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里带着暖意和淡淡的槐花香气,阳光洒在地面上映出一片金碧辉煌的颜色。
凤攸宁却是被屋里苦涩的药味给呛醒的, 那味道萦绕在她的口鼻之间, 便是在梦里都挥之不去。
“娘娘醒了, 殿下!太子妃娘娘醒了!”耳边不知是谁高兴地喊了这么一声, 震得她的耳膜生疼,不悦地拧了拧眉头。
她缓缓睁眼, 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便见戚星阑已然走至了床边坐下,面上是掩不去的憔悴。
“宁儿, 你总算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他柔声问道。
凤攸宁微眯了眯眸子, 费力的将眼前的一切看清。
屋内的陈设让她不由得一怔, 她这是回到承国的东宫了?
“星阑……是你带我回来的?”脑海中忽的晃过凤卓允与严熠剑拔弩张的场景,她猛地抓住了面前那人的手臂。
手指的冰凉透过衣衫的料子源源不断地传来,戚星阑不由得拧了拧眉头, “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在问你话,阿允呢?你当时是不是带了兵去的, 他如何了?崇国如何了?”她说着便要挣扎起身,却觉得腹部刺痛,整个下半身都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凤攸宁的手颤抖着抚上小腹。她依稀记得昏倒前腹部的刺痛感, 还有滚烫不断从身下淌出来的感觉……
“我们的孩子……他还好么?”不知为何,她的眼眶酸酸的,连眼前的那人都有些看不清了。
戚星阑反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像从前一般轻轻揉捏着。
他尽可能的扯出一个笑容, 垂眸望着她,“宁儿,你先冷静,听我慢慢同你讲,好么?”
这般推脱是为了什么,她几乎在瞬间便猜到了,尽管那是她最不愿相信的结果。
“都……没了,是吗?”凤攸宁从没听到过自己这样颤抖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祈求着什么,她何曾这般卑微过。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戚星阑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胡乱猜测的,孩子还在,阿允和崇国也都好好的……
可是戚星阑没有。
他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又替她擦了擦顺着眼角淌下来的泪水。
“宁儿,孩子还会有的。”他说。
心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凤攸宁的手狠狠捶向心口的位置,一下一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却还是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戚星阑慌忙抓住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宁儿,宁儿!你看着我。”
她没挣扎,茫然地抬起眼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竟是将那人的轮廓都给模糊了。
她想哭出声来,可是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所有声音都呜呜咽咽的哽在喉中。
戚星阑似乎一直在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都听不到清,只能狠狠咬着后槽牙,口中一阵腥甜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挣开那人的手,冷冷望着他。
“你……为什么没有救他们……为什么?”
这个他们,不仅是凤卓允和孩子,还有崇国无数正在遭受着战争痛苦的百姓。
她这样的目光是戚星阑从未见过的,即便是两人刚认识的时候闹得那般不合,她的眼中也不曾有过这般敌意。
其实他心中的自责并不比她的难过少,明明答应过会为她保住崇国……可谁又能猜到那时严熠已然潜入了云京,甚至利用已经快被朝廷百官折磨疯的凤卓允做了一场交易?
既然发生了的事情已是无法挽回,那他只能用未来将一切弥补。
“宁儿,”戚星阑轻轻捏住她的肩膀,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温柔与心疼,“你先好好养病,一切有我呢。”
凤攸宁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止不住地跌落眼眶,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滑落,最后重重地砸在锦被上,湿了一片。
眼看着戚星阑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她终是忍不住,悲痛的声音不断从喉咙中发出,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
她又怎么不知这一切不能怪他,可现下除了这些话,她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她什么都说不出了……
从阿允选择相信严熠的那一刻起,这件事情的结果便已是注定了!怪只怪她没能守住对父皇的承诺,她以为利用联姻这件事,牺牲她自己便能换回崇国的安定,到底是算不过一个靠着杀戮手段坐上皇位的疯子!
“严熠……”她死死抓着锦被的一角,指尖恨不得都掐出了血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院中那人的脚步一顿,缓缓回过身来去看寝殿的方向,手指渐渐合拢成拳。
“宁儿,这一次,我定不会再食言了。”
*
不知过了多久,凤攸宁终是缓了过来。眼睛涩涩的难受,下意识的想要叫晴微进来伺候。
“晴微。”她唤了一声,进来的却是个面孔不大熟悉的小丫头。
她不由得拧了下眉,嗓子因为哭得久了这会儿亦是嘶哑这。
“你是谁,晴微呢?”她问。
那小丫头朝她行了一礼,悻悻地垂着头道:“回娘娘,奴名叫香桂,之前是守在殿门口的。”
听她的话里只字未提及晴微,凤攸宁的心猛地一颤,“本宫问你晴微呢,还有绮烟,她们都去哪儿了?是谁让你进来伺候的!”
