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得晚了,凤攸宁直至天色大亮才隐隐约约有了要醒的意思。
她翻了个身, 下意识的往身边摸去, 却只觉得空空荡荡, 好像少了什么。
猛地一个激灵, 凤攸宁从睡梦中彻底醒了过来,果真身边那人不见了。
“晴微!”她慌忙唤了一声, 麻利的起身下床。
小丫头应当是在外殿候了许久, 她方才唤了一声,便已见人进了屋, “公主,您醒了。”
晴微快步过去为她穿衣整理, 有条不紊。
凤攸宁朝着外面望了望, 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太子呢?”
“太子……”晴微给她系腰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头也没敢抬。
她便有些急了, 追问:“人呢?”
“公主,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去了承御宫辞别……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皇宫门口了。”
凤攸宁的心猛地一沉, 也不知是因起得匆忙还是怎么,脚下不由得一软,险些踉跄着摔倒。
晴微赶忙将主子扶住, “公主,是殿下临走时嘱咐我们不能叫醒你,好让您多睡会儿。”
这倒是显得他体贴了,可她还有许多没能嘱咐他呢……
这会儿凤攸宁的心中酸酸胀胀得难受, 眼眶都给憋红了。
在崇国,丈夫出远门或是出征当日清晨是要妻子亲自服侍沐浴更衣的。她虽没想着伺候他沐浴,可亲手为他更衣系腰带还是要有的。
只是这人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心中不安,待晴微刚给绾上发髻别了支琉璃钗,便起身匆匆出了正沅殿,晴微与绮烟拦都拦不住。
“公主!您穿的太单薄了,公主——”
凤攸宁这会儿也顾不得所谓的太子妃的仪态,脚下生风,快步朝着宫门口而去。
一旁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见她匆匆走在路上,虽是疑惑却也不敢多看一眼,毕恭毕敬的行礼,却是一概没能得到太子妃娘娘的回应。
只是无人知晓她不是不理,是压根没听到。
此刻的凤攸宁一心想着快些赶到宫门口,说不定还能送一送戚星阑,这会儿都恨不得将武功给用出来,只可惜她的轻功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调动了内息最多也只是比常人走的快了些。
晴微与绮烟追出来的时候,主子都已不见了身影。两人还是叫人准备了轿辇,带着人往宫门口而去。
就算真的追不上主子,也不能让主子再徒步走回来,无论何时,崇国长公主的身份和这承国太子妃的身份她们还是要帮着主子顾及的。
宫门离东宫并没有太远,凤攸宁紧赶慢赶,终还是见到了那到已上了马正准备离开的熟悉身影。
“星阑!”
也不知怎地,她都来不及思考,便开口叫了他的名字,脚下原本还能算是“走”的步子,这会儿也是不由自主的变成了跑。
马背上那人的背影一僵,慌忙回过头来,便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匆匆朝着这边跑来。
与戚星阑同行的还有几位军队的副将,这会儿估摸着来人是太子妃,便也都识相的与太子说了一声,先行一步去了军营点兵。
“宁儿?”戚星阑麻利地下了马,朝着她快走几步迎了过去。
不知为何,见他下了马朝着自己迎过来,凤攸宁方才的那股子冲动竟是都消散殆尽了,脚下的的步子也跟着慢了下来。
最终在那人面前站定,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殿、殿下。”
原本都已经打开怀抱准备拥住她的太子殿下,见她这般及时的停了脚步,不免有些尴尬。
他干咳两声,最终也只是捧起了她的双手,替她捂了捂那双已被冷风吹得通红的小手。
“你怎的穿这么单薄便追来了?”
眼看着他又要脱衣服给自己,凤攸宁慌忙按住他的手,“我不冷,殿下穿着吧。”
她这会儿气才喘匀,一双杏眸水汪汪的望着他,像是被风吹出了泪一般,眼眶微红着。
戚星阑不由心疼,嘴上还不忘拿她打趣儿,“我这还没走,宁儿便已开始想我了?”
凤攸宁暗自咬了咬嘴唇,不置可否。
对于戚星阑,她虽然谈不上什么过分的依赖和思念,但在这承国,他也确实是唯一一个给过她那般安全感的人,也是她唯一个可以不用以笑脸面具相对的人了。
见她没有否认,太子殿下心中便也明白了几分。虽是有些意外,却是抵不住心里像倒了罐蜜一般的甜。
他终还是张开手臂将那人拥进了怀里,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放心,乖乖等我回来。”
凤攸宁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声道:“凡事小心应对。若见到阿允,替我这个姐姐向他问好。”
“好。”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笑着轻蹭了两下,“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要照顾好自己。无聊时便去找母妃,她很喜欢你。”
“恩,我会替你好好陪母妃的。”她如是说着,从袖兜里拿出了一个月白色的荷包递给他。
那荷包上面绣着一株并蒂莲,绣纹精致,栩栩如生,静静地躺于那月白色的锦缎料子上。
此为何意,不言而喻。
她没说话,只默默将荷包别在了他的腰带上,好生整理了一番,这才抬起眼来与他对视。
“那日我瞧着你甚是喜欢,便将它绣了出来。”她说着,眼中有明亮的光轻轻划过。
戚星阑垂眸看了看腰间的荷包,唇角不由勾上一抹心满意足的笑,“这上面,绣的可是并蒂莲?”
