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自从梅惊弦说出那句话后, 西门吹雪一直没有开口。
一片寂静无声中, 时间仿佛也慢得让人难捱。
梅惊弦如坐针毡,面上却毫无异色, 一双狭长的双凤眼低垂, 在眼下投下两方阴影。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秋日的淡淡寒意,桌上的烛火摇曳两下, 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蓦地,西门吹雪起身,径自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梅惊弦以手掩目,心中颓然一叹。
果然还是搞砸了。
因晚上没睡好,第二日梅惊弦便起得晚了些。
他独自一人用完了早饭, 仍不见西门吹雪的身影。
出门的时候,慈和的老掌柜送来了行囊,并称已经装点好了食水和衣物, 马匹也已经备好。
梅惊弦当时匆忙用轻功赶来京城,将马匹翔月留在了光明顶。
他想起当初一路和西门吹雪同行之时的点点滴滴,心中又叹了口气, 拒绝了行囊,留下了那匹马。
老掌柜看着那抹亭亭青竹般的身影牵着马离去,转身就告知了房中的主人。
西门吹雪静静望着墙上的黑白半身像, 面色冷凝。
房间另一人挥挥手, 示意老仆退下。
“小雪, 你若不愿放他走,就把他留下来。”玉罗刹微怒道“即使他武功再高,我也有的是办法将他全须全尾的留下。”
玉罗刹有些生气,他的儿子还是头一次对人如此上心,甚至为这小子入了情,至今仍不得出,显见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素来拗不过小雪,就如此次的决战,即使心中再不愿意再如何担忧,也只敢在背地里暗暗谋划,生怕被小雪知道。
梅惊弦从皇城出来昏睡的头一天晚上,玉罗刹听完暗线的汇报,翻看着梅惊弦与西门吹雪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一夜未眠。
这场决战让他确切认知到了梅惊弦在西门吹雪心中的地位。
最后,他终于捏着鼻子认了,想着让唯一的儿子能得偿所愿也好,日后也不会如他一般日夜念着亡妻,孤寂寥落,空叹余生。
再仔细一看,那小子长得是一等一的好,武功高强,人品绝佳,除了不是个女人,似乎就没什么错处,更重要的是小雪喜欢。
玉罗刹就如同世上的许多父亲一般,想要将自认为最好的留给儿子,正如日后规整过的西方魔教,又如世上男子该有的美满家庭,如花美眷,儿女成群。
但这些既已和西门吹雪所想要的相悖,他又不如西门吹雪决绝,最后只能是他这个父亲向儿子妥协了。
为此,他甚至都放弃了抱孙子的想法,毕竟和孙子比起来,还是心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儿子更重要。
玉罗刹自觉自己已经让步许多,他本以为梅惊弦为西门吹雪千里奔驰,心中必然也是对西门吹雪有意,却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人,根本没看上他儿子,枉他一番心思全都喂了狗
西门吹雪冷冷道“此事你无须插手。”
话语虽简短,却含着浓浓的警告。
“小雪你不懂。”玉罗刹自觉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是个过来人,苦口婆心道“那小子一发现你的心思就跟只兔子一样的跑了,他那身武功又着实难缠,日后他要存心躲着你,你怎么办在这方面你要听我的,别学得和那些正派人士一样迂腐。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你要是不强扭,你连瓜都吃不到。”
“无须强扭。”西门吹雪沉声道“等瓜熟了,自然就该落下来了。”
玉罗刹恨铁不成钢,“那你得等多久”
西门吹雪沉默一下,转身出门。
一句话伴随着风声传进屋中,“该等多久就等多久。”
饶是玉罗刹一向淡定,此刻也不由一阵气闷。
这又是怎么说的儿子不急老子急
他决定不管这事了,然到底是意难平。
离开之前,看到墙上那副装裱起来的半身像,心中一动。
等西门吹雪回房的时候,原本挂着画像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而拿走画像的人已经离开了两个时辰,早已追之不及。
直到一个月后陆小凤被卷进了西方魔教的争端写信求救,他才终于拿回了画像。
梅惊弦回到扬州的时候,空气中已经带上了初秋特有的冷意。
他先是去和花满楼小聚一番,领回了自己的鹿儿,第二日又被请去了桃花堡,在桃花堡小住了几天。
他来到桃花堡的第二日,林诗音就被发现有了身孕,一时间花家上下惊喜万分,
虽然是个巧合,但花老夫人执意认为是梅惊弦带来了福气,直将他奉为上宾,其待遇堪比怀孕的林诗音。
成亲几个月就有了好消息,林诗音与花满轩也是惊喜万分,夫妻两人商量了下,决定等孩子出生后不管是男是女,都要拜梅惊弦为师。
