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青的月色镶嵌在藏蓝天幕之上,月色森冷,山林幽翠。
风从高高低低的树梢掠过,擦动树叶的声音像某种诡异的兽吟。
山脉茫茫,俱是深石岩色,显然与一片雪国般的寒山地貌不符。山洞幽暗,青苔潮湿,一边是夜风从洞口过,一边是高高低低若有若无的啜泣,夜色里,几双晶莹眼眸映着相似惶恐。
石柱上滑下的水珠滴滴答答。
压了压额头,被绑架的青时想前因后果。捏了捏衣裳内襟,发现随身的锦囊还在,不知绑架她们的人是假君子还是真不屑,竟然没有搜她们的身……就是不知道这绑架到底是求财,还是要命了。
如果使联姻作罢的代价是这样一次洞窟绑架的经历,那她还不如回去和秋未白来日方长呢。
可惜现在由不得她选。
青时哑声问:“你们醒了多久了?”山洞里除了她还有其他十几个少男少女。不知被这里究竟离寒山多远,不知苟多久才能等到救援大军来拯救。
寒山门大殿上绑人,显然就是和寒山一族有仇。除了青时外,寒山菱也在这被绑的一团人中间。寒山菱的父亲和寒山门主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青时的二叔早早战亡,寒山菱几乎可以说就是由门主夫妇寒山偃和湘夫人一手带大的。
寒山门和云梦泽之间有婚约,如果青时没生下来,那么作为养女的寒山菱自然是秋未白妻子的最好人选。因为认为青时抢了本属于自己的夫婿,从小到大寒山菱都对她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
听了青时的问话,明明缩成一团牙龈都在打哆嗦了,寒山菱还是不忘要怼一句:“不愧是门主小姐,真是心大,这样的情况下都能安然入眠。”
青时有些生气。寒山菱次次都冲她来,但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有本事寒山菱就去给秋未白灌春毒,强行生米煮成熟饭,非君不嫁,那青时说不定还会敬她句女中豪杰。
“……我们中间最早醒的,已经起了有半柱香的功夫了。”眼看两姐妹对峙不善,好像要掐起来。旁边同样被捆的结实的百姝引过了话题。
从小到大,相处不来也不是第一次了。百姝开口,青时就首先移开了目光。
“我们中的,应该只是简单的消灵散,”最早醒来的红裙少女活动了一下四肢:“药效已经退散了,看天色推算,不出一个时辰这药就会完全失灵。”怎么都是仙门的弟子,恢复法力后不会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一堆少年人中,青时的年龄最小,听说身体也一直不太好。见她脸孔雪白,百姝难得出言宽慰,也是对周围人一起说的:“不必太害怕,我们琅花苑人身上都带着特殊的香引,万里可寻。师父带着寒山门人,一定会很快找到这里把我们救出去的。”
“济云君……”说到秋未白,百姝垂目:“师祖都常言,济云君天资无二,世无其双,剑意名动上下灵域,相信他也一定平安无事。”
寒山菱冷讥:“人都不在,百姝你这幅温柔大气的模样是装给谁看呢?”
闻言百姝微沉脸,她为人体贴周到自然人缘也好。这种情况下,又是一群半大少年,哪里还讲得什么尊卑。有看不惯的就替百姝出头道:“寒山菱,你怎么讲话呢?”
青时和秋未白的婚约,明眼人都能看出云梦秋家求的就是寒山门和湘夫人的嫡血,不是湘夫人所出,是哪位寒山门的小姐都没有用。如果没有青时,这一纸婚约本身就不会存在。不管旁人明说暗示了多少遍,寒山菱就固执抱着自以为是的真相死不撒手了。对寒山青时尖酸,对他人刻薄。
有人将目光转到了寒山青时的身上,百姝是为她说话才表态的,青时这时候应该和百姝站一边才是。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没理寒山菱也顾不上感谢百姝,隔出一段距离,扭着头的青时背靠着尖石柱上下摩挲,动作蹩脚奇异。
“青时,你——?”
