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烈火吞噬后,孟西眉陷入了一片黑暗里,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边听到人的行走声、洗澡的水声,还有远处一声清脆的鸟鸣。
她……没有死吗?她还活着?
她眼皮沉沉,勉力使自己睁开眼。
眼睫颤动几次,视线从混沌变得清晰,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屋子。
熟悉又陌生的陈设让她思维有些停滞。
这是叶家老宅……叶东初的房间。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难道不应该在医院吗?
她下意识地撑手想要坐起来,却手臂一软,又跌回了床上。
忽然,她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
她伸出手臂,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臂光洁如初。
她在做梦吗?!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缓缓扫过自己的手臂,却真的没有看到一丝烧伤的痕迹。连带着她的身体,全身的皮肤都十分完好,没有一点火星的灼伤。
这不可能。
这只能说明……有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的常识之外。
孟西眉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她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浑身酸痛,没有一丝力气,身体的某处还残存着某种令她羞耻的不适感。
这种不适令她的脑海中涌上来一段被她尘封已久的、恶心的回忆。
她在枕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手机上面显示,这是三年前的四月五号。
居然是这一天……
果然是这一天。
养父母在这时已经过世半年,四月四号是清明节,她带着孟安安四人回乡扫墓,碰上了同样回乡扫墓的叶家人。晚上她被拉去一个饭局,饭局上喝了杯酒。
然后……
孟西眉闭了闭眼睛,压下自己心底不断涌上来的难堪。
她宛如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一般,支撑着身体下了床,慢慢走到了窗边。
清明时节,晨光朦胧,这座南方小镇尚且还笼罩在一片如纱的薄雾里。空中细蒙蒙下着小雨,将树上新叶润泽得翠绿透亮。她伸手推开窗,清越的鸟啼迎面送来一股风,清新湿润,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她拍戏的时候是秋天,就算她没有被烧伤,醒来时也不该看到这样的春景。
男人宽大的T恤挂在她身上,随风扬起,孟西眉裸露的手臂被冷风一吹,激起一片战栗。
雨丝迎风飘落至她的眼角,冰凉的水痕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如此真实又清晰的触感,不断地提醒她,她还活着。
但她又分不清这是不是一场梦。
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春寒未消,初春的细风让她仅着单衣的身体慢慢变凉。
孟西眉仿佛不知冷暖,站在窗边没有离开。
没关系,是梦也好。
让她在梦里见叶东初一面,她也死而无憾。
他一定会在这天出现……
“咔哒”。
忽然,孟西眉听到浴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身体僵硬,不敢回头。
而后她便没有听到声音,一股肆意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醒了?”
叶东初的语调一如既往,漫不经心。他走到她身边,横出一条手臂在她面前,关上窗。
他的手并未抽开,搭在窗上,低头看她:“我们谈谈。”
“昨晚的事,我们两都被下了药。是我得罪人多,被人算计,把你牵了进来。”他语调中泛了些狠,“我会把这件事查清楚。”
冷风被隔绝在窗外,她鼻尖满是他身上洗完澡后还未消散的清香。
她眼圈慢慢红了,一滴泪掉了下来。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奔跑声:
“咚咚咚——”
有人疯狂拍门,响声如雷。
“大哥?”来人的声音压抑且狂躁,“你醒了没?开门!”
叶东初低低笑了一声:“东阳来了。”
门被拍得震天响,混杂着叶东阳越来越愤怒的叫喊声:“大哥!你给我开门!”
叶东初恍若没有听见,不急不躁,倚在窗台:“这件事是你吃亏,我对不起你。你和东阳的婚约,你想怎么办?”
孟西眉没有说话。
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要还想和他在一起,我帮你,恶名我来担。”
孟西眉依旧没有说话,她的眼泪越掉越多,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你要不想和他在一起……”男人沉吟片刻,曲起手指,叩了两下窗,“也可以。跟了我,婚约我来解决。”
门外的拍门声停止,有人离开,回来时带起一阵钥匙串叮当碰撞的声响。
叶东初浑然不在意外面的声音,紧紧盯着她,宛如鹰隼盯上了猎物:“你怎么选?”
孟西眉喉头哽咽,泣不成声。
钥匙插进锁孔的刹那,她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哑着嗓子,坚定地回答他:
“我跟你。”
男人怔愣一瞬,张狂一笑,伸手揽住她:“好,既然你跟了我,那我叶东初,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她埋头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真实存在的痕迹,无声泪流。
太好了。
能够重活一回真是太好了。
上一世她拒绝了他,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把他推开。
“砰——”
钥匙终于打开了门锁,门被人一脚用力踹开。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名青年,一名少年。青年看到屋内两人相拥的场景,气血翻涌:“西眉……大哥,你、你们!”
叶东初放肆地挑了挑眉:“我们怎么了?”
他长臂一伸,从旁边的衣架上捞了件外套,紧紧把怀里人裹住:“倒是你,大清早的来砸门,你想干什么?”
“你……你们!”叶东阳气得满脸通红,“不知廉耻!”
叶东初眼眸微冷:“你有什么冲我来,这件事情和她无关。”
此时,叶东阳身边,一直沉默着的少年忽然红着眼朝他怒吼:“那我姐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
叶东初低头看了眼孟西眉身上挂着的T恤,坦坦荡荡地承认:“我的。她睡着后,我给她换上的。”
叶东阳气得浑身发抖:“奸夫淫.妇!”
