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洛枫

    次日,孟西眉跟着叶东初回到了申城。

    回去后,她没有住在叶家,也没有住在叶东初的公寓里,而是暂时找了个酒店住下。

    晚上,她正准备和胡思雅联络,对方却率先给她发了消息:

    “听说你要从家里搬出来了?”

    听说?

    孟西眉一顿。

    她不记得上辈子胡思雅是怎么给她发消息的了,当时她浑浑噩噩,无从去分辨这些小心思。

    但她忽然发现,这些上辈子被她忽视的小细节还真有趣。

    上辈子她和胡思雅虽然成为了朋友,但是她和胡思雅的关系并没有多么密切。

    胡思雅是从哪里听说的?

    她将心底的怀疑按下,慢吞吞地回复胡思雅:“是啊,我在找房子。”

    “这么巧?”胡思雅的语气明显激动了几分,“我缺一个合租室友,一个月房租你出两千,你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住?”

    孟西眉隔了半天回复她:“抱歉,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了?”

    胡思雅的语气很急:“是不是房租上你有什么困难?”

    “这样吧,第一个月的房租,我给你免了。”

    “你看,我是不是很够意思[眨眼]”

    胡思雅接连发过来一串消息,孟西眉把手机搁在一边,看也不看,自己刷牙洗脸。

    等她洗漱好之后,一看手机,差点笑了出来。

    房租都免了?

    上辈子,她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也对,上辈子的她傻,一见到有人释放善意,就一头扎了进去。

    谁知道人家早早就放好了诱饵,就等她上钩。

    她拿起手机,打一个句号,删掉,打一个逗号,又删掉。

    胡思雅被她磨得不耐烦,发了一句:“怎么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或许意识到这句话有些凶,她又补了一句:“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吗,你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孟西眉慢慢打字,又磨蹭了半天,才点击发送:“抱歉啊,有别的朋友找我一起……我还没答应,不过也不好拒绝……”

    “哦,这样啊……”对面明显放心了许多,自信满满道,“你跟我住呀,我的房子条件肯定数一数二,不会委屈你。”

    “哪个朋友啊?我跟你去见见?”

    孟西眉回复她:“唉……不是很熟的一个朋友。不说了,我该睡了,晚安!”

    她文字上显得十分纠结,发完之后,却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机。

    她把手机倒扣,放在桌上,关了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孟西眉原来一点都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她不懂有人相求时不能直接答应,要先吊着人,三番五次给人阻力。

    她不懂吊着人的时候,要抬出一个竞争者。

    她不懂抬出竞争者的同时,还要给那个人能够超越竞争者的错觉。

    人性本贱,得不到的最勾人。

    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最有成就感。

    这些都是她后来认识的一个朋友教她的。

    那个朋友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各种心理攻防技法无师自通。朋友教了她这些技巧,她也很少用,因为她觉得这些招数不适合她,她习惯用沉默保护自己,根本学不会伪装。

    朋友说她榆木脑袋,不开窍。

    可是这个如鱼得水的大美人,却死在了她这个榆木疙瘩的前面。

    她吞了安眠药,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还带着笑容。

    可是她死于抑郁症。

    她白皙光洁的手臂上,全是她因为抑郁症而自残划出来的狰狞伤疤。

    这一年,她还好好的,活得健康开朗。

    这一年,她还没有被人遇人不淑,为了一个骗子,丢掉了自己所有的自尊。

    孟西眉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

    慢慢来。

    她还有时间。

    等比赛结束,她就去找她。

    她不是救世主,没办法让所有的悲剧都不再重演。

    但她起码要做到,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好好活着。

    她蜷起身体,缩成一团,慢慢地,在黑夜里睡去。

    ……

    第二天,孟西眉上街买了个行李箱,然后带着全新的行李箱打车去了孟家。

    到达地点后,她站在门口,一直没有进去。

    这个地方让她即熟悉又陌生,这辈子她只离开了这里两天,可上辈子,她离开了两年。

    她打量着别墅的铁门,才发现原来别墅的铁门早在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锈迹斑斑。

    花园凌乱,无人打理。

    再近一些,门住上的墙漆也隐隐有些脱落。

    一幅颓唐破败的景象,与她昔日印象里的富丽堂皇大有不同。

    这栋别墅是她的养母买下的。

    她的养母名为孟芸,是孟家长女,下面三个都是妹妹,所以她招了赘。但招赘后,她反倒生育不顺,妹妹们都生下了健康活泼的男孩,她却一直没有怀上。

    当孟芸对儿女这件事情死心的时候,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

    也就是她,取名为孟西眉。

    领养她第二年,孟安安就出生了。

    但孟芸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她的父母早就过世,孟家不过小富之家,她和丈夫联手把孟家的家业越做越大,让她在怀孕期间也没有放松,反而经常加班工作。加上她的身体底子又不好,所以孟安安一出生的时候,就被查出有先天性心脏病。

