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客栈
二楼雅座
蓝忘机眉眼微垂,手指搭在蓝景仪的右手腕上,神情漠然。
蓝景仪正襟危坐,脸上一片如水的平静,但仔细观察,能看到他眸底的惨然之色,仿佛他现在不是在被含光君诊脉,而是被含光君扣住了命脉,一旦自己稍有异动,立马就会死翘翘的样子。
齐刷刷跑到另一张桌子写这次夜猎笔记的蓝氏子弟们同情地偷偷瞥一眼身体僵成木头的蓝景仪和被蓝景仪用左手死死拽住校服被迫和含光君坐在一张桌子上写夜猎笔记的蓝思追,万分庆幸有蓝思追和蓝景仪替他们吸引了含光君的注意力,他们决定了,等含光君一走,他们立马就把夜猎笔记借给蓝思追两人抄!
察觉到众人目光的蓝思追和蓝景仪:“……”
蓝景仪悲痛欲绝:说好的同门同窗同辈情分呢?!
蓝氏子弟奋笔疾书: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很忙,请勿打搅。
蓝景仪气急败坏:不讲义气!!
别误会,他们这群小辈从小到大都是超级崇拜含光君的,姑苏蓝氏中和他们同辈份的子弟门生从小就清楚一件事,如果他们遇到危险,最可以信赖的人便是含光君,即便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只要有含光君在,他们就不会害怕。这次在莫家庄里他们个个都快认命了,可是含光君一来,恐惧感瞬间全飞了好吗?
至于为什么会这般害怕和含光君……作为姑苏蓝氏的掌罚者,气质冰冷神情冰冷沉默寡言的含光君真的蛮可怕的,尤其是他在罚人的时候……这绝对不是他们怂!仙门百家有谁不怕含光君啊!
许久,久到蓝景仪都快坐不住了,蓝忘机才收回手,敛袖端坐,声音冷淡,“无碍。”
“刷”地就收回了手的蓝景仪连连点头,飞快回答道,“多谢含光君。”刚说完话,蓝景仪就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啊啊啊啊啊啊雅正啊雅正!他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了含光君不会生气吧啊啊啊啊!!
正在写夜猎笔记的蓝思追手一颤,纸面上立马晕开一小团墨汁,将毛笔放下,蓝思追敛袖端坐,像一个温润如玉版本的含光君,或者说一个年幼版本的泽芜君,善良地拯救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同窗好友,“含光君,请问此次莫家庄的邪祟究竟是什么?为何如此凶险?”
蓝忘机微微思索,“此次邪祟不是你们能应对的,待回云深不知处后,我会进行招魂仪式,查清此邪祟的来源。”顿了顿,“时辰已晚,你们回屋休息,明日正午我们需赶往大梵山夜猎。”
“是。”
小辈们同时起身离座,拱手行礼起身应诺。
待小辈们离开后,蓝忘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差不多一炷香过后,才从怀里拿出银色的封恶乾坤袋,浅色的眼眸里微微泛起波澜,闭上双眸,低低地叹了口气。
房间里
蓝景仪直接推开了蓝思追的房间,走进屋里,把荒唐往桌上一放,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拿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坐没坐样地抬眸看向蓝思追,“思追,含光君好像瞒着我们点什么事情耶。”
蓝思追坐下,敛袖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点了点头,“的确,”作为蓝忘机的亲传弟子,蓝思追自小由蓝忘机抚养长大,虽不能如蓝曦臣一般了解蓝忘机,但也比其他人强上几许,蓝忘机的异样他自然察觉到了,“但含光君应该是顾及到我们年龄尚幼,有些事情还不到我们知道的时候。何况,含光君言下之意不正是待我们回云深不知处后,他便会告诉我们此次邪祟的来历吗?”温言笑道。
“可问题是……”蓝景仪有些犹豫,声音放轻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声线染上几丝严肃,“那件事应该只有我们三个人发现了,对不对?”
蓝思追垂下眼帘,眼睫微微颤了颤,仔细回忆今晚除邪祟的整个过程,肯定道,“发现凶尸脖颈处有黑色纹路的,的确只有我们和子苓,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含光君也肯定是发现了,”蓝景仪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越想越烦躁,“十六年前在不夜天的时候,夷陵老祖跳崖前分明已经毁去了阴虎符,那如今出现在莫家庄的凶尸又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凶尸自己给自己画上去以表示他们对夷陵老祖的崇拜吧?还是真的有人又整出了个阴虎符来?这人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是不是?有病啊他!”
刚开始还可以点头赞同蓝景仪的话,但越到后面蓝景仪的语越扯,扯到蓝思追都听不下去了,姑且等到蓝景仪说完话,才抬手按住了蓝景仪的手臂,“景仪。”
蓝景仪干脆趴在桌上,单举着手,懒洋洋的,“好好好,你说你说。”语气动作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蓝思追想了想,询问道,“我们明日正午才会前往大梵山,不如我们两个明早去咏仙楼一趟,如何?”
“你也怀疑那个说书人?”蓝景仪歪歪头,笑得灿烂,“成!那明早你来喊我,一定要来喊我,要不然如果我卯时没起来,含光君肯定要罚我了!”
