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欲滴，阴风阵阵。
青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想了很多，也许什么都没想。
耳旁一道很轻很冷的声音传来：“拿剑来。”
顺着那道声音向下看，青时才发现冷光潋滟的长剑不知何时被自己抱在了怀里。
搂着剑还不算完，她整个人都吊在秋未白执剑的右半边身子上。严防死守，全面桎梏，怕极了他一个冲动就要做傻事。
……害秋未白，果然是她做不到的事。
龙上水般，大大小小的“龙卷风”升起在山林间，群鸟不飞，仔细看，才发现那扭动的“龙卷风”，是一节节长长的脖子。
青乐仙府，上古流传的琳琅福地，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多鬼东西？
青时死死抱着剑，：“你想清楚啊！”金丹说碎就碎，这又不是大萝卜，吃完再可以再买新的。一旦失了金丹，绝无回头的道理。
把无数人趋之若狂功法废掉，连对修行不怎么痴迷的青时都觉得可惜，为什么秋未白却像是在谈论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曾经白纸黑字墨印的字迹一字字无限放大——病榻辗转、欲起无力、执竹手颤、骨若伶仃。
文字写在书上的时候，太过单薄，真正直到成为现实的那一天，才恍然感觉到不可承受的重量。
明明她之前都想过了，怎么反而会——
青时的脸白和鬼一样，活像要被挖丹的那个是自己。
秋未白反倒远比她平静。
青时扒着逐月就像扒着她的命，死活不松。见抽不出剑，秋未白便不再强求。
“谁在乎呢？”
他双手放在膝上，回话晏然自若。如对那一轮浊月，又只像是唇齿间的轻喃。
答案早就在心里。
他不在乎，原本就是经历过一遍的事情，再来一遍，又能如何？
他都不在乎了，这世上，谁还会在乎。
薄云拢住月辉，阴翳挥洒。他的神色亦在月影中模糊不清。
划破黑暗的是一道清脆的嗓音——
青时超大声：“我在乎啊！”
你黑化之后，首当其害要倒霉的不就是我？
虽然这次碎丹真的是意外，和她没什么关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再说，你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跟我出来，回去变成了这样，我娘能轻易和我算完？
堂堂女主角，只想订个婚却一波三折。折腾到现在晚饭都没混上，搞不好将来还要被迫和反派不爱相杀。
青时悲伤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寒风戚戚，红月凉雨。
也许是因为青时脸上的悲切实在太诚挚了，不知道她真正在想什么的秋未白指尖轻颤了下。
“我在乎的！”信誓旦旦重复，握着秋未白的指尖，声音都在颤抖。
所以少年，你千万不要放弃人生、放弃挣扎啊！
不要黑化，不要变态，世界无限美好，继续做你的狗竹马就很好呀！
用力到仿佛要将那玉质的骨掌捏碎。不是说接触传递力量么，秋未白你感没感受到我对你的大力支持？
那么大的力气，秋未白当然是感受到了的。
沉默半响，他卸下视线，轻叹一声：“松手。”
“不必那么大力气，我现在动不了的。”青时拉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急切，珍惜。
此时此地，她的确是固执的眷恋，一心盼望他留在这个世间的。
把起伏的复杂神色都遮掩在眼底。秋未白抽出手，淡淡解释：“碎丹是现在最好的主意，不碎丹，我就会死。”
“青乐仙府塌陷，逃生路上，我会是你的累赘。”
秋未白没丢下过她，凭良心青时也绝不会扔掉他的。
刚要表忠心说我不怕你拖累，就听他不咸不淡补完了后半句：“以你的灵力，独自逃生成功的可能性也只有十之一二，再加上我这个拖累，我们绝无可能离开这里。”
青时：……
一点一点的，青时试探把剑柄递过去。
面白如雪，秋未白趺坐时腰背却依旧笔挺，白衣散落，层层簌簌。
青时知道，秋未白是气质有多温和，骨子里就多硬的一个人，所以自己砍自己，他绝对做的出来。
冷辉一闪，那一点寒光青时已经见识过很多遍了。此时却忍不住回过头去。形容她此时的心境，就像有人拿着木棍在你面前打毛茸茸的白海豹，就算知道海豹其实很凶残会吃企鹅，但谁能真看着木棍就那样落下。
千钧一发，青时忽然大喊一声——
“等等！”
她平复了几下呼吸，抖着手接过剑，语气却很坚定：“我来吧。”秋未白没人性起来，对自己都是一样的没人性。亲眼看着自己的剑捅自己，这是得有多惨？
也许因为白海豹的图片在脑海里刷新了太多次，青时一时上头，当下冲动。冷锋入肉无声，剑意冰凉，一边完成秋未白一边没完成的动作，青时一边做了件她平时绝不会做的事——
体温透过寒衫，渗透般粘连。
青时一把抱了上去。
紧紧的，难得有爱的，揽着秋未白肩膀，摁他的脑袋在自己肩胛，像安慰害怕打针的病患：“没事了，不疼的。”
“嘘——嘘——”
安抚要炸毛的猫一样，青时一遍遍抚平秋未白的脊背，像迷信烫到手时说的吹吹就不疼了一样，固执相信这样的安抚会带走所有的伤痛。
垂下的青丝水草办弯曲交缠，拉长的影子在月光下合二为一。
此地无声无风，世界都安静。
月湖一湾。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青时重新理智上线。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居然一直没被推开？
坏了。
扔逐月在一旁，青时惊了一大跳，想着糟了，秋未白是不是直接晕过去了？
月光在树稍缝隙间婆娑。
青时低头查看，发现尽管脸白成薄纸色，嘴抿的很紧。但谢天谢地，秋未白是醒着的。
做着最后的挣扎，仙府阵法罩散发出淡淡的琉璃光晕，像绷紧的弦，撑裂到极致的网。
变幻的琉璃光下，秋未白没有瑕疵的肌肤就像白瓷。
从开始到结束，他始终很安静，平静容忍，直到结束。
从小到大，秋未白抱过她很多次：拉她上台阶，带她上后山，帮她偷柜子上的糖……但像这样依靠她的时候，好像是没有的。
阴差阳错，却发生在这样的环境下。
她动作很轻的东摸摸，西找找，青时的习惯是不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塞在百宝囊里，所以她希望还能从身上找出什么东西来。
秋未白合目，想稍作调整，却发现指尖碰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硬物。
“怎么，又是你最不喜欢的姜糖？”他低头，看着青时忽然塞进他手里的糖块。
青时没收回手，皮糙肉厚的强行回了他一个笑。
没说什么，秋未白安静收下了糖。
再低头看他时，青时发现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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