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寒霄听到荆扬二字, 神情果然有些许不自然。
但这不自然也只维持了半个呼吸不到就消失无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弧度明显到夸张的笑容。
“好。”他点头道, “等爹回来, 便带你下山。”
池桐影达到目的，也不吝于再给他卖个乖，眯着眼扑过去, 说爹最好了！
齐寒霄：“咳，总之你就在家乖乖等爹回来。”
池桐影头点得飞快，心里想的却是按系统提供的时间线，方若未和乾元本该明年上元在荆扬城相遇，而她拉着齐寒霄下山在那处蹲守的话，这两人应该就遇不到了。
“可是你怎么保证上元之前齐寒霄一定会回来？”因为齐寒霄出门的日期有变, 对齐寒霄的行动，系统现在已经没办法给出明确的参考了，“万一他觉得自己耽误了这么久才又去见女儿, 不好意思就多留了一阵呢。”
“他会回来的。”池桐影非常自信，“正月十一是齐冰云母亲的祭日, 以他这些年来努力在江湖人面前塑造的人设，起码正月十一之前他一定会回来拜祭。”
“而且也只有这样，寒霄门中那些当年跟着齐冰云母亲归顺而来的人才会继续效忠于他。”
齐寒霄当年还只是寒霄门少主的时候, 武林中最有势力的三大门派鼎立而据，对寒霄门的敌意皆不小。
他们一方面想把齐寒霄之父推上武林盟主之位好让他代表整个武林去与魔教教主决斗，另一方面又顾忌着他的实力，不想他真正成为武林第一人。
但以齐寒霄之父的实力, 只要做成了那件事，成为第一人便势在必行，于是这三个门派的掌门又想出了一条毒计，在他凯旋时设宴鸩毒他。
这毒计后来没能成，因为关键时刻，其中一位掌门心软，打掉了那只装了毒酒的玉杯。
那位掌门姓厉，厉家乃是武林第一机关世家，自觉平生所制机关造下的杀业已足够重，而眼下更是要杀一个于武林有恩的人，实在不忍，这才出的手。
这一出手，就等于把厉家和寒霄门绑到了一条船上。
为了最大限度保证两家人利益一致互相扶持，厉掌门决定把自己的独生女厉无双嫁给齐寒霄。
当时的齐寒霄其实并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但他拗不过他爹，也舍不得真的丢下寒霄门少主这个身份一走了之，最终还是把厉无双娶进了门。
再后来两家联手，迅速把另外两个门派打得元气大伤，寒霄门也就成了武林第一门派。
齐寒霄之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在那时便对厉家许下诺言，说这份荣光会与厉家同享，直至不存。
作为“同享”的关键，齐寒霄自然也被要求发了誓，此后与厉无双“夫妻恩爱”整整十五年，叫全天下的武林人都觉般配。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厉无双明明已经过世，他还是没动过把荆扬城那对母女接回来的心思。
“你看他往年出门去见方若未母女，都是挑的什么时候。”池桐影对系统说，“要么离老婆祭日还远，要么干脆就是过完了再走，真的到了关键日子，他肯定会出现在寒霄门众人眼前，继续真情演绎他艹了二十年的人设的。”
“毕竟寒霄门里可还有很多厉无双从厉家带来的人，厉家和寒霄门不一样，他们是一个偏族群制的宗门，弟子全部姓厉，绝不收外姓人，来了寒霄门也只效忠于厉无双，厉无双过世，这份力量也不会直接归属于齐寒霄。”
她说的这些其实系统也都知道，但人工智能和人的区别就是在分析各种微妙的局势时，很难把里面涉及的人类感情一应理解，最后结果难免也会出现一些偏差。
好在池桐影现在已经习惯了来到新世界后靠自己发现更多有用线索的做任务模式，对系统也并不嫌弃。
她掰开揉碎分析完，就起身去藏书阁继续她的“王语嫣”修习之路了。
和她猜测中一样，齐寒霄这趟出门虽然出于对方若未母女的愧疚直接没回来过除夕，但最终还是在厉无双祭日之前赶了回来。
然后一回来就被告知，除夕那晚大小姐一直在山门口等到了子时都没有去休息。
“怎么没人劝着她一些？”齐寒霄有些心虚，便第一时间指责起了看顾不力的手下。
“姑娘性子倔，她要等您……”
“是。”
被指责的是门中左右二使，答得不卑不亢，淡定之中似乎还带了些对他的抱怨。
齐寒霄：“……”
他想了想，又问：“冰云人呢？又在藏书阁吗？”
“是。”
“那着人……算了，我过去一趟吧。”齐寒霄现在觉得两个女儿他都有点对不住。
藏书阁里，池桐影已经把寒霄门所收的武学秘笈看了个遍，开始转向厉无双带来的那些机关要术了。
然后她发现换了个领域后，齐冰云这具身体自带的领悟力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复杂的机关图她也不太能理解，只能看个新鲜。
“唉——”
齐寒霄进来时，听到的便是她这长长一声叹。
他循着声过去，发现女儿正坐在两座书架中间，对着厉家的机关书一脸傻眼，边上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怎么坐地上？”他皱眉道，“也不怕着凉？”
这些都是原世界里完全没出现过的情节，系统那没有记录，也就不可能提前提醒池桐影什么。
所以这会儿池桐影是货真价实不知道齐寒霄已经回来还进了藏书阁，听到他声音，当即吓了一跳，抬眼时满脸都是受惊之意。
“爹！”但她迅速调整了回来，变成泪凝于睫的惊喜，“你回来了！”
