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织所处的位置在另一旁的崖边, 恰好有几块高大的岩石将他遮得严严实实的, 再加之他隐匿了气息, 是以那两人并没有发现他。
慕织知道自己不该偷听别人说话,哪怕是无意听到的, 毕竟他们特意来到此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想必是有私密的话要谈。他告诉自己,最好趁着他们发现之前悄悄离开,只要从这处的崖边掠下半山腰就可以不惊动他们。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莫名的在意,一个声音不停地诱惑着他留下来。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没动, 屏住呼吸, 支棱着耳朵仔细去听着。
到底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慕织的心怦怦地直跳,仿佛随时要跳出嗓子眼。
“子期你说要给我样东西,是什么这么神秘?”
慕织也很好奇,但许久都没听到二师兄的回应, 他心里犹如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难受得要在地上打滚。
“啊,神兽蛋,你, 你什么意思?”是晏师姐的惊呼。
慕织顿时瞪大眼睛,随即浑身的血液转眼间几乎凝固住。
果然,片刻后,那个清淡的声音道:“给你的。”
给你的……给你的……
慕织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余这三个字不停在脑海中循环反复地回荡着。很快一股怒火从胸口猛地腾升起来,直冲脑门,烧得他的太阳穴一鼓一鼓地狠狠跳动着。
浑身凝固的血液也忽然沸腾起来,如万马奔腾般,躁动着,叫嚣着,一种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呼之欲出,他嗬哧嗬哧地喘着粗气,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栗,苍白的皮肤下根根血管爆起。
直到掌心传来一阵刺疼,才将他的神智勉强唤回些许。
他怔怔地垂眸望向血肉模糊的手掌以及那颗尖利的石子,一滴滴暗红的血珠滚落在地上,将地上的泥土染成暗色,他缓缓地眨了眨眼,抬起血糊糊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左胸上,那里依旧紊乱地跳动着夹杂着一抽一抽的疼痛,汇出许多的杂音。
慕织闭上眼,深深地喘息,无力地长叹。
他忽然清晰地明了,方才那股强烈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是愤恨和嫉妒。
他在乎的并不是神兽蛋,他愤恨的是,二师兄将他之前的全部努力和一腔热情,都变成了一场笑话,而他,也是一个笑话;但他不得不承认,其中更多的是嫉妒,嫉妒晏师姐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二师兄毫无保留维护和关爱。
他很清楚,这种嫉妒和前世面对爸爸对他的新女儿展现出宠溺时,完全不同,那时他还能冷静又漠然地评价那小女孩没他精致,没他可爱,再无其他。但方才,那猝然腾升的情绪更强烈,强烈到他的头脑忽然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毁了他们,再毁灭自己。
慕织颤抖着又粗喘了口气,他缓缓睁开眼睛,望向清浅的泉水,那里倒映着他此刻的模样:紧绷的脸部线条因为方才的情绪波动还未缓和,犹带着狰狞扭曲,一双赤色的瞳眸呆滞得仿佛没有光亮,左胸上白色的衣裳被鲜红的血迹濡湿了大片,乍然看去,好像是心脏处破了个洞。
慕织呆滞地看着,忽然羞愧,委屈,心酸种种情绪又漫上心头,他狠狠唾弃自己,果然,嫉妒使人面目丑陋!
嫉妒是求而不得的愤怒。
可他还未意识到“求”,却已经体会到了“不得”的悲愤。
他飘忽着视线转向远方,头顶的阳光穿透云层,反射出绚丽的光芒,那些光芒就笼罩着一座连着一座的山峦,美丽得如梦如幻,几只白色的仙鹤冲过云端徐徐飞来。
慕织茫然地眨了眨眼,轻轻纵身一跃,与那几只仙鹤擦身而过,落在了半山腰的草坡上,随后向自己的洞府缓缓踱步而去。
*
“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季临不动声色地缓缓收回望向另一处悬崖的视线,看向晏殊颜,认真道:“我知道。”
“你知道?”晏殊颜瞪大眼睛地看着他,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般。
“你真的知道吗?大师兄送我朱雀蛋是因为我们是恋人,他说作为定情信物让我收下。”晏殊颜紧紧地盯着他,问道:“那么你呢?”
季临却垂下眸,良久不语。
晏殊颜看着他这模样,轻叹口气,望向远处,崖边凌冽的风刮过她清冷的面容,却刮不走她晃世如梦的神色,她轻声道:“还记得以前我问过你,为何对我那么好吗?”
季临顿了顿,缓缓道:“记得。”
“那么现在呢?还是如之前所言,是受了我父亲的嘱托?”
季临却又再次陷入沉默。
晏殊颜没继续追问,撩起被风吹乱的额发,叹息道:“你大多数时候很聪明,但有时候又很愚钝。我们相识有二十年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犹豫徘徊,迟迟不敢确定,我也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等着,却终究比你清醒得早。”
“其实,”晏殊颜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你心里反反复复的不确定,从另一角度来看,恰恰给了你该确定的讯号。”
“当然,这不仅是对我,对其他人,其他事也是如此。”晏殊颜别有深意地道。
季临心下一震,眸光闪了闪。
“你总是太固执,凡事都想求个明白,求个意义,但事实本来就是,笑了就是笑了,哭了就是哭了,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如呼吸一般自然而然。”
“还记得玉兔吗?”
