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攸宁换上一身小太监的衣服又拿了出入宫的令牌,一路垂着头快步走, 直到出了皇宫大门这才松了口气。
她找了个地方把身上的宫服给脱了, 贴了胡子进行伪装, 又到客栈买了匹马, 这才朝着西南而去。
一路上她尽可能避开戚星阑从大理寺回宫时会走的路,虽说对祁京并不熟悉, 但她之前在戚星阑的书房中瞧见过一本祁京的地图, 出来之前特意又去看了一眼,确认了离开的路线, 并自行绘制了一副小的路线图。
只要出了祁京,一切就都好办了。
凤攸宁狠狠踢了一脚马肚子, 奔着城门扬长而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眼瞧着再过一条街便能出城,偏偏街边不知那家店出来泼了一盆还滚烫着的热水,险些溅到马蹄上。
她下意识的勒紧了缰绳, 马儿受了惊吓,嘶鸣声顷刻间传遍了半个祁京城。
因为之前严熠的闯入, 其京城里多添了不少巡逻兵每日巡逻,街上的摊贩都少了。
这会儿他们正催促着商贩们收摊,附近的听到马儿的嘶鸣声, 都忙赶过来查看。
凤攸宁心中暗叫不好,灵活地翻身从马背上下来死死拽住缰绳。
这会儿街道上人都比往日少了近一半,马儿伤不着人,她好生安抚了半天, 这马才稳定了下来。
正巧,巡逻兵过来查看:“怎么回事?”
这些兵没进过皇宫,自然是不认识太子妃,她也就没遮掩,皱着眉头指向那家店,压低了嗓子气呼呼地喊道:“官爷为草民做主啊!刚刚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在街上泼热水,差点烫着我的马!”
一般这种闲事他们也懒得管,黑着脸朝她摆手,“差点不就是没烫着吗?快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碍着我们执行公务!”
她还想再分辩几句,毕竟这样才显得真实,“可是——”
那些人自然是懒得听,脸色更臭了,“闭嘴,赶紧滚!”
“哎,好。”凤攸宁答应着牵了马继续朝城门走去。
离城门越发的近了,她的心里越是不安。她这一走,势必是要将晴微与绮烟置身于火海,她虽相信戚星阑不会为难她们,却不知此事若是被皇帝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勃然大怒,尽管她留了封信叫她们不要难为这两个丫头,却也只是能留她俩的性命,有些苦终究还是要受得……
这般想着她心中多有愧疚,忽的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殿下,我们现在要回宫吗?”是濯束的声音,凤攸宁的身子猛地一僵,牵着缰绳的手都不由得跟着收紧了。
她明明分析过戚星阑从大理寺回宫的各种路线,唯独没有这一条,他怎么……
眼下能办到的就是尽可能显得自然,这样才不会引来过多的注意,更不会被怀疑了。
她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牵着马继续假装自在的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眼下他已走到了城门口,守卫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放行了。
凤攸宁松了口气,牵着马继续往前走,眼瞧着半个身子已经走出了城门,忽的听见濯束喊了一声:“关城门!”
她下意识的快走几步,几乎是在出了城门的那一刻跨上了马背。
这会儿并非只有她一人出城,剩下几个走的慢的已然被拦了回去,听得身后那些守卫嚷嚷着什么“关城门把人拦回来”,她不由得狠狠踢了一脚马肚子。
濯束只瞧见一人飞快地跨上马背离开,很是可疑,偏偏他又瞧着那背影有些熟悉,反应不及时,等到准备去拦的时候却被戚星阑给叫住了。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异样?”太子殿下看了一眼已紧紧关上的城门,面色阴沉着。
方才他在牢里瞧见戚旭尸体旁边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仵作曾来验过尸,尸体上有整整七十三条伤口,皆是利器所致,戚旭是被活活放干了血而死的。
可这种折磨人的杀人手法竟然是在大理寺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简直令人咂舌!况且原本已被血迹浸透过的地板还被清洗得一尘不染,若非狱中有人接应帮忙,他真的难以想象凶手是如何完成这艰巨的任务。
朝廷的内部很有可能正在被掏空……
他越想越是烦躁,都不曾等濯束开口便拂袖转身上了马车。
此等重要之事自然是要向父皇禀报,需得尽快回宫才好。
“回宫!”