快了……快了……差一点就够到了!
指尖努力探向后腰,那里放着青时永不离身的一块玉牌。双手反剪,捆住她们的却是再普通不过的草绳,找个尖棱角磨磨就松了。
那玉牌是一个小型的召唤传讯阵,是湘夫人给青时的护身之物。
从小就觉得自己肢体格外僵硬的青时,不懈努力下终于以前所未有的柔韧度摸到了后腰。可她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她的玉牌呢?怎么会不见!
她娘怕这保命法宝看上去太过名贵惹人觊觎,特地做成一副普普通通,碧玉都不生润光的模样。怎么这样还有人惦记!深知苟命的重要性,贴身存放的玉牌她向来不拿出来示众,怕是知道的人都不过二三之数,怎么这样都能被人拿走?
这是什么注定悲惨的神奇际遇?QAQ
她不是传说中光环满满的女主角么!
薄雾掩月,冷辉淡洒。
竹室空幽。一方简单玉牌,不过巴掌大小,四四方方,尖角都磨的平整,玉上无印无字,只阴刻半枝红梅,暗喻主人身份。此时青时找的着急上火的保命牌,正握在一双白皙干净的手里。
寻常青石玉不怎么珍贵,但显然由于主人的珍惜,被保存的极好。凑近鼻端,甚至从温玉上和原主如出一辙的奶香。
竹椅上黑衣人轻嗤,寒山青时从小不学无术、顽劣任性,修行上更没有半分耐心毅力,不过吃上倒从不委屈自己,大概是雪花酪吃多了,整个人都沾上了那股淡淡的奶香。
前生今世,在雪花酪上,青时倒守的住她的长情。
窗外云寂风轻,叶落无声。
忽然,一道修长身影鬼魅般现身。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极年轻的脸:“主上,请恕属下冒犯。”
有人很轻的应了一声:“无妨。”
恭敬跪地,奎一回禀:“亢龙已死。”
“嗯。”显然这结果在那人意料之中。
亢龙真人自诩直爽,实则私下利用峰主的位置,买卖内门子弟名额。寒山偃早有除亢龙之心,却碍于其位高威重,不好擅动。上一世,寒山偃授意他以计辖制亢龙,劝其收敛,没想到反使亢龙记恨于他,暗地里对他百般污蔑,处处落井下石,最后甚至为了报复他而擅动凌焰窟封印,放出鬼火麒麟,血染整个寒山。
他死不足惜。
金线压边的精致黑袍簌簌垂地,椅上人身形修长单薄,年纪许是比奎一还轻一些,气势虽不迫人,却早有了君临的威压。
沉香袅袅,竹斋木窗旁白帘随风轻轻飘动。
“【灵谈】的下落如何?”灵域里有一道很隐秘的,据说是上古天神留下的预言——
灵谈现,天下乱。山河震,四海崩。
而现在,灵谈已经出世。不是寒山门精锐都出发暗寻灵谈,今日哪会被这般他们这般轻易得手?
没有确切的消息,奎一想了想,看似回答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听说,寒山门主寒山偃,想把寒山菱许配给姚家。”姚家是可与寒山门相提并论的,上灵域另一大仙宗。
轻抚白玉笛,面前人没有出声。
奎一犹豫片刻,向上询问道:“那些绑来的仙门子弟怎么处理?”
“杀了便可。”声线半点起伏没有。
“那寒山门的青时小姐——”如果没有这场刻意安排的意外,过了今日……
那人果然停了一瞬,过了一会儿,缓缓答道:“她能死在现在,才是最好的。”
他声节起伏间有种特有的韵味,像清风撞过琳琅玉树,有让人联想起狄北大荒绵延的雪原。
合掌轻握,原本手心里的玉牌碾落,付之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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