系统：“我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
池桐影面不改色，起来更肉麻地呜呜呜嘤嘤嘤了一会儿。
相比恨不得以尖叫嫌弃的系统，齐寒霄对她的这番肉麻其实相当受用。
他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手扣上她脑袋，轻揉了两下，道：“是啊，爹回来了。”
“呜呜，怎么才回来呀？”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卖惨的机会，“不是说跟朋友约斗结束便回来么？我等了好久好久……”
“这回约的地方远了些。”撒了一个谎就要接着往下撒，齐寒霄只能继续编，“爹已经尽可能快地赶回来了，别怨爹好不好？”
池桐影听到这话，才开始努力控制自己的哭声。
当然，控制完哭声，再开口时，她的语气里还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委屈。
“……好。”她说，“那爹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陪你去逛荆扬城，爹记着呢。”这一回提起去荆扬城的事，齐寒霄就显得自在多了。
池桐影猜他应该是跟方若未母女提了这茬，然后提前嘱咐了什么。
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给她省了事。
不过以方若未的性格，如果真的已经从齐寒霄那得知同父异母的姐妹之后会下山——
“我直觉她还是会出现。”结束了父女营业，又定下上元去逛的约定后，池桐影这么对系统说，“她应该很好奇齐冰云，挺想见一见齐冰云的。”
系统持不同意见：“有吗？我观察了她这么多个世界，重来这么多遍，一直觉得她并不把齐冰云放心上啊，她还经常在齐寒霄面前给齐冰云说话呢，反正就是那种……温柔圣母？”
“经常给齐冰云说话是为了让齐寒霄更不喜欢齐冰云。”池桐影反驳，“这种招数我不是经常用吗？”
系统：“……所以你对她性格的判断是出于什么，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吗？”
池桐影：“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那你们过几天要是同类相见——”
“嗐，她能凭齐寒霄认我，但我一个根本不知道她存在的失忆少女见了她需要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吗？把她当普通路人无视，就能气到她了好不好！”池桐影信心十足。
很快，正月十五便来了。
池桐影与齐寒霄吃过了午饭才下山，荆扬城离寒霄门并不远，下山后再坐大半个时辰的马车便到了。寒霄门在城中也有不少产业，父女二人进城后，也有的是自家地盘可以去。
池桐影全程都表现得很兴奋，看见什么都要新奇一番。
而齐寒霄出于对她的愧疚，陪她晃悠了小半天，竟一句怨言都没有，全程笑呵呵的，还真有几分慈父模样。
夜幕初降时，池桐影按系统指示，拉着齐寒霄去了乾元在的那间酒楼。
她将时间卡得刚刚好，所以一进去就听到了乾元在同酒楼掌柜理论。
“你们小二给那位老人家的酒就是缺了一两，我瞧得很清楚。”清亮的男音顿了顿，“大好佳节，我不欲动手，速速补齐道歉，此事便过了。”
酒楼掌柜觉得被下了面子，不愿承认，正要开口倒打一耙，就被刚踏入酒楼的齐寒霄抢了先。
“阿元？”齐寒霄很惊讶。
乾元也第一时间认出了他的声音，当即回头向他们父女二人望来。
看见池桐影的时候，乾元的目光明显一顿。
池桐影适时地开口：“这是谁呀爹？”
乾元：“？”赶我走也就算了，现在连我是谁都认不出了？这丫头真的一如既往让人烦躁。
“这是——”齐寒霄又有点难解释了，“其实你们还是一块长大的。”
“欸？！”池桐影睁大眼，立刻开始道歉，“不好意思！我、我之前生了病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有意冒犯！”
乾元：“？？？”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乾元怀疑道。
“不记得了……”池桐影摆出抱歉的神色，咬着唇隐隐又有掉泪的架势。
乾元和齐冰云从小一起长大，见惯了这丫头趾高气扬仗势欺人，说句话恨不得把眼睛搁头顶上的模样，现在看到完全相反的神情，心情和见了鬼也不差多少了。
而且池桐影装委屈实在是一把好手，光是那样看着他，不到片刻，就让他生出了一种莫非是自己刚才语气太重的感觉。
“你——”乾元试图向齐寒霄求证，“齐伯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寒霄想说换个地方说话，但开口之际，池桐影又惊呼起来。
池桐影指着想趁机把之前那位买酒的老人撵走的酒楼掌柜脆声道：“哎！你们干嘛推人！”
“爹你快帮帮这个老人家，我都看到了！他们想趁这个哥哥不注意把人赶走！”
乾元：“……”天啊，我信她真的失忆了，不然她不可能喊我哥哥的。
而且不得不说，“哥哥”的确比“你这小子”好听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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