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啊——”唐薇吓得尖叫一声，瞬间锋刃便在她脖子上划下一道血痕。
丝丝寒意从伤口处蔓延开来，无边恐惧将唐薇淹没，“娘，救我！”
朱氏也被吓破了胆，直到唐薇带着哭腔的求助声才将她的理智唤回，她看了眼持刀架在唐薇脖子上的青年，对方面无表情，身着玄色锦衣，应是地位非同一般的侍卫。
青年手持利器，眸色冷沉，不带一点温度。朱氏不敢造次，只得转而求唐婉：“婉婉，你快叫他把刀放下，薇薇是你妹妹啊！”
唐婉原本也震惊于眼前一幕，但一听朱氏之语，反而没了劝解之心，她反讽道：“二娘，刚才唐薇才骂我是贱婢之女，像我这般出身卑微之人，岂敢与她并称姐妹？”
唐薇哭得肝肠寸断，双腿一软，吓晕了过去。朱氏欲上前去扶，却被青年冷眼一斜，顿时迟疑了一步。
“你若上前一步，她便是一具死尸。”青年的声音毫无波动，却又给人一种嗜血之冷。
朱氏彻底慌了，拉着唐婉道：“唐婉，你妹妹纵有千般不对，但她也是你妹妹。她出言不逊，二娘今天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传出去你如何处，你又要如何对你爹交待？”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又带着些许散漫的声音幽幽传来：“她不需要对任何人交待。”
朱氏循声望去，但见青年侍卫身后缓缓走来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来人一脸从容，眉眼带着淡淡的疏离，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
可偏生他往那里一站，却又散发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
此人身份，朱氏一看便知。
正因如此，她现在更觉浑身发冷。
她之所以来侯府，自是听了唐婉的一些传言，据闻唐婉在侯府以少夫人自居，过得十分滋润，连苏夫人王氏都不放在眼里。朱氏不明所以，才过来一瞧究竟。
她来寻唐婉前，也去见了王氏。王氏只说被唐婉这个不知礼数的大儿媳气着了，要她好生“劝教”。大家都是后宅之人，这“劝教”是何意，王氏自然心领神会。
朱氏也问了王氏关于苏长廷的病情，王氏只说上次见着时没一炷香就吐血昏迷，朱氏还以为苏长廷定是病入膏肓、下不了床。
哪知苏长廷竟突然出现在这里。
朱氏赶忙道：“大公子，你醒了？真是可喜可贺，小女年少无知，不识抬举，还请大公子高抬贵手，饶了她这回罢。”
苏长廷漠然扫了昏倒在地上之人一眼，“她年纪很小？”
“回姑爷，三小姐只比少夫人小一个月而已。”其中一名丫鬟开口回道。
这丫鬟正是唐婉的陪嫁丫鬟之一清秋，平日负责钗钏等。和唐婉一同入侯府的，在唐府也是最下等之人，往日里没少被欺压。如今苏长廷在此为唐婉做主，清秋自是要表现一番。
“都过了适婚之龄，何来年幼之说？不过她的无知，倒是十足十。”苏长廷缓缓道。
这一刻唐婉竟想为苏长廷的毒舌鼓掌。
朱氏涨红着脸，也不知是羞还是恼，或者两者兼有之。
苏长廷又道：“刘嬷嬷，我不是吩咐过不准放闲杂人进来么？”
“回公子，是老身的错，没有把唐夫人劝住。老身只是一介仆人，自是让人轻视之辈。唐夫人声称是少夫人的母亲，欲与少夫人谈唐五公子之事。老身想这唐夫人都已寻上门来了，定是要紧之事，不敢怠慢。采蘋姑娘让唐夫人先等候片刻，她入内回禀少夫人，哪知唐三小姐突然发作，大骂少夫人不说，还打了采蘋姑娘一巴掌。”刘嬷嬷一五一十说道。
朱氏一听，心又凉了半截，这个刘嬷嬷简直就是只老狐狸，说话看似公允，实则夹枪带棒。偏生她说的又是事实，唐薇失礼在先，朱氏现在也无从辩解。
“大公子，我今日确实是为小杰之事来找婉婉。小杰的身体状况，婉婉你也是知道的，天生就弱，我本想着送他去学堂，这不又怕他的身体受不住，所以来找婉婉商量。小女性急，不懂礼数，待她醒来，我定好生教导。”
之前她本想以唐杰之名引出唐婉，哪想成了引火烧身。
与此同时，朱氏心中不免起疑：前不久婚嫁之日，苏长廷尚病得不省人事，怎生数日便好转？且看苏长廷之气色，也不像行将就木之人。痨病历来便被认为不治之症，药石罔效，难不成唐婉冲喜将苏长廷的病驱走了？
“性急便可辱骂我侯府的少夫人？唐夫人是看不起我们侯府，还是看不起本公子？”苏长廷道。
朱氏赶紧辩解，“大公子误会了，我怎敢瞧不起侯府，更不敢瞧不起你呀！是我管教无方，待她醒来，我定严惩不贷。”
朱氏只有唐薇一个女儿，一直视唐薇为掌上明珠，所以才惯出了唐薇这刁蛮无度、无法无天的个性。也是因着王氏那句让她们“管教”唐婉，朱氏才由着唐薇在这里撒野，此刻她已是后悔莫及。
“这种不知尊卑之人，是该好好管教，不知唐夫人打算如何严惩？”
苏长廷问得状似无意，但朱氏却不敢大意，道：“等小女醒来，我定让她负荆请罪，给大公子和婉婉道歉。”
朱氏从未这般低声下气过，在唐府，她和大房的妯娌间也有明争暗斗，但后宅斗的都是心机，哪像苏长廷这般丝毫不给面子，直接让侍卫持刀威胁。
偏生苏长廷文韬武略皆不在话下，又深得皇上信任，和太子也甚是亲厚，若不死，今后定是权臣。唐家虽也是官宦之家，二十年前也曾盛极一时，但自国公走后，唐府日渐颓败，势力也远不如以前。
在无法确定苏长廷病况下，朱氏不敢在这里造次，如今这情形，她只怕是着了王氏的道。
苏长廷道：“让她醒来，何其容易。刘嬷嬷，把唐三小姐弄醒。得罪我长信侯府的主人，便想就这样作罢，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本公子的人好欺负？”
