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房大院,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正坐在游廊上唠嗑,远远见着两个小厮抬着苏长廷走来,旁边还跟着个美貌女子。
众人皆是一愣,其中一个机敏的,赶紧笑着迎上来,“看来大公子这门喜事,老夫人是安排对了。公子今儿的气色好了许多,都能出来走动了,真是可喜可贺。”
她这一说,点破了众人,虽说苏公子现在得了痨病,让人避之不及,但万一他哪天痊愈了呢?到时候苏公子若追究起她们的不尽责,怕是要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就算苏公子已病入膏肓,只要他一声令下,还不是能轻易左右她们的命运。
好在观眼下情形,大公子并未对夫人私自决定为他冲喜之事心生恼怒,也未嫌恶这个被调包的少夫人。
众人纷纷回神,争着打帘笼,对屋内禀告道:“大公子和少夫人来了。”
其中一人还道:“大公子可是听说老夫人病了,特地过来探望?”
苏长廷顿下脚,扫了开口的丫鬟一眼,“老夫人病了?”
那丫鬟回道:“是呀,昨儿还好好的,不知怎生的,今儿一早起来一只耳朵就失聪了。夫人和小姐也一早便来了,都在屋内候着呢!”
唐婉听后,顺口问了句:“可有耳鸣、发闷、眩晕、恶心、饱胀或阻塞感等?”
另一名十三四岁的丫鬟吃惊道:“咦?你怎知老夫人耳鸣?老夫人一早起来还吐了一次。”
唐婉:“以前我见别人得过这种病。”
小丫鬟又赶紧问:“可有疗法?”
“这是小病,若治疗得当,不碍事。”唐婉答。
一旁的采蘋满脸疑惑,不知唐婉为何如此问,又为何如此作答,她绞尽脑汁,也不曾记起府上何人患过此等怪病。到时候若是治不好,她家小姐岂不是又要惹人笑谈?
采蘋感觉自己操碎了心。
苏长廷道:“可请了大夫?”
“一清早便着人去请了,估摸着也快到了。”
苏长廷不再多问,同唐婉一起入内,采蘋则候在外面。
屋内摆陈古雅,房间比苏长廷的听雪院大些许,侍立着穿戴一致的丫鬟数名。一位鬓发花白的老妇人侧着身子倚靠在榻上,精神萎靡不振。榻旁站着个长相清丽的丫鬟,正给她轻揉太阳穴。
老妇人依次下来,左右各坐了一名三四十岁的女子,皆是穿金戴银的富贵装扮。右侧女子旁边,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头上戴着一支玉镶红宝石簪子,有一张瓜子脸,但因下巴太尖,人也很瘦,面相上看着有些刻薄。
再依次,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此人着一身蛱蝶锦衣,容貌昳丽,头饰不若另外三人华丽,但也比侍立的丫鬟精美。
见着唐婉和苏长廷入内,众人神色各异,但都带着些许诧异和鄙夷。
昨日新娘子盖着红盖头,众人皆不知容貌若何,今日见之,不由得心生惊叹。尤其是那少女,大抵是年纪相仿,瞧见唐婉之貌时,眼神中难掩妒意。
“是长廷来了?快!快入座!”老夫人见了苏长廷,难掩激动道。
坐在左侧的女子起身,“大公子快到这边坐,老夫人病着都还一直念叨着你呢!”
苏长廷在唐婉的搀扶下坐到了左侧靠近老夫人的位置上,让唐婉挨着他坐下。
那女子见唐婉落座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又恢复常色,坐到了唐婉另一侧的次座上。
对面的中年女子不动声色地瞅着这一幕,她旁边的少女却是掩唇而笑,别有深意地说:“婶娘还真是懂得谦让。”
苏长廷的目光扫向少女,少女脸上的笑容这才收敛了两分,而被她称之为“婶娘”的中年女子则暗自咬了咬牙。
唐婉打量着房内的人,若她没猜错,坐对面的应是女配苏紫妍、王氏两母女,苏紫妍旁边那个存在感低的应是谢姨娘,而刚才让坐的是三房的楼氏。
苏长廷看向精神颓靡的老夫人,问道:“不知老夫人何处不适?”
苏老夫人单只耳朵勉强听了个大概,回道:“我老了,不中用了,怕是要聋了。我这把老骨头去了倒无所谓,只愿你们能平平安安。”
楼氏道:“老夫人怎生这般说,大夫很快就到,你老人家可别乱瞎想。”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又关切地问:“长廷,你的身体可有好些了?”
