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布是肉色的，楼启明扯了一段，对着宁争的后颈比比划划，愣是没能下得去手。
宁争自己贴了几回，后颈已经有了红印子，再贴错，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腺体。
“楼哥？”Alpha迟迟没动手，宁争的手便伸了过去，摸索着要抢胶布。
楼启明见状，拍了拍他的手背，瞅准时机，把胶布贴了上去。
运气挺好，刚刚好遮住腺体。
宁争拿出随身携带的信息素阻隔剂，对着后颈喷了喷，看起来又是个没分化的小朋友。
谷千千冷眼瞧着，等他们忙完，把剩下的半卷胶布递了过去：“拿着吧。”
“谢谢。”宁争弯了弯眼睛。
谷千千叹了口气，撩起头发，又去搬人体模型：“叫姐。”
“谢谢姐。”宁争顺从地改口。
“行了，别搁这儿杵着了。”谷千千抱起模型，见楼启明没有走的意思，意有所指，“等会儿导师回来，我可没法帮你们打掩护。”
“不用搭把手？”楼启明卷起衣袖，示意她把模型放下。
谁料谷千千猛地后退一步：“你们这些臭男人能不能别总是觊觎医务室的模型？”
楼启明：“……？”
谷千千痛心疾首：“上回韩宇把模型的小拇指撞断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所以你就跟他们说纱布没了，让他们舔舔伤口？”
“你有意见？”谷千千冷笑，“那我跟你说实话，医务室里不仅没有纱布，就是剩下的那些创可贴，也被我烧了！”
楼启明：“……”
楼启明揽着宁争的肩膀，迅速离开医务室，走之前还听见谷千千在房间里对着人体模型发脾气。
楼启明：“宁宁，你别怕，她就是这样。”
“嗯，不怕。”宁争捏着胶布，理解地笑笑，“我爸妈以前也差不多。”
做起实验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要是谁敢动他们的实验数据啊，哪怕是领导，也要打一架的。
想到已经去世的父母，宁争的情绪逐渐低落。
他停下脚步，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夏日的微风吹拂着树叶，热浪绵绵而来。
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韩宇拦着什么人，急得不停跺脚。
宁争看了会儿，楼下被拦住的人突然仰起头——四目相对，他瞬间皱起了眉。
楼启明的手臂也勾住了宁争的腰，把他从栏杆边拉回了怀里。
他暂时把楼下的人忘在脑后：“你是不是要带我去见楼爷爷？”
“爷爷很想你。”楼启明点头，“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他吧。”
“爷爷在学校里？”
“哪儿能啊？他在家里等着你呢。”
“这样啊……”宁争试探地问，“桉城的家？”
“要不然呢？”楼启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桉城距离首都军校很近，既然来了，就回去看看吧。”
宁争咬了咬牙。
桉城，桉城，姐姐不让他回去的桉城。
久违的桉城。
楼启明没注意到他的为难，匆匆回了条消息：“宁宁，你先去宿舍等我一会儿，好吗？我有些事要处理。”
“好。”
楼启明把宁争送回了宿舍，让他随便看，然后匆匆赶去了导师办公室。
首都军校的宿舍是单人间，楼启明收拾得很整洁，宁争溜达了一圈，在衣柜里发现了自己和楼哥的合影。
还是小时候照的，他举着冰棍，楼启明抱着篮球，两个人没心没肺地对着镜头龇牙笑。
宁争跟着笑起来。
手指也在照片上刮了一圈，身后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楼哥？”他以为是楼启明回来了，顺手打开了宿舍的门。
外面站着的，是那个被韩宇拦在楼下的人。
身材高挑的Omega穿着首都军校的军绿色校服，挑眉看他：“你是谁？”
宁争反问：“你又是谁？”
“楼哥不喜欢外人进他的宿舍。”沈青答非所问，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校卡，扔到他面前，示意他看上面的名字，“你是今年的新生？”
“……不对，你看着有点眼熟。”沈青又看了宁争一眼，好看的眉毛拧起来，“你是楼哥贴在衣柜上的照片里的小孩儿？”
宁争不排斥楼启明叫自己小孩儿，但是同样的词从沈青嘴里冒出来，就带着刺，扎得他心里不舒服。
但是宁争没否认：“嗯，是我。”
沈青“啧”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平静地望着抱着手机发消息的Omega。
那种烦躁的感觉又回到了心里。
“喂，你知道楼哥是什么味儿的吗？”沈青发完了消息，冷不丁问。
不是挑衅，不是炫耀，只是平平淡淡的询问。
把宁争当小孩儿一般的询问。
宁争微抬起眼皮，眼里的情绪也是平静的。
他喷了信息素阻隔剂，后颈贴着胶布，沈青当他没分化很正常。
沈青也没指望从宁争嘴里得到答案，主动开口：“是雪松。”
初雪落在枝头，要化不化，这时清冽的松香就是楼启明。