    孟芸觉得自己十分愧对孟安安,对她极尽疼爱,连带着她的三个妹妹,也就是孟安安的小姨们,也对这个外甥女有求必应,并且要求自己的儿子也多关心妹妹。

    孟芸的三个妹妹都没什么生意天分,平平无奇地嫁人生子,婚后都被孟芸安排进了自家的公司,放在几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做闲职。三个妹夫倒是因为有些才干,被她放在了公司的关键岗位。

    孟家这样的家族式企业,遭遇起危机来,打击是致命的。

    尤其是孟芸夫妻连同她三个妹妹一家都在旅行中出了车祸,公司失去了所有骨干,剩下的员工也就如鸟兽散。

    孟芸夫妻过世后,有一段时间,催债的人成天堵住孟家的门,不让他们进出。

    于是孟西眉不得不申请了司法流程,把孟家的其余房产连同车辆都司法拍卖了,偿清了大半债务,但还有几百万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后来,这也成了孟家三个兄弟讨伐她的借口——

    他们觉得她抢了孟安安的财产。

    孟芸夫妻的遗产,孟安安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们觉得她狼子野心,狼心狗肺。

    没关系,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反正这一世,她不要和他们产生任何关系。

    孟西眉笑了笑,放下心中所有负担,输入密码,推开了铁门。

    她进门后,拖着行李箱转身想走上楼梯,却忽然听到耳边一声尖利的喊叫:“进贼啦!什么人跑进孟家来了!”

    她回头,看到一个满头卷发的中年女人穿着睡衣朝她冲了过来。

    那人看清楚她的脸之后,站在原地,满脸刻薄。

    “是你哦,”她翻了个白眼,“你还有脸回来?我们小枫被你害成什么样子了!高烧刚刚才退!你知不知道人要是烧得太久就变成痴呆了!你怎么有脸在这个家待下去!”

    这时候,听到说话的动静,中年女人的身后“蹬蹬蹬”地跑出来一阵脚步声。

    一名姿态矜贵的少年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而后,一名面色冷漠的刺头少年跟在一名娇弱少女的身后,也慢慢从客厅走过来。

    “姐姐,”少女扬起小脸,灿烂冲她一笑,“你回来啦!”

    孟西眉没有理会她,淡淡冲中年女人道:“我确实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所以我只是回来收拾一下东西。收拾完,我马上就从这里搬走。”

    “搬走?”最先跑出来的少年愤怒地脱口而出,“你就这样丢下我们和小枫不管了!”

    孟西眉瞥他一眼:“乔黎,我不想管你们这件事情,我以为昨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乔黎想起自己被拉黑的经历,脑中一热,脸色又红又白。

    他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怒:“你知不知道,小枫都烧到40度了。要不是因为越哥及时回来,把小枫送去看病,小枫……”

    “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孟西眉层层诘问他:“闻越没回来,你自己就不会去找医生吗?你一个大男人,背不动洛枫吗?左右的邻居家里没人吗?”

    “你平时不是自诩聪明机灵,能够处理好所有事情,不用我插手么。”孟西眉的语气又冷又硬,隐隐带着嘲弄,“这会儿出了事情,自己处理不好,所有的责任就开始推到我的肩上来。”

    孟西眉看着他,眼神平静且冷漠:“乔黎,我不是你们的二十四小时保姆。”

    乔黎被她说得极为难堪,又找不出话来辩驳。

    他身边的中年女人见到这个场面,连忙站出来找回场子:“哎呦,一个养女,牛气什么啊!要不是孟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能有今天?”

    中年女人叉腰骂着:“我看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孟家这么艰难的时候你都想走,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许骂我姐。”

    中年女人的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少年满脸病容,脚步虚浮,脸色还带着高烧初退的苍白与薄红。

    他扶着门框,慢慢走出房间,走到孟西眉的面前,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

    “小枫?”中年女人回过头,看到是洛枫,被晚辈教训,格外不爽,“我骂她两句怎么了?她敢做还怕被人骂?她就是个狼心狗肺的臭.婊……”

    “啪!”

    洛枫突然一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力极大,直接把中年女人打得一个踉跄。

    “小枫!!!”

    中年女人脑子被打得有些发蒙,满脸不可置信:“你动手打我?!我是你亲婶婶!”

    洛枫眼神凶狠,宛如出笼的猛兽:“我不管你是谁。我说了,不许骂我姐!”

    所有人都被洛枫的表现震住,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然后,他们看到洛枫慢慢在孟西眉的面前跪了下来。

    “姐……”

    他仰头看她,眼泪大颗大颗地留下来,滚滚而落。

    那些年少时的叛逆,青年时的悔恨,漫长十年里,每日每夜的难以入眠,终于在此刻,化作了低声的呜咽。

    洛枫跪在她面前,泣不成声:“姐……对不起……”

    少年的声音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穿越无法逾越的生死长河,在这旧日的时光里回荡。

    “姐……”他抱住她的腿,呜咽声慢慢转为了嚎啕大哭,“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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