苏长廷答:“有劳老夫人费心,我已好多了,你安心静候大夫便是。”
谢姨娘接着奉承道:“多亏了老夫人安排这门婚事,唐姑娘一嫁进来,大公子便醒过来了,老夫人定然也会无虞。”
“是呀!久闻唐家嫡长女姿色秀美,今日见了嫂嫂,方知传言果真不假。”苏紫妍接话说。
她这话一出,屋内一时无人接下句。唐家将新娘子掉包之事,侯府上下早已知道,苏紫妍特地这么说,还不就是让新人难堪。
楼氏已做好了看好戏的姿态,谢姨娘也一脸尴尬,王氏神色冷然,只有那耳朵不太灵光的老夫人犹自颓靡地靠在榻上,也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听清楚了不想管。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唐婉身上,唐婉感觉自己的尴尬癌又犯了,她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坦诚道:“我不是唐家嫡长女,实不相瞒,和苏公子结亲的不是……”
“婉婉,你初来乍到,对府中诸事皆不熟悉。今日既然长辈们都在此,我便给你一一引荐。”苏长廷打断唐婉的话。
唐婉有点懵,她其实也想清楚了,现在提出来也好,反正侯府不承认她的身份,早点说清楚,总比今后扯皮好。她没想到苏长廷这么护她,还没等她说完便拉她起身,开始给她介绍屋内众人。
“这是老夫人。”
唐婉完全没遇上过这种情况,只好微笑点头打声招呼,“老夫人,您好!”
这古代的礼仪她全然不知,这场景简直跟相亲大会时相互认识一样尴尬。苏长廷说是过来敬茶,却又没给让她端茶侍奉,不过看苏老夫人现在这颓靡状态,只怕这杯敬茶也不方便喝。
老夫人精神不济地看她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随后苏长廷又领她到王氏面前道:“这位是二夫人。”
“二夫人好!”唐婉依旧礼貌地笑笑。
王氏面色冷肃,蹙眉看着唐婉。唐婉心中忐忑,王氏在原小说中就经常找“她”的麻烦,总是看她不顺眼,没想今儿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冷着一张脸,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人。
苏长廷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位是二妹紫妍。”
唐婉点头,“你好!”
苏紫妍噗嗤笑出声,“嫂嫂,难不成唐府的礼仪便是这样傻笑着道声好?”
唐婉道:“礼仪的重点不该在仪式,而在心意。”
她的反应极快,而且回答得不卑不亢,倒是令众人刮目。
苏长廷眸色淡漠地扫了苏紫妍一眼,“看来府内的礼教嬷嬷亦该换人了。”
苏紫妍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一副委屈模样,偏偏一碰触到苏长廷那幽深的黑眸,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苏紫妍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苏长廷,因为苏长廷是唯一不会纵容她的人。
“娘。”苏紫妍只好对着王氏撒一声娇。
“长廷说得极是,府内的礼数是该好好整顿了,省得一个二个的没个教养,连基本礼数都不懂。”王氏道,只是这话不知是说与谁人听。
随后苏长廷又给唐婉介绍了楼氏和谢氏,倒没人再对唐婉的礼仪大惊小怪。毕竟有苏长廷镇场,纵使她们觉得不妥,苏长廷都未置一词,她们也不好驳苏长廷的面子。
介绍完后,苏长廷和唐婉又回到位置上坐下。
屋内空气沉闷,唐婉染了风寒,呼吸本就不畅,在屋内待了会儿,便鼻子发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王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既然今日大公子提起了,那我便当着老夫人的面在此说一声,打明儿起,府上所有女眷,无论大小,新来的还是院子里养的,都到修德院听后教导。既是长信侯府之人,便该恪守侯府规矩,我们侯府不同那些小门小户,可以随着你们性子来。若是连个基本礼数都不知,走出去岂不丢了侯府的脸?”
王氏这话乍一听不失偏颇,但细细一品,便有所针对了。
唐婉琢磨着该如何应对,才能逃过这种封建压迫,这时苏长廷开口道:“确实合该整顿,省得惯出一身骄横的毛病,失了侯府宽厚和睦的家风。婉婉,听雪院便由你多费心了,切莫让那些下人养出不知尊卑的德性。”
他说得很慢,语调带了点散漫和倨傲,但是配上他的身份又有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
唐婉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还这么毒舌,却也为她解了围,唐婉便顺着他的话道:“苏公子放心,我会好好教导她们。至于二夫人刚才所言,我怕是去不了,苏公子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他身边得随时有人照应着,听雪院的人手本来也不多,得留下使唤。”
王氏被当场驳了面子,脸色越发难堪,偏生楼氏还从旁帮腔,“二嫂,还是各自管好各自院子里的人便好,大公子的病可不是儿戏,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何人担当得起?子轩公务繁忙,我亦要替他打点一切,不若二嫂这般闲。”
王氏面色铁青,好在此时有人通报大夫来了,屋内的紧张气氛才稍微缓和。
侯府派人找的是太医院的李明仁,一位稍低于御医的从五品太医。李明仁替老夫人把了脉,道:“老夫人此乃气滞血瘀,清阳之气无法上达于耳窍,待老夫开一副药方替你通气化瘀,便可见成效。”
王氏礼道:“那便有劳李大人了。”
李明仁寒暄一句,去开药方。
唐婉见状,沉吟片刻,说道:“李大人,我也略懂岐黄之术,老夫人这病是突发性耳聋,除了药物治疗,也可以用针灸治疗做辅助,这样疗效更好。老夫人这症状病得严重,李大人可不可以先施针缓解老夫人的痛楚?”
