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地
“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躺在床上的蓝景仪心塞塞地抬起手臂遮眼,“先生你是心情不好吗?”比自己还能怼人。
替蓝景仪把了脉的温情神色复杂地看一眼一身黑衣的道人,起身行礼,“见过延灵道人。”
延灵道人凤眸一瞥温情,微微颔首,转而面向蓝景仪,声线冷冰冰的犹如极地之冰,“若不是有九转阴阳鱼替你挡了一剑,降灾就一剑刺穿你的心脏了。”言罢,又有几分不满,“九转阴阳鱼不能提前染上你的血,我嘱咐过你。”
“我的错,”蓝景仪抢在温情之前开口,坐起身,叹气,“可是晓星尘道长的残魂在薛洋手里我实在是不放心,你是我的授业先生,晓星尘道长好歹算是我的小师叔,我总不能坐视不管。”
“那你和魏无羡是什么辈分?”延灵道人拂袖转身,都快气乐了,他可是发现那位含光君对魏无羡怀有君子之思。
“我正是看在小师弟的份上,才将你一人拉进虚无之地。”抬眸,眸色冰冷,“你与蓝思追三人一同进入梦界,有些事情不方便查,现在正好,你先入梦界,用九转阴阳鱼去找那位的灵识所在之地。”
温情终于忍不住阻止,“不行,景仪现在的魂魄过于虚弱,不能频繁进入梦界。”
延灵道人冷声道:“他魂魄弱,但还有凝神铃护着,那位可不行,待他们集齐那位的尸骸,若无灵识控制,那位必成凶尸。”
蓝景仪自觉下床,拱手行礼,“是,先生放心,我这就前去梦界。”顿了顿,“先生。”
延灵道人侧过头,“何事?”
“思追,没事吧?”蓝景仪还记得自己昏过去前看到的那道灵力,“他之前,是不是灵力失控了?他和魏前辈他们都没出事吧?”
温情一惊,焦急地追问道:“阿苑出事了?!”
蓝景仪看了温情一眼,抿抿唇,移开视线,点了点头。
“无事,”延灵道人的目光在温情和蓝景仪的脸上转了一圈,“他只是灵力消耗过多,有些许脱力,稍加休息片刻便可。至于其他人,有魏无羡三位长辈护着,并未曾受伤。”
蓝景仪终于松了口气,又犹疑道,“可是,那位好兄弟是谁?”
延灵道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去查。”
蓝景仪目送延灵道人离开,愁眉苦脸,“假冒我姑苏蓝氏的族中长辈时你可没这么嫌弃我,果然是破罐子破摔了吗?”
端着一碗汤药走来的江厌离似无奈地轻叹一声,“你啊。”
“江姨,”蓝景仪对江厌离行了一礼,接过汤药,向江厌离和温情道了谢,抬碗仰头喝下汤药,温热的汤药落入腹中,源源不断的暖流缓缓从腹中向全身扩散,那股从灵魂深处散发的疲倦感瞬间烟消云散,蓝景仪弯弯眉眼,“我感觉好多了。”
“但还是要坚持服药,”温情没好气地揉了揉这个姑苏蓝氏小辈的头,“你们姑苏蓝氏的那位医修配的定魄凝魂丸每日都需要服用,不可忘却。”
“思追帮我记着的,放心吧。”蓝景仪拿出乾坤袋,从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黑白双色的圆盘,笑意盈盈,“我先去梦界,江姨,温姨,后会有期。”
黑白色一闪,蓝景仪不见了踪影。
江厌离和温情对视一眼,满目忧色。
此时,远处的白雾逐渐消散,一个古老玄妙的阵法缓缓浮现在空中,阵法之下,虚无之地的其他修士盘膝而坐,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至阵法之中。
梦界
上古有神木,名曰大椿,后被仙长所斩,制为阴阳鱼。仙长携阴阳鱼潜入阴间,斩获三生石上数颗碎石,安于阴阳鱼之上,历经九转研磨,终成法器,然仙长却遭九天玄雷之劫,尸骨无存,道死魂消。
喧闹的市井街道上,蓝景仪看着手里的九转阴阳鱼,忍不住回忆起延灵道人告诉给自己的事情。九转阴阳鱼的存在为禁事,世上罕有人听闻,甚至连与之相关的记载都少之又少。当年延灵道人交予自己时也未曾言明,只是嘱咐自己好生保管。
蓝景仪忍不住叹气,说真的,自己好像真的被坑了。九转阴阳鱼的制造者都死无全尸道死魂消,他现在拿着这个九转阴阳鱼真的没事吗?
正暗想着,九转阴阳鱼突然有华光一闪而逝,蓝景仪掌心一烫,便看到九转阴阳鱼浮上半空,一道灵力从中飞出,循势看去,灵力指向了一位衣衫褴褛的孩童。
蓝景仪将九转阴阳鱼收回乾坤袋,对那位孩童走去,细细打量一番,顿时一挑眉,“这个小孩子……为什么有几分眼熟?”
正巧这时孩童坐在一个台阶前休息,却看到对面的一家店铺里,有一个男人对他招手叫他过去,孩童没有多想,就跑了过去。
蓝景仪看到这个场景,微微蹙眉,跟了上去。蓝景仪进了店铺,见到那个男人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孩童,许诺孩童待他送完信后便给他吃糖。
蓝景仪看见男人满脸的不怀好意,心头一跳,连忙去看纸上的字句,满纸的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目,“你这个混蛋!”蓝景仪瞬间明白了这个男人的鬼心思,这封信肯定是要给男人的仇家,男人不敢去,居然叫一个小孩子去送,小人行径!