朱氏听后一惊，这时一直躺在地上躺尸的唐薇立马睁开眼，“娘，救我！我不想死——”
朱氏没料唐薇还如此不识时务，怒极之下，将之拉起，扬手就是一巴掌，“没长进的东西，竟然装死！还不赶紧给你姐道歉！”
大概是气到了极致，朱氏这一掌没留半分情，唐薇右脸颊瞬间起了一座五指山，打得她耳朵嗡嗡响，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朱氏。朱氏从小到大都极为疼她，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今儿却因唐婉这个贱婢之女打她。
唐婉实在很不适应这种场景，前世她与亲友同学同事等相处都很和睦，根本没和人闹过这种不愉快。她转头看向苏长廷，苏长廷却顺手将她拉到身后。
唐婉：……
唐薇红了眼，泪水流个不停。朱氏却一反往常的护短，全无一点怜悯之心，“我平日是怎生教导你的？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无法无天，还不快道歉！”
她以前纵容唐薇，那是因为在唐府；如今来了侯府，唐薇还这般不分场合，的确是她太由着唐薇了，才在这侯府酿成这种大错。
如果不让苏长廷和唐婉消气，此事只怕难了。
可惜唐薇骄纵任性，体会不到朱氏的苦心，也没能从朱氏身上学到这套能屈能伸，只一个劲儿的哭。
苏长廷冷冷睥睨着朱氏母女，看得朱氏越发心急如焚，狠命拉着唐薇给唐婉道歉。
朱氏道：“婉婉，你三妹平时被我惯坏了，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要打要骂，都任你处置。”
唐婉心中也是一片复杂，虽说唐薇刚才盛气凌人，以往在唐府也以欺负原主为乐，但此刻见她妆发散乱狼狈不堪，唐婉却感受不到一丝快慰。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上位者一个眼神便足以左右一个人的命运。
唐婉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并不想把这事闹得如此不快，但她也知道如果今天自己退步的话，像唐薇这样的人，定会以为自己软弱可欺。而原主在唐府所受的屈辱，又何止一点两点。
朱氏对唐薇一顿打骂后，唐薇终于撑不住，不甘不愿地对唐婉说了声“对不起”。
朱氏见苏长廷和唐婉都没有任何表态，便试探着说道：“大公子，小女知道错了，还请大公子和婉婉高抬贵手原谅她这次。”
“这就算道歉？”苏长廷挑起眉梢，“唐夫人，看来确实是唐府的教养不行，也难怪会有恶仆欺负到主人头上。你们唐府的引教全都该换掉了，如果唐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去找引教嬷嬷，本公子倒是愿意相助，让我院子里的嬷嬷教她们何为礼数。”
朱氏心下羞愤难当，面上却还谦虚道：“不知大公子想让小女怎样道歉？”
“贵府之人平时如何道歉，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本公子来教吗？”
朱氏如今只得按着唐薇的头，让她对唐婉磕头谢罪。
唐薇已是浑浑噩噩，以前朱氏处罚下人，她在一旁看得爽快，如今这一幕却发生在自己身上，同样的话语和场景，却成了另一种讽刺。
知道苏长廷不好糊弄，朱氏不敢留情，没几下唐薇的额头就磕出血迹来。
“婉婉，是你妹妹太放肆了，请你看在你们都流着唐家的血的份上，放过她这一回吧！”朱氏恳求道。
“我可以放过你们，但是你们会不会放过小杰？”读过原书，唐婉自然也不是傻白甜，朱氏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她承载了这具身体的记忆，知道朱氏和唐薇都是睚眦必报的人，如今自己在侯府，有苏长廷撑腰，她们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但在唐府的唐杰就不一样。
“婉婉，小杰在唐府过得很好，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回去看一看。如今你贵为侯府的少夫人，难不成唐府还有人敢欺负他？我作为你们的母亲，也必当护得他周全。”朱氏勉强笑着说道。
“护得周全？”唐婉觉得这几个字从朱氏嘴里说出来有种反讽意味。
“既然唐夫人放话，婉婉大可放心。若是五公子少了一根毛，就断她们一根手指；若是五公子有三长两短，那就让她们陪葬，想必唐夫人会将五少爷照顾得很好。”苏长廷道。
朱氏听得一哆嗦。
“对了，婉婉如今既已嫁与了本公子，还请唐夫人以‘少夫人’称之，此乃尊卑有序。”
苏长廷乃长信侯府的爵位继承人，虽因病不问朝事，但天子并未卸其官职，无论尊爵之位还是手上之权，皆不是唐府能比，更不是朱氏一介后宅妇人能及。如今唐婉嫁给他为妻，便代表着唐婉的地位已今非昔比，若真按尊卑来排，唐婉现在的身份远在朱氏之上。
朱氏嫉恨交加，颜面扫地，却又不得不应是。
苏长廷又道：“刘嬷嬷，好生看守，本公子不喜闲杂人等扰我清净。”
刘嬷嬷恭敬应下。
苏长廷这才转过身，携唐婉一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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