“我再说一遍,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叶东初眼神带了几分狠戾,面上依然笑得张扬,“孟西眉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更何况,婚约里,也是你先背叛了她。”
叶东阳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惊惶不安,急赤白脸地为自己辩解:“我和安安什么也没有!”
“哦?”叶东初玩味地笑了,“我提孟安安的名字了?”
“我……那不一样!”叶东阳顿时哑了声,局促地为自己虚张声势,“我和安安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刚才不是还说,什么也没有吗?”叶东初悠悠道,“现在改口,就是说,你们在那一步之前,什么都做过了?”
叶东阳惊声大喊:“我们没有!”
“西眉,你相信我,”叶东阳急切地朝着孟西眉辩白,“我和安安之间只是纯洁的、纯洁的……”
孟西眉回望过去,打断他:“纯洁的亲吻关系?昨天你和安安抱在一起,我都看到了。”
叶东阳说不下去了。
他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质问的底气,最后为自己挣扎:“那是、那是我和安安第一次……”
孟西眉笑了:“那我和东初哥,也是第一次。”
叶东阳难以理解地看着她:“这怎么能一样呢?”
孟西眉反问:“都是第一次,有什么不一样?”
“西眉……你变了。”叶东阳看着她,神色复杂。旋即,他又一次激动起来:“我知道了,西眉,你是不是昨天看到我亲了安安……所以才报复我!”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支撑点一般,看向她的眼神充满同情和怜悯:“你在拿你的身体报复我!”
报复?
孟西眉不知道叶东阳居然会这么想。
昨天,她其实并没有看到他们的亲吻。
孟西眉和叶东阳的婚约是她的养父母定下的。养父母需要与叶家达成更稳定的合作关系,考虑到孟安安身体不好,不舍得把孟安安订出去。正好她与叶东阳年纪相仿,叶家老太太又看中了她,两家才订了婚约。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婚约是怎么来的,哪怕对叶东阳没什么感情,依然努力地去关心他,尝试和他相处。然而两人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
上一世,她一点都不知道,叶东阳和孟安安早就情投意合,暗通款曲。她以为叶东阳只是本性温柔,对身体病弱的孟安安多有照顾。
上一世的这一天,她醒的比这时候要晚,还未来得及与叶东初交谈,就被狼狈地捉奸在床,无情地羞辱。
纵然叶东初一直护着她,将所有责任都揽在他身上,也如现在一样,提出会补偿她。但上一世的她,被巨大的羞耻和不堪所吞没,通通都拒绝了他。
她背负着这沉重的枷锁,一直不愿意接受叶东初的好意。
直到后来,孟安安和叶东阳在一起之后,有一次玩真心话大冒险,孟安安被问到,初吻是什么时候。
孟安安带着些害羞说,两年前的清明节。
她这才知道,从前的自己有多傻。
孟西眉回想起往事,又笑了笑。她道:“不是报复。”
男人听到她的话,搂着她的手紧了一点。他利眸扫向叶东阳,不耐烦地开始赶人:“你管她如何,现在她与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叶东阳吼道,“她和我有婚约!”
“马上就没有了。婚约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叶东初嗤笑一声,“正好,婚约没了,你也可以去和你的孟安安,双宿双飞。”
叶东阳听到大哥的话,满脸屈辱。
他是不想接受和孟西眉的这个婚约。
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叶东阳又要开口,一直隐在他身边的少年却突然推开他,大步向前,冲到了孟西眉眼前。
“姐……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少年的神情外厉内荏,凶狠而彷徨,“你被他逼的,对不对?他是不是威胁你了!姐,你别怕被威胁,我会保护你!”
孟西眉看着面前的少年,没想到他会对她这么说。
孟家的三个表兄弟中,洛枫是和她最亲的。她对音乐有兴趣,洛枫也喜欢,经常跟在她身后,听她唱歌,还会在她唱歌的时候给她录视频,说她如果出道,他会是她最铁的粉丝。
然而,却也是最亲近的人,伤她最狠。
上辈子,洛枫跟着叶东阳来捉奸,看到她与叶东阳睡在一起,扭头就走,再也没有理过她。
后来她被诬陷抄袭,想起洛枫手里有视频可以作为证据,去找他,希望他能够作证。
他说,孟西眉,你真脏。视频我早就已经删了,你的歌和你的人一样脏。
他明明知道她没有抄袭。
却还是对她说出了这么伤人的话。
她思绪飘散的时候,眼前的洛枫还在执拗道:“姐,他威胁你,你说出来,我一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孟西眉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她仰头看着叶东初,眼眸弯弯:“没有被威胁,我真心的。”
洛枫胸中愤怒:“孟西眉,你和东阳哥有婚约,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是你弟,我不同意!”
叶东初瞥了一眼他,嘴角勾起。
然后他当头泼下一盆冷水:“洛枫,孟西眉是孟家养女,和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你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
“姐……”洛枫咬着牙,看向孟西眉,声音有些发颤,“你也是这么想的?”
孟西眉朝他微笑:“是啊。”
少年燃烧着烈火的眸子,一寸一寸地熄灭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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