蓝景仪拦了几次,孩童都穿过他的身子兴高采烈地去送信,无法触碰梦界中人的蓝景仪只觉一口气堵得慌,忙忙跟上,却只能看着这位孩童被接到信的彪形大汉扇了一耳光,提着头发回到店铺里找这个男人。
蓝景仪看着孩童脸上的伤,气急败坏搜肠刮肚地找出骂人的词句骂了彪形大汉一路,但也只能看着没找到男人的彪形大汉砸了店铺,骂骂咧咧地走了。
蓝景仪扶着墙,看看被彪形大汉丢在地上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孩童,再看看店铺被砸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掌柜伙计,气得心肝脾脏都疼了起来。
孩童鼻血直流,但还在想着点心,狼狈地爬起来,去问伙计他的点心呢。
蓝景仪原以为伙计和孩童都算是无辜遭灾,看在孩童的伤上,伙计应该会施舍几颗糖给孩童,却不料伙计突然爆发,口吐污言秽语地扇了孩童几个大耳光,那扇耳光的声音听得蓝景仪都为之一呆,“你在做什么?!”蓝景仪上前去拦,却落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童被丢出去,趴在地上半天没晃过神来,而路上的行人都嫌恶地掩住口鼻,匆匆避开孩童,任由满脸是血的孩童倒在地上。
蓝景仪心里头乱糟糟的,有几分茫然地环顾四周。
从孩童接到信,到孩童被打出来,有无数人看到了这一切,却无一人来帮孩童。
蓝景仪看着那个伙计,略有几分熟悉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连忙看了看四周的房屋构造,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伙计他见过,这个地方他也来过。
栎阳。
这里是十多年前的栎阳!他来栎阳的时候,在酒肆里还曾见过这个伙计,不过这个伙计老了而已!
蓝景仪看向总算可以忍着痛爬起来的孩童,也知道了这位孩童的身份。
这位孩童,就是薛洋。
怎么可能?
蓝景仪茫然又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日后的恶人,孩童走了几步,正好看见了那个男人,又委屈又高兴,大哭着扑上去,说信送到了,但点心没了,问可不可以再给自己一盘点心。
蓝景仪看见这个男人脸上有伤,急了,“你怎么这么笨!还不快走!他肯定被打了,快跑!薛洋你不是很凶的吗?!你不是还要割我的舌头吗?怎么现在这么傻?!”蓝景仪知道薛洋的所作所为,但看着这个孩童,却还是忍不住担心他。
那个男人一脚踢开了孩童,待孩童好不容易爬起来,就看到男人上了牛车,就去追,最后被男人夺过车夫手里的鞭子,一鞭子抽在孩童的头上,将孩童抽倒在地。
听见孩童尖锐的哭声,蓝景仪心一颤,再看见那个男人驱赶着牛车上前,身体比念头更快一步地飞扑到孩童身上,但毫无帮助,车轮穿过蓝景仪的身体,压过了孩童的左手。
蓝景仪听着孩童的哭声,声音也哆嗦起来,“没怕,你别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孩童哭嚎着,一直哭到嗓子都哑了,哭到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哭到白昼过去,哭到月上树梢,哭得几乎昏过去,才终于有人拎起他的衣领,拖到无人的小巷子里丢下,嫌恶地拍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独自离开,完全不管身后哭都哭不出声的孩童。
蓝景仪突然想笑,因为他发现他居然还想谢谢这个人,如果没有这个人,说不定孩童还会躺在地上,指不准什么时候又因为挡了什么人的路而再次被打了。
梦界里时光飞逝,蓝景仪知道了那个男人就是栎阳常氏的常慈安,因为栎阳常氏是栎阳的仙门家族,无人敢惹,所以没有人敢帮助这位孩童,连一个馒头都不敢给他,更别提帮孩童看看左手的伤势。
蓝景仪看着孩童撕下本来就破烂不堪的衣裳笨手笨脚地包裹好左手,看着孩童因为左手的伤势发起高烧险些烧死,看着孩童靠着吃别人丢弃的残羹剩饭和枯枝草木慢慢养好了身体,看着孩童小心翼翼地躲藏着不敢让常氏的人发现自己……最后,要离开的孩童站在栎阳城门口,回头看向常氏所在的方向,眼里尽是一片狠厉阴森的杀意。
血色漫延,惨叫声震天,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蓝景仪置身于常府中,脚下是泛着一层一层覆盖而成的红到发黑的淤血,周身是遭受厉鬼虐杀的哀嚎惨叫尖声咒骂求饶的常氏族人,所看所闻,犹如置身于无间地狱。
蓝景仪闭上了眼,双手捂住耳朵,不忍再看再听。
身边的声音渐渐减弱,蓝景仪迟疑地睁开双眸,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换了地点,唯一不变的,仍然是满地的尸骸。
犹豫片刻,蓝景仪快步走到一具尸体面前,仔细观察对方的服饰,一身黑色的道服……和宋岚道长的一样。
蓝景仪眸色一深,飞快地跑出道观,站在道观门前,低头看着地面上的那块染满鲜血的牌匾,“白雪观”三字映入眼帘。
蓝景仪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眼前的景物随之一变。
“成美,”有声音从前方传来,“炼尸场的事情办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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