“这……”凤攸宁眨眨眼,目光瞥向别处,“花式和颜色是我随意挑的,原本也没想送人,是瞧着你实在喜欢才……唔。”
她话还未说完,便已被那人俯下身来封住了嘴。
戚星阑疼惜的在她的唇上亲了亲,又在额头落下一吻,“无论是什么,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凤攸宁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
凤攸宁的脸颊红了几分,在他怀里轻轻蹭了一下这才放开手。
“时候不早了。”她说着为那人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领,随后退了一步朝他行了一礼。
戚星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怔了一下,正准备去扶,便听得她开口。
“臣妾恭送殿下,愿殿下一路顺风,早日凯旋。”
他顿在半空的手终是将她扶了起来,大手轻轻摩挲了几下她白皙又透着淡粉的脸颊,唇畔带笑,“宁儿。”
“恩。”她轻声应道,眸中映出他挺拔的身影。
那双桃花眼中亦是带着无限的温柔与不舍。
两人只是这般对视着,良久未曾说话,可心中却已都有了答案。
“走了。”戚星阑后退两步,手指轻轻抚上腰间别着的荷包,继而翻身上了马背。
他的目光落在姗姗来迟的晴微与绮烟所带来的轿辇和队伍,心中多了分安稳,便也没再说什么,手中握着的缰绳紧了紧,掉头出了宫门。
凤攸宁始终望着他的身影,直至那人化为远方的一个点,她这才回过神来。
一阵冷风吹过,她忽的觉得面上冰冷,手指轻轻抚上脸颊,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是落下了泪。
那泪水被冷风吹得只剩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隐隐散发着凉意。
“公主!”晴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便见两个丫头带了轿辇和一行人,俨然是将太子妃的仪驾给搬了过来。
“公主可是冻坏了?”晴微快跑了几步,将手里的短绒斗篷披在了她身上,绮烟又将手炉塞进了她怀里。
凤攸宁摇摇头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愈发的忐忑。
她在晴微的搀扶下上了轿辇,因心中思虑着事情,一直没有说话。
晴微琢磨着自家主子逞能冻了这好一会儿,怕是回去捂上一个时辰才能免得落病。
若是搁在平日里主子怕是早该喊冷了,今日许是因送了太子才这般心不在焉,想来也不会再去别处……
这般想着,她便朝着前面说了一句,“回宫罢。”
谁知她这句话却是叫回了凤攸宁的魂儿,只听得她淡淡的说了句:“去承禧宫。”
晴微与绮烟虽是疑惑,想了想又觉得此事在情理之中。毕竟承禧宫里住的那位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身为太子妃替丈夫尽一尽孝道亦非什么不可的,便也都没搭言,吩咐着朝承禧宫去了。
一路上,风吹得更大了些,明明前几日才停了雨,天才暖了些,今日竟又刮起了大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她抱着怀里的手炉,目光怔怔的飘向别处,脑海中却是不断的重复着昨日傍晚做的那个梦。
那些画面太过真实了,总让她觉得是真实存在的。
就连昨晚沉沉睡去后,她还是梦到了那些画面,甚至都能闻到战场上的硝烟与血腥味儿……
戚星阑被人从背后刺中的画面恍若又出现在了眼前,那明黄色又沾了血迹的衣袖,还有那人手上的玉扳指,明明那般熟悉,她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忽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喑哑的声音,听起来那人的年龄不大,但却歇斯底里,“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还我——”
“公主,已到承禧宫了。”晴微的话打断了那人的声音,凤攸宁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
她重重呼了口气,发现掌心一阵冰凉,竟是冒了一手的冷汗。
眼瞧着主子一张小脸煞白,晴微不由得跟着忧心,“公主,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宫传御医?”
“不必。”凤攸宁摇摇头,攥了攥手里的帕子,这才被晴微扶着下了轿辇。
她抬眼看了看宫门匾上“承禧宫”三个大字,不由沉了沉心,长舒一口气,又勾上往日温柔的笑,这才款步走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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