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二十八)

    似乎指责的毫无缘由。

    霁摘星微垂首, 那如一团乌云般的发便散开来,极顺滑地从肩上滑落,露出那一点莹白色的颈项。

    “你早该知道的。”

    霁摘星离开的时候太匆忙了些, 但还是记得给青山派的同门们留下一封书信, 说他云游江湖, 做个闲散侠客去了。

    那书信上, 也并无被强迫留信的痕迹,看上去无比自然。

    但是霁摘星这样的性格, 又怎么可能离开师门数月,都不曾回书信一封。而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尚且能算一流高手,也不至于出去这么久, 也还籍籍无名。

    而正巧, 孟钟离的易容术,在青山派中当属顶尖。

    孟钟离没有说话。

    直到他听见霁摘星和缓地问道“大师兄, 我离开那日, 你认出我不是小师弟了吗”

    那天的曲清星格外沉默,未曾开一次口。

    但谁也指责不了他, 毕竟那般好的小师弟, 却还是成了梁王的棋子, 要被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暴君。

    青山派在江湖上地位非凡,几个亲传弟子更各有身家。但要是和一国抗争,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

    何况那时候, 哪怕和曲清星关系极好的几位师兄要为他搏命, 曲清星却只道, 他是大梁的皇子,这也是他的责任。

    谁也拦不住大梁的军队。

    而“曲清星”乘上车马时,似乎怀念般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恰好与孟钟离相对。孟钟离看见那一双极黑极沉的眼眸,分明未哭,却似沾染了一片水汽,似乎哀寂无比,最后化进漆黑的、如同没了生机的枯竭瞳仁中。

    那一瞬孟钟离也生出心痛与怜悯来。

    但随之,却是一种可怕的安心感。

    因为他在同一时间意识到,那并非是曲清星的眼睛。

    即便是最开始想不分明,但后来的种种细节暗示,霁摘星好似忽然间的凭空蒸发,也足以孟钟离发觉,那日随着大梁军队离开的人到底是谁了。

    今日溟灵皇宫之中,孟钟离的神色无比冷淡。

    但他依旧低低应了一声

    “是。”

    决明觉得无比古怪起来,好似原本安稳可靠的大师兄,忽然间成了噬人的怪物。

    这种古怪甚至让他不动声色的,离大师兄远了一些。哪怕决明心知肚明,要是那一日的是他,说不定也会做出一样的抉择。

    大概是因为早就料到的缘故,霁摘星的气息平稳。

    在原来的剧情中,溟灵的霁摘星没有等到他倾心的少年,成了大梁明君,将他从溟灵皇宫中接出,长相厮守。

    自然也没有等到他的哪个师兄发现不对,来到他面前,对他说那句话

    “你不想待在这,师兄便带你回去。”

    霁摘星有些困倦,以至于他的声音微微低哑,便好像有水汽润过一般,说不出的温柔意味。

    他有些疲于再周旋思考。便想到,原本的霁摘星,应当会说什么话呢

    “我原本想过很多次,哪日师兄能出现,对我说这句话,我应当很开心。”霁摘星道,似乎带了点笑意,“我只是没想到,师兄除了说这句话,还带了刀。”

    不是来救命,却是来诛心。

    指尖的银针几乎像是反扎进了指缝间,决明下意识地看去,但发现银针还是好好的被他收着,并没有发生伤主的乌龙事件。但那一瞬间扎在身上的细密刺痛,又不像作假。

    让他羞愧无比,再无法坦荡。

    决明微微皱眉,将那些银针用内力融了,化得无影无踪。

    哪怕他其实也在一瞬间察觉

    这些银针,终究是扎进去了。

    孟钟离也将他的配刀,收了回去。

    入鞘时,发出一阵金玉相撞之音,不知为何,响得吓人,似一记重锤般落了下来。

    孟钟离冷淡地道“对不起。”

    霁摘星没有应声。

    他今日似乎思索以前的事,思索的特别多。

    “我刚入青山派的时候,很害怕,总觉得师兄冷淡。尤其是大师兄,对我便是一张冷面。”霁摘星道,“可师父告诉我,门派中我最无需害怕的便是大师兄。”

    对师父的话,霁摘星记得清楚,现在更是能复述一遍,虽是他自己的声音。倒也能听出那般语气,模仿自何人。

    “钟离是青山派的大师兄,他性情冷,人却沉稳,待同门极好。只要你是他的师弟一日,他便会将你当做责任一日。”

    连孟钟离都不知道,原来师父还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他还没新奇完,后面又是少年温润的声音了。

    “我记住了师父的话。到后来,果然师门中我最不怕的,就是大师兄。”

