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只有角落里立着一盏长灯，灯光幽幽，夜色迷离。
季岫躺在床上，一时茫然至极。
池蔚吻她的时候，她心里虽有警觉但意识与行动却是脱节的，这使她整个人毫无抵抗之力。
而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池蔚在她颈项落下的那一个个吻，绵密细长却又轻柔地就仿佛弱花细柳堪堪拂过，可浑身气力却偏偏就此被抽离一空，让她连将头侧开都做不到……
之前每一次被池蔚触碰和轻薄时，季岫也都像刚才那样，仿佛身在一个巨大而又可怕的漩涡中，灵肉分离，无处遁逃，仅剩的一点清明都将将被搅碎。
当意识渐渐浑噩，季岫屈辱而又绝望，以为又将被池蔚更不堪对待时，池蔚的动作却突然止住，一室旖旎也如潮水退去，不留痕迹。
季岫被她半拥着，身子还在惶惶轻颤，如骤雨下憔悴的兰叶，暗香被打散后，只剩了凄迷残蕊，瑟瑟缩缩躲在黯淡细叶背后。
池蔚垂眸定定看了她几眼，便将季岫的衣襟重新拉了上去，而后便半扶着她进了内室。
内室灯光幽暗，长案上的炉子里袅袅飘出几缕细香。卷了帘子进去，便让人不由生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季岫的眼皮不由跟着一沉，但脑中随即又响起了警铃，她终究不敢在池蔚面前松懈。
池蔚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不过她什么也没说，直接拥着季岫合衣睡到了床上。
季岫心里垂丧多于惊惶，无奈更甚与无措，她甚至自暴自弃觉得左右不过就是那样了，再如何反抗挣扎躲一晚也只能是躲一晚，池蔚会做的事根本避无可避，也无意义再避。
她尽量让自己放松身体，只希望一切都能快点过去。
晚上大约外面的风又大了些，桂树的影子摇曳着投映在窗格上。
池蔚将手轻轻搂到了季岫腰间，而后呼吸清浅平缓，却似乎……似乎准备就这样睡了……
季岫的两扇睫羽颤了又颤，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她曾想了许多可能，却根本什么都没有等来。
她只好愣愣对着天花板发呆，她的心里很乱就像窗格上映着的桂树叶子，怎么数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片。
一直以来，季岫都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学生，她喜欢的也一直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可如今一切都脱离了正常的轨道，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在发展。
当她赏西天落霞，见气氛沉静平和，以为可以安安耽耽把澡泡完时，池蔚却吻着她将她一次又一次淹入池水中。
当她换上浴袍出来，被池蔚拥在怀里轻薄，满心惶急绝望，准备默默承受池蔚的欺辱时，池蔚的所有动作却又戛然而止……
季岫情愿池蔚像之前那样对她，那些施加在身体上的不堪早已不是第一次，所以即便厌恨她也能忍受，毕竟那种事总有一天会让人失去兴致，可现在池蔚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池蔚的变幻太无常，若舍去那端秀皮相，单就行径而言，池蔚她完全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疯子下一秒究竟要做什么，所以只能被对未知的恐惧给牢牢支配，尤其是当这个疯子紧紧攥住了你的命脉，以你最在意的家人威胁的时候。
季岫如今便是这样的情况。
她慢慢闭上眼，与家人相关的回忆被压缩成了一小点，只能可怜巴巴挤在角落里，其余占据她脑海的竟全部都是池蔚。
白日里发生的一幕幕，清晰地帧帧回放出来，却让她越来越心寒。
季岫已经有所察觉，池蔚一定派了什么人在监视她们一家，否则为何会如此凑巧，她前脚刚与母亲和妹妹回家准备收拾东西去学校池蔚便已经等在了门口。
要知道从前池蔚来接她可一直都是在傍晚，从来没有像这次这般提早到下午，饭点刚刚过没多久的时候。
季岫只觉得一股寒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她过去如果曾抱有一丝侥幸，觉得池蔚或许只是口头威胁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念头也完全可以烟消云散了。
池蔚，在很认真地玩着这场游戏，这场规则由她钦定并由她任意更改的游戏。
而在这场游戏里，季岫一直扮演着一个被动无比的角色，或者应该称她为木偶更为贴切，因为季岫之前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被池蔚在黑暗中的那根看不见的绳子给牢牢操控着……
直到……直到刚才，她在水池里，第一次真正反抗池蔚——
她不顾一切吻住池蔚，然后将池蔚一把推入了水里。
那时她决绝而又冲动，愤怒盖过了理智，可是她绝不后悔自己的所为。因为她可以忍受一次轻薄，却绝不接受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戏弄与欺辱。