李明仁看了唐婉一眼,见她旁边坐着苏长廷,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便道:“说来惭愧,老朽对针灸之术不甚在行。老夫人年事已高,若出差池,老夫可担不起这个责。”
李明仁爬上太医之位前一直是药师,精于药方,对穴位了解不深,只会些简单的。
唐婉道:“不知李大人有没有带针,我倒是拜师学过,可帮老夫人暂缓疼痛和眩晕感。”
虽说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头,但苏长廷的病情等不得,她要赶紧赚足15个妙手值兑换异烟肼。而她现在是侯府后宅的人,整天困在听雪院,能见到的也就那几个丫鬟和苏长廷,根本没机会找到病人并给对方治疗。眼下是最好的机会,她不能错失。
王氏听后皱眉道:“此事非同儿戏,容不得胡闹!你一个刚出嫁的女子,被养在后宅中,何时有机会拜师学艺,又是拜谁为师?”
其余众人也都诧异不已,自古学医者多为男子,京城更未听闻有女子行医,唐府也算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怎会让府内女眷拜师学医?
“眼下我们该把重点放在老夫人的病症上,而不是讨论我。”唐婉对王氏也是无语了,“老夫人脸色不好,是不是又感到眩晕恶心?”
唐婉刚问完,苏老夫人便又吐了些酸水。
“正是因为我们担心老夫人,才容不得你胡来,你不解释清楚,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苏紫妍道,她刚刚才丢了一回面子,现在正想寻回来。
苏长廷看向唐婉,见她此时自信满满,不若之前的腼腆,心中虽有存疑,但还是选择相信她,便道:“让她试一试。”
王氏咄咄逼人道:“大公子,这可不是随便可以尝试的。若她失了手,该当如何?”
唐婉真搞不懂王氏怎么就如此针对她,眼下唐婉只好豁出去,“我要是失了手,任凭你们发落。”
王氏没想唐婉竟然真的跟她杠上了,心下更是困惑,唐府一个庶出之女,何来这样的自信?难不成这唐婉真的学过医术?
老夫人半只耳朵听着他们的争论,对唐婉招招手,“你来试试。”
耳聋耳鸣也就罢了,眩晕恶心呕吐着实让人难以忍受,苏老夫人现在但求个痛快。
唐婉问王明仁要了针灸工具,好在这王明仁虽说不精通针灸术,但有时候还是会用上,随身的药箱里带着这些工具。
唐婉熟练地给老夫人施针,众人见后皆是各自惊疑,连王明仁也暗暗惊叹,这位少夫人年纪轻轻,竟然就有如此纯熟的针灸术。
楼氏瞅了王氏一眼,半开玩笑道:“二嫂,你对自家媳妇怎生就这么没有信心?我看她倒是挺有一手,难不成你还怕儿媳讨了老夫人的喜欢不成?”
王氏狠狠剜她一眼说:“人命关天,小心些总是没错。”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唐婉便替苏老夫人施针完毕,同时脑海里传来妙手值+20的信息提醒。这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想,妙手值确实是靠帮人治病获取。
老夫人身体顿感舒适不少,惊喜道:“看来我这次的鸳鸯谱是点对了,没想你还是个福星,嫁进来长廷的病便有了起色,我这副老骨头也舒坦了。”
“老夫人谬赞,有效果就好,我也总算暂时保住一条小命了。”因着获得了妙手值,唐婉心情不错,便半开玩笑道。
苏老夫人板着脸道:“你是我们侯府的福星,谁敢动你性命?”
唐婉没想一次小小的针灸,就让苏老夫人认可了自己。可惜苏老夫人虽是侯府辈分最高的人,但因身体不好年事已高,早都将这后宅托给王氏打理了。
但能得这样的长辈认可,这开局已比原故事中要稍好一些。
唐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王氏看她的眼神却更沉了。苏紫妍道:“嫂嫂还没说你拜谁当的老师呢?刚才见你扎得甚是有趣,我也想去拜一拜,等我学会了,老夫人下次就不用受这罪了。”
楼氏哂笑道:“二小姐,你这是在咒老夫人还有下次呢!”
“婶娘,你这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苏紫妍急道。
王氏又换上了她惯有的那张严肃脸,问唐婉:“你的施针术确实有来头,是谁传你的?”
对王氏母女的穷根究底,唐婉也是无奈,她刚才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增加底气,让众人相信她不是胡来的,没想到却被王氏和苏紫妍逮住这个点不放。
就在唐婉准备随便找个说辞忽悠过去的时候,苏长廷忽然猛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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