    他的话语气并非熟稔,却让人察觉出一股亲近意味。无人会怀疑,他对话中的大师兄定然是十分信任,青睐有佳。

    少年又低笑一声。

    “只是我还忘了一件事”

    “便是同为师弟,同为责任,也是有个远近亲疏的。”

    是他忘记了。

    “小师弟是亲,我是疏。”

    平静的语气,像只是最最寻常的陈述句。

    孟钟离却莫名想到了那一日少年坐在马车上,“曲清星”回望的那一眼,心中莫名生出的触动与怜惜来。

    他几乎下意识地反驳道“不是。”

    只是冲动之后,却是寻不到足以让他解释的依据。

    从前的他或许对底下的师弟,是一视同仁的,只是小师弟来后,便生出一些偏颇来。

    孟钟离从来不觉得这些偏颇哪里不对。

    他是人,自然有私情,有喜恶,有更重视的人,这些无可厚非。但此时却做不到对着霁摘星,也能如以往般心无波澜地道,我对你是“疏”。

    甚至是眼睁睁看你步入炼狱,即万劫不复,却视若无睹的漠然。

    这对霁摘星而言,似乎太过残忍了一些。

    决明似乎在这样死寂中,都将要不能呼吸,背过气去了。

    在孟钟离沉默后,他无奈地跟着接了一句,打破如今氛围,讪讪道“就算大师兄待小师弟是亲,对你也不定是疏,何必这样贬低自己”说完,决明都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点人话

    他根本不是想为孟钟离辩解或是如何,只是想要霁摘星能好受一些。

    可偏偏他开口说的话,都似在讽刺霁摘星自哀自怨一般,根本说不出什么贴心之言。

    像是以前对这名六师弟恶声恶气惯了,连软和一点说哄人的话,都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好在霁摘星似乎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很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温和,就好像霁摘星以往给他们的感觉,柔软的没有一点攻击性可言。

    “嗯,我知道。”

    决明试图说点什么弥补挽留的舌又糊住了。

    霁摘星说“所以大师兄又何必道歉,我很清楚我的位置,应当摆在哪里。”

    他手中的那支银钩笔,已经停下了。墨水未干,在雪白纸面晕染出整一幅画。

    那画的是不见尽头的石阶蜿蜒而下,石台上一座山门耸立。不算多大气磅礴,却精致得别有意味,如同仙门,石碑上印刻着青山派的大名。

    霁摘星有些想将画收起来,但等墨干,约莫还要一炷香,便先拿镇纸压着,然后站了起来。

    不知何时又聚在肩头的黑发滑落,他站起身时,便更显得那背部身形极为好看,只是对于一个习武的男子而言略显消瘦,便是腰间系着腰带,都似时刻会被吹散般的宽松。

    “我也知道师兄们此次前来,是要为小师弟取回什么。”少年的唇瓣微微勾起,雪亮的月光照亮他的面颊,将那肤色衬得更为凝白,“那摘星便在这里答复,不让,不给。”

    他的手边没有剑,却有一截竹萧,这对霁摘星而言,已经是再趁手不过的剑。

    那萧落在他手中,少年便轻轻转了一下,姿态闲适漂亮。好似在众人宠爱中养大的精贵公子哪怕他们都知晓,霁摘星还年幼时,根本没受过多少关心宠爱。

    他的手指修长皙白,无人会怀疑,霁摘星能用那萧吹出最为动人的乐曲,却绝不会有人觉得他能拿着这样的风雅之物伤人。

    而这样瘦削的接近孱弱的小公子,又能有什么人忍心对他下手。

    决明原以为他会暴怒无比,但事实上他听见霁摘星的话,已心生退意。

    甚至想劝一劝身旁的大师兄。

    他们并不配为小师弟夺回他的“所属之物”,这是小师弟在做出选择时,便早该预料到的。

    但孟钟离没有动。

    他好似已凝成一座雕像般,身边气势却极冷,甚至让决明都要避其锋芒的地步。

    现在的孟钟离极为挣扎。

    他对曲清星偏爱了那么多年,几乎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孟钟离闭了闭眼。

    “小师弟不能失去大梁皇子的身份。”

    不被皇室承认的血脉再无尊崇之处,日后也只能步步维艰,又谈何光复大梁。

    孟钟离几乎已经不好再喊霁摘星为六师弟,哪怕只是想到,都觉无比心虚起来。

    他复睁开眼,紧盯着少年。

    “对不起算师兄求你。”

    在霁摘星回应之前,他们都听到一声饱含讽刺之意的嗤笑。

    “你为难他又有什么用,你应当求的是孤。”

    霁摘星微微一怔。

    盛重灵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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