蓝思追好笑,“在云深不知处里,你可从没错过早课。”
“那是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候,”蓝景仪拍了拍蓝思追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凡事都要以防万一嘛,”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蓝思追,又低头一看自己,再一回忆,“我去!”
“不可造恶口。”
“我又没有骂人说脏话,”蓝景仪终于发现自己哪里不对了,一副魂飞魄散状,“我刚才是不是唯一一个穿着中衣和含光君谈话的人?”不可衣冠不整啊啊啊啊啊!!
姑苏蓝氏校服的外衣内侧绣有咒术真言,有护身保命之效,先前在莫家庄时,为了镇压那只左手臂和防止他们一不小心死了没人能保护莫家庄里还活着的人,他们这行人,除了蓝思追都将外衣脱了下来,两件外衣保护莫家庄的人,四件外衣镇压左手臂,他的外衣也被左手臂毁掉了,所以含光君出现时,除了蓝思追外他们个个都是只穿着中衣的样子。可是他回想了一下,悚然发现蓝子苓他们六个再来到客栈后立马换上了多余的外衣!
除了他!
只有他还只穿着中衣!
只有他胆大包天的只穿着中衣还敢在含光君面前晃悠!
蓝思追:“……”
所以说,景仪你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吗?
看着快晕过去的蓝景仪,蓝思追安慰道,“景仪,放心吧,含光君知道莫家庄的事情,应该不会责罚的,更何况……景仪,我记得你的乾坤袋里好像没有多余的校服吧?”蓝景仪一向喜欢在乾坤袋里装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从不装校服,用蓝景仪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蓝氏校服上有防尘咒,既然校服不会脏那就不必在乾坤袋里装校服占位置了嘛。
所以……
同样想起来的蓝景仪头重重地往桌上一磕,心灰意冷,“我忘记了校服还有‘被毁坏了’的这种情况,哦,还有受伤后染血的情况。”毕竟血又不是灰尘。
“我乾坤袋里还有一件,”蓝思追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件外衣,笑道,“景仪你和我的身量相近,回云深不知处后再还给我好了。”
“啊啊啊思追你最好了!!”蓝景仪瞬间精神百倍地抱住蓝思追,“我以后一定会准备个十套八套的!”
玩闹了一番,为了避免明日真的起晚了,穿上了蓝思追的外衣的蓝景仪抱着剑和蓝思追告别离开,正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时,恰好看到有一间房间门微微开着,想了想,脚步一变,向那间房间走去,敲了敲门,推门而进。
坐在桌前擦拭着银针的蓝子苓没有抬头,“药还是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蓝景仪拿起桌上的白色凉玉药瓶,握在了手心,凉意顺着手心卷席全身,沉默片刻,弯起了眉眼,“子苓,谢了。”
蓝子苓动作一顿,收起了银针,抬眸,清清秀秀的眉目间溢出忧色,“时间差不多了,你的身体有没有出现问题了?”
“没有,”蓝景仪笑着拍了拍蓝子苓的肩膀,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好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这个人,如果真出问题了,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毕竟青姨可是我们蓝氏的医师,惹谁都不能惹医师好吗?”
蓝子苓没好气地白一眼万事不放在心上的蓝景仪,出声威胁恐吓道,“既然知道我娘亲是蓝氏的医师,你就别隐瞒情况,否则……呵。”
蓝景仪:“……”
真是意味深长的一声笑啊。
蓝子苓的娘亲,药都华氏长女,华白青,嫁入蓝氏后成为蓝氏中鼎鼎有名的药师,她医术超群,但她日常有多温柔,在看病时脾气就有多暴躁,尤其是面对不听话的病人时脾气更是成倍式的递增,十分的可怕——就连含光君也不得不退避三尺的可怕。
想到这里,蓝景仪转身就走,“告辞。”颇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总算是回到房间的蓝景仪关好门,有几分倦意地揉了揉眼睛,走到床边坐下,斜斜地靠在床栏上,眼神放空,呆呆地出着神,也不知道究竟在想着什么。
差不多一炷香后,蓝景仪坐直身体,视线移到自己手心里的药瓶,眨眨眼,将药瓶放到了床铺上,又从乾坤袋里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凉玉药瓶,摇了摇,凉玉药瓶里发出了药丸相撞的声响,听声音,这凉玉药瓶里的药丸数量还不少。
“这药丸难吃死了,”蓝景仪嘟嘟囔囔地把两个药瓶收回乾坤袋,“我才不吃呢,说什么都不吃,大不了……反正我不要吃。”
说完,蓝景仪直接鞋也不脱外衣也不脱地仰倒在床上,扯过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又在床上打了个滚,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夜色渐深,蓝景仪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隔着被子,被蓝景仪放进衣怀里的乾坤袋有黑白双色的光芒渐渐亮起,缓缓地探出一条细细的黑白色的光线,蜿蜿蜒蜒地在外衣上游动着,从他的胸口向额头游去,无声无息地没入蓝景仪的眉心里,不见了踪影,乾坤袋抖了抖,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亮光亮起。
房间里恢复了宁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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