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这个山谷的一刹那, 叶青幽就觉得安静的有些可怕。
不止没有人声, 连一声鸟啼都没有。
安静的就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顿了一下脚步, 却在摸到放在袖口里的请柬时觉得心中一热,认为是这里地偏人稀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他重新迈开脚步,向前走。
他在想,一会该如何向大家分辨, 如果师父的事结束了,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和离开地牢不告而别让大家担心那么久的内疚。
出神地想着叶青幽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后的路已经被悄悄封锁了,而前面的路也被人堵住。等他听到周围有拉弓的声音抬起头时, 才恍然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山谷上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修士,上百把好弓全都指向他一人。
叶青幽满心愕然,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啊。”
干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箭都指向我。
为什么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是防备。
然后他在一个高崖上看到了传说中被“暂压”的林宗主。
忽然,这上百把弓上的箭没朝他射来, 但他的心已经千穿百孔,有一种叫人窒息抓狂的痛从心里的每一个洞里弥漫开来。痛得他眼前一暗,“砰”地跪在地上。
叶青幽的身上很冷。
……他知道了,他明白了。
什么请柬,什么为叶之凝平冤,什么林宗主被囚——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怎么也是元婴期的修士,和墨泠在一起那就是如虎添翼, 他们要趁他没有长成之前杀了他。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信他,不,或者不是不信, 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为了他去得罪林宗主。他毕竟只是个混混出生,要背景没背景,要家世没家世,就算是沈玄英名义上的兄弟,可他闭关了要一百年后才会出来,一百年后所有东西都已经尘埃落定,沈玄英就算要查也查不出来了。
而林宗主,身后的势力是万归宗,是修真界中第二大的门派。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在巴结他,有多少世家门派在依附他。
叶青幽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从出事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一句话语权都没有。连最基本的分辨机会都没有……
可是要杀就杀,何必这样一群人哄骗他一个?
把他的真心做成一个局?
他们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傻子吗?
所以,当他揣着那张请柬激动又紧张的时候,他们就是在想一会要如何抓他,在部署陷阱吗?!
这就是他相信的正道?这就是他向往的正义?
叶青幽突然之间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他伸出冰冷的手捂住胸前这颗碎裂开的心,用尽最后的一点勇气抬头质问:“你们……”
颤抖的声音才从他的喉间发出,他的视线就对上七天前来给他送请柬的修士,这人的眼里丝毫没有那日的亲昵,而是充满了杀意和防备,他手中的弓箭对准叶青幽的咽喉,只要叶青幽敢反抗一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剑穿喉。
除了这个人,叶青幽在拿弓的人群里还看到了很多很多自己救下的人。
这些人的眼神都和那人一样,防备、狰狞、充满了杀意。
一下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时全部崩溃。
他的身子顷刻又低了一分,连质问为什么言而无信的勇气都没了。
而这时天上最后仅剩的一缕阳光,也随着太阳,随着他的心一起沉沦。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再也看不到光。
“叶青幽!不要负隅顽抗,赶快束手就擒吧!”一个正派仙首站了出来。
一个人站出来,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你以为我们发请柬给你真是为叶之凝主持公道的吗,不是!凭你这种勾结邪魔的人渣也配别人给你主持公道?”
“诸位仙首都来了,你投降吧。”
“亏你还是一峰之主,你以为一句错救墨泠我们就会信你的鬼话吗?呸,沈掌门怎会有你这样的师弟!”
“捂着胸口干什么,以为装装心痛我们就会可怜你吗?起来,你往日不是谁都看不起,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吗,难道我们骗你一次你还难以接受,心碎了吗?”
……
一片讨伐声中,叶青幽在地上疼得卷起身体。
有一滴泪从他仅剩的眼睛里坠下来,掉到地上。
而另一只眼则溢出鲜血,渐渐染湿了整块纱布,鲜血顺着他的脸像泪水一样一滴滴往下落。
很快有很多人靠近他,他们用锁链将他锁住,把他关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笼子中。
叶青幽已经麻木了,麻木中他感到一个人在慢慢地接近他,他本能地抬起头,发现又是一个熟人。
是谢顾朗,是他师父最喜欢的人。
而这个人隔着笼子,居高临下地瞧他一眼,最后讽刺道:“哼。如此邪魔,真不愧是叶之凝教出来的好徒弟。”
这一刻,高耸入云的楼塔倾塌了。
尽管已经没有力量和勇气站起来,尽管只能趴跪在笼子中,尽管心已经彻底碎了,尽管满脸都是交错的血泪……但他笑了出来,装着他的牢笼被人推走,一路走他一路笑,笑得肩膀发颤,笑到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几乎窒息。
那张正派诸人给他的请柬从他的袖子中落出来,掉到地上,被车轮碾过,被无数人一脚一脚地踩过,最后沾满泥土烂在那里也没人去捡。
……
烙崖山一战过后,一个消息风一样的从各大门派刮出来——星云派落云峰峰主叶青幽因勾结魔族被镇于星云派下。
一时间天下闲茶饭后无不在谈论这件事:“听说他才被镇压不过七天,看守他的弟子就一连换了好几批!”
“哦?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换?”
“据那些看守他的弟子说他叫的太惨,简直是撕心裂肺都不成人声了,他们听着胆寒害怕不敢守了呗。”
“不就是被几千根银丝穿透身体吗,怎么就撕心裂肺不成人声了?”
“嗨,你说的轻巧,知道那些银丝都是什么吗?”这人比划一下,“比头发丝还细顺着人的血脉流动,被它穿透的人连动都不能动一下,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脏跳动,就能牵动全身和五脏六腑痛不欲生,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去挨一下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疼死了。至于为什么不成人声,因为有几根丝线从他的咽喉穿过,叫出来的声音当然就不像人了!”
“哦哦,那能听清楚他在叫什么吗,怎么叫的?”
“大多时候听不清,只是一味的惨叫,从早叫到晚。但有时候看守的弟子侧耳听一阵,听到他在叫‘杀了我’,更多的时候就是在喊沈掌门的名字。”
“沈掌门的名字?怎么他还想喊沈掌门救他不成?怎么可能沈掌门闭关了,哪管得了他,而且他做的这些事沈掌门出来估计也饶不了他,叫有什么用。”
“哎也对,叫有什么用。哦我再跟你说个事,今天各大门派在星云派设了一次宴,就是为了庆祝叶青幽被成功镇压,而各家各派一个人都没受伤,连他们都没猜想到叶青幽这么好抓,投降的那么快,明明是一个元婴修士连反抗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上面在歌舞升平,下面的叶青幽听不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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