梅惊弦想起自己孤身一人流落至此,一身武学总不能就此失落,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当初林诗音想拜梅惊弦为师却不能成,如今这个想法倒是被她的孩子所实现了。
因着不适应花家人的过分热情,梅惊弦没待多久,就坚决告辞,回了自己的小院。
独居的生活并不难过,闲暇之时弹琴作画,喂喂小鹿,和花满楼小聚一番,倒也十分安稳宁静。
璧玉白让人将翔月送了回来,又附上了一封信,言道光明顶的危机已解,六大派虽来势汹汹,但明教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最终的结果是灭绝师太重伤离开,武当与少林急流勇退,损失最大的则是其他三个门派。
明教虽不是毫无伤亡,但也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回到扬州后梅惊弦下意识的避开扬州的合芳斋分号。
然而每过几天,小院大门口总是悄无声息的放了些糕点。
有两次被他逮到了送糕点的合芳斋掌柜,对方当面笑呵呵的应下不再送,转天又继续。
梅惊弦无奈,只能随他去,不过每次收下糕点后,次日便到合芳斋去补上些银钱。
有些事情他不愿去深想,只因稍一触及,便是无尽的烦恼。
过去的经历告诉他,人与人保持恰当的距离与关系便可,若靠得太近了,便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机会。
而来自至亲至爱之人所给的伤害,向来最深最痛。
江湖事永无休止,紫禁之巅那场决战落幕后,没多久就传出了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暴毙之事,一块罗刹牌又惹来了无数争端,陆小凤也被卷入其中。
花满楼担忧不已,梅惊弦本想走一趟,结果还未动身事情就已经结束。
事后陆小凤来了江南,一见梅惊弦就唉声叹气,欲言又止,一开口就夸他画画得好,明显一副想引他发问的模样。
梅惊弦却毫不上钩,每每神情如常,笑而不语。
一次两次后,花满楼也看出了端倪,拉着陆小凤问清了事情后,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陆小凤才终于消停了。
日子平淡如流水,转眼就到了年底。
扬州一场雪后,梅惊弦就收到了一封来自北地的书信。
梅花初绽,雪落飘香,望君莫负佳期。
没有落款,信封中还附上了一朵欲开未开的白梅花苞。
梅惊弦放下信纸,手上拈着那枚小小的花苞,心中纷乱,绞成了一团乱麻。
自从回到扬州后,他就避免去想有关西门吹雪的事情,也就忽略了当初在雅州分别时定下的冬日赏梅之约。
再者,他们上次算是不欢而散,梅惊弦怎么也没想到西门吹雪还会写信来提醒自己这个约定。
是的,提醒。
信中丝毫没有提及当初的约定,也未曾要求他应约,仿佛去与不去都任由他意。
但既然收到了这封信,他又如何能做到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平平静静了两个月,感情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梅惊弦一时有些烦闷。
他并无违约之意,却到底无法确认西门吹雪的想法。
若这封书信仅仅带着求和之意的话还好,他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对方递来了橄榄枝,他自然会顺势收下。
而若西门吹雪未改其心,他这一赴约,也不过是徒惹尴尬罢了。
所以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梅惊弦第一次遇到如此烦恼之事。
他回到房间,打算画两幅画。
然而以往靠作画就能静下来的心,此次却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纠结了两天,梅惊弦都没有做好决定。
初冬的清晨,已经带上了满满的寒意,口鼻张合间,都能呼出一抹白雾。
庭中的梅花已经结了花苞,少许绽开了一两瓣,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梅香。
白衣玉冠的少年倚在庭栏上,额心发际处缀着一枚水滴形的青玉,两缕黑发自侧脸垂下,身上雪白大氅在领口围了一圈洁白茸毛,半遮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更显得那张秀致清雅的面容更加白皙精致几分。
少年双眸闭合,睡颜安然,身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把青玉琴。
琴身上用大块青玉雕琢着青鸟衔花图样,又有青色玉质如流水般铺就琴身,显得更为美轮美奂,流光溢彩。,,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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