“楼哥标记过你？”宁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用力，在掌心下留下了五个指引。
“标记？”沈青笑着摇头，“楼哥没有Omega。”
他悬着的心落下了一点。
但是沈青又说：“但是他帮我控制过发情期。”
他猛地望向Omega。
“出任务的时候，咬过我。”沈青一字一顿道，“你知道的，要是因为信息素打草惊蛇，出的就是大事了。”
“我也不跟你说他咬哪儿了，这事太过私密，你可以自己问楼启明。”沈青边说，边欣赏宁争微微发白的面色，最后将自己的校卡从他手里抽出来：“既然楼哥不在，我就先走了。还要麻烦你传个话，就说沈青有事找他，让他有空的时候回个电话。”
Omega说完，潇洒地转身，背对宁争挥手：“谢了。”
连宁争的名字都没问。
这时韩宇终于满头大汗地追过来，歉意地看了眼站在宿舍门前的宁争，又疾步追上沈青：“沈大少爷，求您别瞎折腾了！”
沈青闻若未闻，直接问：“你也见过那小孩儿了？”
“你说嫂……”韩宇话到嘴边，迅速改口，“哪个啊？”
“楼哥屋里那个。”
“哦哦，他呀！见过，楼哥带他回学校的时候，我刚好遇见呢。”
“楼哥为什么把他的照片贴在衣柜里？”
“不知道啊。”韩宇睁眼说瞎话，“说不定是走散的弟弟什么的，楼哥小时候不是和你住得挺近吗？大院里的事情，你比我熟。”
沈青冷笑：“近？再近，楼启明也不记得院子里有我这一号人！”
韩宇讪笑。
“还好他还没分化。”沈青又自言自语，“要是是个Omega……”
韩宇闻言，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幸好嫂子喷了信息素阻隔剂，要不然让沈青发现楼哥已经有了Omega，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上一回表白被拒绝，就已经把楼启明的名声闹臭了，这一回……
韩宇打了个寒颤，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沈青，生怕拖楼启明的后腿。
而留在宿舍里的宁争发了会儿呆，没等到楼启明回来，自己离开了首都军校，登上了返程的班车。
车上没几个乘客，全是风尘仆仆的Beta，对于后上车的宁争没给予一丁点的关注，该睡觉的睡觉，该打牌的打牌。
宁争找到自己的位置，靠窗坐下。
沈青。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以前院儿里也有一户人家姓沈，宁争记不大清了，但是有本事缠着楼启明，就算不是大院出身，家庭背景也不会差。
宁争苦笑着打开手机，看见了姐姐发来的消息。
宁甜问他周末什么时候去疗养院。
他的手指忽然有千斤重，悬在屏幕上好几分钟都没能落下。
宁甜不让他回桉城，可当宁争来到距离桉城很近的首都军校后，他才发现自己是想回去的。
他不仅想回去，还想见那些关心他的人。
比如楼启明。
想到楼启明，宁争心底又涌起了苦涩。
Alpha说他是他的Omega，不会标记别人，却咬过沈青。
就算是出任务……
他心里依旧不舒服。
宁争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知道楼启明在出任务的情况下，一定是选择了最佳的方式避免沈青的信息素扩散。
但是一万个理由，也无法消磨掉他心里的膈应。
又或许网上说的是真的，楼启明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渣男。
宁争把头贴在玻璃上，透过模糊的倒影，看见了自己拧紧的眉。
他的烦躁不安源自三年的分别。
三年的空白横在他和楼启明之间，他跨不过去，楼启明迈不过来。
烦。
怎么都烦。
手机开始震动，宁争不用看来电显示，都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
恰恰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楼启明。
其实就算没有沈青的存在，没有网上乱七八糟的帖子，宁争也没法跟楼启明在一起。
因为宁家已经没了。
还是因为那种理由没的。
楼启明有大好的未来，他不能拖累楼家的独生子。
坐在车上的宁争索瑟了一下，把不断震动的手机塞进口袋，闭目养神。
可楼启明锲而不舍，就算他不接电话，依旧固执地打着电话。
宁争被震得心乱如麻，恨不能关机，掏出手机后，想到自己答应过楼启明不再跑了，又犹豫了。
楼启明不仅打了电话，还发了消息。
先问他去了哪里，后让他看论坛。
宁争狐疑地打开学校论坛，一下子就看到了飘在首页最顶端的帖子。
是楼启明发的。
Alpha的ID就是本名，名字下还有一排小字——Q大附属高中第XX任夏季教官。
帖子的主题很明确，甚至没有多少字。
楼启明就发了一句话：“我喜欢的人是宁争，高三毕业班的宁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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