珑而精致,庭中还有一处假山悬瀑,清水击湖石,颇有几分意趣。
但梅惊弦住了两天就觉得庭中太过空旷,刚才在街道上闻到了花香便起了意,打算买些花株装点。
虽然如今离梅花开放的时节还早,但梅惊弦不介意等那么几个月。
梅惊弦要的梅树有些多,花满楼的小楼中也只有一二株,便提出替他联系相熟的花农购置。
……
城西一隅,一所小院中传来流畅的琴声。
黑漆木门虚掩着,只留下半掌宽的缝隙,大门上方有一简单到半丝花纹皆无的方正木匾,仅书刻着大大的一个“梅”字,不作后缀,字体罕见,却龙飞凤舞,形如飞花,又利如刀剑。
暮色四合,天光半暗,梅惊弦收了琴,端起一旁的清茶润了润喉。
后面的厨房里传来一阵阵饭香,还有男子时不时关切的语声。
梅惊弦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茶杯,双凤眼意义未名的看向旁边的花满楼。
感觉到他的视线,花满楼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让惊弦见笑了。”
几天前,梅惊弦托花满楼帮忙购置的梅树已然全部种下,虽然如今气节未至,梅树光秃秃的宛如枯柴,栽种在这秀丽的小院中不止格格不入,还坏了庭院本身的景色。
但梅惊弦一向有耐心,愿意等待花开的时间。
在花满楼来送梅树的那一日,正碰上他家中六兄来小楼看他,见他要出门见朋友,便一同前往。
——然后对朋友家中的女眷一见钟情。
这几日花满轩一直待在花满楼的小楼不走,还频繁暗示他多到梅惊弦住所走动,一进门就找机会和林姑娘说话,花满楼即使再迟钝也明白了六哥的心思。
花满楼虽然也为独身多年的六哥有了心上人而欢喜,但此刻面对少年的目光,还是有些为自家兄长找机会就上门示好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的。
“无妨,”梅惊弦摇摇头,“若诗音能找到一个好归宿,我也会为她高兴。”
但林诗音经过了李寻欢一遭,不说到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地步,但要她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再接受一段感情,恐怕并不容易。
“花七公子,惊弦,晚饭好了。”林诗音走到门口喊道。
如今的她眉眼间已然脱去了那丝缭绕不去的情愁,整个人越发温婉大方。
一身与梅惊弦款式相似的青带白衣,典雅而贵气,与之前那般孱弱单薄的模样判若两人。
梅惊弦带她来到这里后本想着找两个仆人,但他们二人都不喜欢自己的住处出现生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找了个帮佣每隔一段时日来打扫。
林诗音不喜出门,每日里除了练琴绣花便无事可做,便起了心钻研厨艺,如今也能烧出一手好菜。
饭桌上,梅惊弦与花满楼安静用膳,偶尔交谈两句,话最多的竟是花满轩,这位花家六公子一直找由头和林诗音说话,即使是得到简单的一两个字回应脸上也笑出了花。
梅惊弦打量林诗音神色,见她面色如常,对答有礼,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没错。
饭后已是天色黑沉,不管花六公子心中多有不舍,仍是被幺弟笑着拖出了门。
在扬州的日子对梅惊弦而言颇为平静,除了有关他的传言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导致他如今出门有些不便不得不减少外出的时间外,日子还是过得很舒心的。
而在两个月后,有关他的传言也被新的消息所取代。
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绣花大盗,一个月之内连犯六七十件大案,东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镖局的八十万两镖银,镇东镖局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尽皆被盗。
最严重的,是朝廷用于西南水患及东北大旱赈灾的共一百五十万辆官银也遭劫,震动朝野,圣上大怒,勒令六扇门在一个月内查清此事,追回官银并活捉大盗,于菜市场公然处决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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