“记得。”
玉兔就是母亲养的那只异常美丽的白猫,这名字还是他给起的。原先父亲送给母亲时便让母亲给取了个名字,季临不记得是叫什么了,但他固执地一直叫玉兔,虽然当时他也不知道为何一只白猫的名字非得叫玉兔,当然现在想起来也不理解,总之因为他一直玉兔玉兔的叫着,那只白猫之后就一直被唤作玉兔了。
如今提到玉兔,季临虽然还有些伤痛,但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烈了。
果然时间是一剂治愈伤痛的良药。
“那天你并不知玉兔偷偷溜出门了,而且你也不能一直保证它没有跑出去的一天,它会飞檐走壁,它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你不是神,没有预测不幸的能力,但是你却一直责怪自己贪玩没有早点回家找它,才导致它惨遭虐杀。”
季临转头看向远处的山峦,他如今也还是无法释怀,饶是知道那些愧疚完全无用。
“你看看,你总是这样。”晏殊颜无奈揪了下胸前的头发,沉重道:“子初大哥的死是这样,我们两家的变故你也是这样,然而这些都与你没有直接的关系,为何你总是将一切都揽在身上?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如何都已经改变不了,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是啊,何苦活得这么累?季临茫然的眼神望着远处,却始终落不到实处。
两人都沉默下来,气氛陡然有些沉寂。
良久良久,晏殊颜才开口道:“你的固执就是画地为牢,把自己圈在其中,别人进不去,你出不来。”
“抱歉!”晏殊颜忽然有些梗咽,“这么年来,我一直在你身边,却没能走进去,也没能让你走出来。”
看着他清冷的侧脸,晏殊颜缓缓道:“但是,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走向你,拥抱你,燃烧你,让你不再清冷孤寂。”
“或许已经有那么个人了,只等你跨出一步。”
季临的眸微微波动。
忽然,晏殊颜抬手轻轻将他拥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季临的身体立即僵了僵,紧绷得犹如一张拉满的弓,晏殊颜自然感受到了,却轻轻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
“哈哈,子期,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晏殊颜退开他的怀抱,眼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但是我现在有大师兄管了,所以你可以不用再总是操心我,子期,多爱爱你自己吧。要是我爹还在,肯定是就直接把我托付给大师兄了,你说是吧?”
“所以,这颗神兽蛋就留给你自己吧。”
看着她脸上绽放的笑容,季临一阵恍惚,眼前飞快地闪过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长舒口气,笑道:“不,还是给你的。”
“你!”晏殊颜急了,这人怎么就如此固执,怎么都讲不通呢!
“你这么想送,不如送给小师弟好了,他似乎对神兽蛋很执着,你若是送给他,他会很开心的。”晏殊颜想了想,觉得这样才是正解。
“小师弟已经有一颗了。”
“那颗?你不是也不信吗?”
季临无奈地笑了笑,“但是他不会说谎。”
是哪个“不会”,是本性上的那个不会,还是技巧上的不会?晏殊颜一时没摸清他的意思。
“那你还那样……”晏殊颜看着他的笑脸,忽然哼道:“你就作吧,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但是,我还是不要!我已经有大师兄送的朱雀蛋了,再要这青龙蛋作甚,你留给自己就好。”
“大师兄给你朱雀蛋作为定情信物,你打算回赠他什么?难不成你还能再找出一颗神兽蛋来?”
晏殊颜噎了噎,气恼道:“那也不要你的。”
“不行,咱们娘家的排面必须得搞起来。”季临傲气地将地上的那颗神兽蛋拿起来,塞进她怀里。
“你,你什么意思?”晏殊颜怀疑自己听错了,呆滞住。
“就字面上的意思。”
至此,被嫌弃地踢来踢去的青龙蛋终于找到了主人。想它堂堂一颗神兽蛋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嫌弃,这会不会预示着它未来的兽生艰难啊?
慕织回到洞府后就什么都不管,直直躺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待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慕织抹了把脸,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不少。以前遇到伤心难过的事时,睡他个三天三夜后就好多了,正如某人说过,睡眠是最好的补药。
虽然有那么点逃避的嫌疑,但有用就好。
走出洞府,没多久,慕织就感觉到四周被一种古怪的氛围给笼罩住了。
不需特意去打听,慕织很快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一是大师兄和晏师姐相恋了,一大帮的师弟师妹们集体失恋。所以此时宗门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疼痛青春的苦涩气息。
二是大师兄将朱雀蛋作为定情信物赠给了晏师姐,真是既奢侈又浪漫。所以在苦涩的气息里又增加了些酸臭的气息。
三是二师兄的青龙蛋竟然到了大师兄手里。这是什么神展开?三角恋?八卦总是令人津津乐道,所以话题围绕最多的还是那三人扑朔迷离的关系,和爱恨情仇。
慕织听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一干二净。
二师兄明明把青龙蛋给了晏师姐,为何最后却在大师兄手里?毫无疑问是晏师姐給的。
所以,兜了一大圈,该是大师兄的还是大师兄?!
慕织忽然有些晕眩,那现在二师兄,岂不是要黑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几遍,就这样吧orz
e弱弱问一下,其实二师兄还是可以活的吧?
织织还是太善良了,以后会有二师兄哭的时候的!!
就这样吧,小天使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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