“是。”
*
凤攸宁从祁京出来后一路向西南而去,为了不被发现,她几乎都是抄小路走,小路颠簸又时常有野兽或是山匪出没,一路的艰辛自是不必言说。
等到到达西南边境之时已是三日后。
马儿在越过边境线的最后一刻还是没能撑住,一声绝望的嘶鸣之后,连人带马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已是她换得第五匹马了。
她从马背上落下的时候本能地翻了个身护住肚子。
这一路上她日夜兼程,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来时便将师父给的药制成了药丸,随时服用着以保孩子安全。
只是这一下摔得还是结实,她半边身子在顷刻间便麻了。
此处算不上安稳,她须得快些潜入崇国的营地才好。
毕竟崇国的士兵皆是认得长公主,只要她去了便一定会将人护送回云京的。
隐约听得马蹄声传来,凤攸宁慌忙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奔着林边的一处土坡而去。
那里虽不能说绝对的安全,但肯定要比眼下这空旷无物的平地来的要好,她一手捂住小腹,半爬半走的朝着那边而去。
两国交界的边境荒凉,杂草都泛着灰白的颜色。
凤攸宁趴在山坡的背风处小心翼翼的朝着崇国的方向望去。
这里离崇衍边境走着大约还有五个时辰的路程,眼下她受了伤,若是徒步走过去怕是到天黑也不能赶到。
不过她曾记得戚星阑提及过,崇承两国边境会有士兵定时过来巡逻,查看是否有援兵到来。说不定她在这里等一会儿,便能见着来巡逻的士兵也未可知。
她方才打定主意,便听得有人喊了一声:“那边有人!”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直朝着凤攸宁躲避的山坡而来。
风太大,辨别不出来人的方向,凤攸宁拖着疲累的身子来不及躲闪,慌忙将随身带着的软鞭扯出,紧紧攥在手里。
若来人是崇国的兵还好,若是承国的,再误以为她是个什么细作贼人的给带回祁京,她这几日的辛苦便都作废了!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将手中的鞭子握得更紧了。
“何人在此?!”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便有一柄长刀朝着这边挥来,凤攸宁手腕一动,长鞭立马伸出去缠住了那刀。
眼瞧着又有数人围了上来,忽的刮过一阵冷风,将她粘着的假胡子给吹掉了,连带着早已因奔波而松松垮垮的发簪一起。
如瀑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凤攸宁的容貌完全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长、长公主殿下?!”那人拿着刀的手臂猛地一颤,下一刻便已跪在了地上行礼,“末将有眼不识泰山,恭迎长公主归来!”
众人忙跟着一起跪拜:“恭迎长公主!”
凤攸宁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恭敬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收回手中的长鞭,皱了皱眉头,“你们认识我?”
“殿下,末将齐骅曾是霍将军……”提及霍弋之,那人忽的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末将曾是皇宫守卫,守在镇安门,有幸曾与殿下见过几面。”
齐骅……这名字她曾有印象的。
父皇在时她常偷偷溜出宫,走的都是镇安门,也确实同一个叫齐骅的守卫兵长说过几句话,约莫便是让他不要将自己偷偷溜出宫的事告诉父皇罢了。
原是他。
凤攸宁这下算是将心放回到了肚里,“你们都起来罢。”
“是!”那齐骅起身,瞧见她一身的土,衣衫上有几处都沾了些干涸的血迹,不由得拧着眉头问她:“殿下可是受伤了?营中有女军医,末将这便带您回营!”
“好,”她等的便是这句话,自然没得推脱,只是不忘叮嘱了一句莫要将她回国的消息告诉军营中的其他人。
毕竟依她所闻,此刻营中怕是还残留霍弋之的余党,若是让他们走漏了风声,她便是不被戚星阑带回承国便是会被严熠捉到衍国。
无论是那种可能性她都不愿发生,她只想尽快回宫瞧瞧母后。
“末将遵旨。”齐骅痛快的答应着,又对着手下的那几人好生交代了一番,这才带着凤攸宁回到了军营。
她在回营的路上已换上了兵服,这会儿她灰头土脸的也没人能认得出来。
齐骅带着她径自回了营帐,为了避免身份暴露,还帮她去军医帐里拿了药,不曾让人近她的身。
这些事凤攸宁都已默默记在了心里,想着日后有机会便好好还了这些个恩情。
齐骅简单的同她讲了近日边境的战况,凤攸宁对打仗之事不甚懂,但到底也是从戚星阑那里耳濡目染了些,便也旁敲侧击提醒了几句,让他好生提防着。
“末将定会保卫好我大崇边境,还请长公主放心!”齐骅说话的时候总是中气十足,凤攸宁连忙摆摆手让他小点声。
“我相信你,不然陛下也不会让你来接替霍弋之的将军之位。只是我此次回来是为回宫一趟,不知齐将军能否借我一匹良驹,我再耽搁不得了。”
“可殿下的伤……”
凤攸宁摆摆手,“无妨。我并非如你们想的那般较弱,不然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到了这儿。”
齐骅皱了皱眉头,还是应下了,连夜便将凤攸宁送走。本想派几人跟着护送,可眼下边境正是用兵之际,凤攸宁不想耗费任何在自己身上,也就在三拒绝了。
从崇国东北边境至祁京的路程并不算远,她马不停蹄的再过一天一夜便也是差不多了。
母后的身体要紧,她再多拖一时便会多后悔一分,还是尽早回宫为好。
这般想着,她的手不由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孩子,你一定要比娘亲更加坚强,撑过这两日,便能无忧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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