可是现在，季岫却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否再做同样的选择。
而现在再回想起刚才，她那个不顾一切的吻，又何其可悲呢。
那是她长大后第一次去主动吻别人，然而却是在那样的情境之下。
季岫一直是一个对感情特别迟钝的人。
当所有女孩子都春心萌动沉浸在港台日韩的浪漫偶像剧时，她却完全无动于衷，只觉得莫名其妙。
当同班女生心怀小鹿躲在角落和闺蜜偷偷分享与暗恋对象相处的点点滴滴时，她甚至连班上男生的名字都未必叫得全。
可是季岫再如何迟钝也绝非毫无所谓，她亦希望所有珍视的第一次都是对那个自己真正倾心的人，哪怕对方或许会晚来许久许久。
可惜，池蔚却让这一切都变成了彻底的不可能。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莫过于如此。
季岫的心在胸腔里无声哀恸，窗外月色似乎也跟着惨淡了几分。
山风或许也在为她伤感，徘徊林间迟迟不去，叶声呜咽，响彻天地，万物齐悲。
偏偏身边躺着的那个人，睡得依旧安然，呼吸声也清晰可闻，似乎一直置身事外。
季岫怀着满腔愤懑，却始终无处可发泄。她的眼睛开开阖阖，最后终于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
腰上，池蔚的手臂正搂着她。
季岫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在刚才她还感到后怕，在心底生起了寒意，可这一刻她却又莫名得到了勇气，她突然抓住池蔚的手腕，将那只搂在自己腰间的手给狠狠甩了开去。
池蔚并没有睡着，或者应该说被惊醒了，那双在黑夜里越发幽深如墨的瞳仁牢牢锁定在了季岫脸上。
季岫脸上刚才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收敛，眼眸尽头是掩饰不住的愤怒，悲哀以及……一丝说不出的委屈。
她如何能不委屈呢？天地之大，池蔚却偏偏要找上她，剥夺了她的选择权，令她再也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沿着时间的齿轮慢慢经历所有该经历的青涩年华。
池蔚的眼睛里一片清明，丝毫看不出就在前一秒她才刚刚被人打搅了睡眠。
她静静凝视着季岫，看得似乎比以往每一次都更为仔细。
季岫不明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懂池蔚眼神里的意味，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精神层面全副武装做足戒备。
可惜，事情却总是一次次出乎她的意料。
池蔚望着她的目光极幽极静，浸透着黑夜中捕食者的寒光，但季岫预想中的獠牙却并没有咬下，甚至连锋利的棱角都未显露出来。
池蔚只是重新伸手将她揽了过去，另一只手则像是哄孩子般轻轻托在了季岫后脑勺上，从上而下慢慢抚顺她枕得有些乱了的头发。
这个动作令季岫的身体再次变得僵硬无比。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不自然，池蔚手上又施了点力，直接将季岫往自己怀中一带一按，季岫的脸便不由往池蔚胸口贴去。
鼻尖一时充盈了池蔚身上刚沐浴完后的体香，季岫仿佛还从中隐隐闻到了池边桂树幽幽散开的清气。
池蔚的襟口因着刚才的动作微微敞开了少许，露出了里头如玉似雪的肌肤，随着呼吸慢慢起伏。
室内只有角落亮了一盏立灯，灯光幽暗昏沉，映在池蔚身上却让她多了一种岁月沉积的美感，仿佛古老画卷中的美人，自灯下幽幽转醒……
季岫愣愣地仰起头对着池蔚，就如所有失神的书生一般，直到脖子微酸她才把目光移开。
当眼睛落在池蔚半开的襟口，那离自己鼻尖不过半个拇指距离的地方，季岫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裂了开来。
那股雅淡的原本无形的体香仿佛一下子有了清晰形态，季岫看到它们幽幽地自池蔚微开的衣襟口飘出，然后像有了灵魂般徘徊在她鼻尖不去，甚至还好似做出了招手的动作，想要引着她将目光往那露出的一段雪白肌肤的深处更深处落去。
季岫身上只单单穿了一件睡袍，当意识到池蔚里面可能也什么都没有穿时，季岫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原本只是堪堪要贴到池蔚胸口的脸颊，此刻似乎已感受到那团柔软的触感，就仿佛身陷在软软绵绵的云中层，云深不知处，唯有幽桂递暗香。
池蔚在这时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似安抚般低声道：“睡吧，明天再回学校。”
季岫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她全身都像着了火般烫得不行，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逃开快逃开！
可是身体却仿佛当真疲倦至极，怎么也使不出力气，只想就此沉沉睡去……
夜色清寂，远山幽涧有潺潺清泉，一刻不停冲刷着谷底寒石，可惜声音却没有随着月色渡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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