小丫头从未见过主子发这样大的脾气,吓得脚下一软直接瘫跪在了地上止不住的磕头。
“奴、奴也不知!是太子殿下让奴进来伺候娘娘的!奴才什么都不知啊!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难不成她走后两个丫头被……
凤攸宁没敢想下去,匆忙下了床,顾不得下半身的痛感,便要出门去。
香桂,忙来拦她,“娘娘不可啊!娘娘方才小产,御医吩咐过不可下地走动,娘娘——”
她话还不曾说完,便听得殿外有人通报:“禀太子妃娘娘,濯束侍卫在殿外求见。”
凤攸宁脚下的步子一停,垂眸瞧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香桂,终是叹了口气,“替本宫更衣。”
“啊?”转机来得太快,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抬眼便见凤攸宁冷漠的眼神,这才慌忙站起来去拿了外衫给主子穿上。
濯束进殿的时候,凤攸宁正半坐着倚在床栏上,隔着一层纱帐,他看不清她的脸色。
“属下给太子妃问安。”他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目光轻轻瞥过身旁站着的香桂,尽力按捺下心中的苦涩。
凤攸宁方才经历过悲痛,这会儿见他手中端了什么东西,自是无心去说些旁的,开门见山的问道:“可是殿下让你送了什么来?”
“是,”濯束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香桂,由她承给凤攸宁查看,“殿下想说的话都在信里了。”
香桂颤巍巍地将托盘递进了纱帐中,凤攸宁才看清那盘里放着的是她一直随身携带的软鞭和一封信。
那日她至崇国的时候,这鞭子是被阿允夺了去,眼下鞭子的把手上的皮套子磨损严重,上面那颗云珠已成了鲜红的颜色,隐隐泛着血腥气。
是染了阿允的血么……
她颤抖着手去触碰那颗云珠,指尖冰凉。
她险些又落下泪来,便听得濯束接着说道:“娘娘,殿下知晓娘娘醒后定要寻晴微与绮烟,特让属下来告予娘娘,那日殿下急着出宫去寻您,晴微与绮烟都被人带去了承鸾宫严刑拷问,这会儿……”
“如何了?”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濯束告诉她那两个丫头也都离她而去了,那她便是当真在这世上再没了亲人——
“人还活着?”她问。
“活着。”濯束点头,“只是皇后娘娘手下不曾留情,她俩受了不少的苦。如今殿下给赐了院子养伤,近日怕是不能伺候娘娘了。”
“无妨无妨,活着便好,活着便好……”她轻声呢喃着,眼泪还是没能收住,顺着脸颊簌簌落下来。
她已然失去了亲人和孩子,不能再失去她们两个了……
濯束瞧着她默默落着泪,便也没再打扰,匆匆告退回了定晨殿回禀。
书房里,戚星阑正同凌崖先生商量着什么。
今日一早潜策便被派去断虚山请人,谁知半路便遇上了凌崖,故而凌崖先生一早便进了宫,这会儿正同太子殿下商量着有关衍国那位疯子君王的事。
“殿下,东西已给娘娘送去了。”濯束如是禀报。
戚星阑抬眼瞧他,本想问问凤攸宁现下如何,却又觉着此话多余,便也没再问什么,将他屏退了。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了师徒二人。
凌崖与戚星阑师徒数载,自然也是看得出来他现下所担心之事,“殿下不必忧心,娘娘心思聪敏,是执掌过大权之人,自是不会让自己沉于悲伤过久的。”
“师父……我只是,愧对于她。”太子的眉尖微蹙,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愧疚。
“可你也尽力了。”凌崖叹了一声,目光掠过地上放着的那盆血水和已被换下来的染了血的绷带。
他拿出两瓶伤药放置桌上推过去,“你背上的伤口若是再深半寸便要穿破心脏了,她可知此事?”
戚星阑不知为何竟是勾起了唇角。
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两个灰褐色的药瓶子上,不由得想起从前她送的那瓶金疮药,那精致的瓷瓶上还刻着漂亮的图腾花纹,他一直珍藏着。
“她不必知晓。”
凌崖重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戚星阑却并不想将时间花费在谈论此事上,毕竟他今日特意请了师父来便是为了了解严熠所中的蛊毒。
“师父,眼下最重要的是严熠身上的蛊毒,我听宁儿提及过,他曾寻过您去借那蛊毒?”
“确有此事。”凌崖点了点头,“之前太子妃也曾暗中请我进宫询问此事。”
她也问过?太子殿下的眉头不由一拧。
“那时我还不能确定他为何非要带走宁儿,这几日我又寻了基本老医书,发现有一种东西能够克制蛊毒,只要将这种东西作为药引服下,即便是不能将蛊毒彻底去除,亦能增加蛊虫宿主的寿命。”凌崖的脸色沉了下来。
戚星阑不明所以,“是何物?”
“是体质阴寒之人的血。”凌崖接着说道,“体质阴寒之人极少,我所知的便只有从前的郢王和宁儿。宁儿的体寒之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且几乎是无法治愈的,自然是体质阴寒,这种寒已入五脏六腑,是至纯之寒气。而郢王戚旭是因小时受过极重的寒气,而致使寒气停滞在体内,不够纯正,起不到压制蛊毒的作用。”
所以戚旭被人在牢里活活放干了血,便是那人为了取他体内带有寒气的血作为药引?
戚星阑的呼吸猛地一窒,心中隐隐后怕。
这世间竟当真有如此残忍之人……严熠果真是个疯子!
当日若是他晚去了一步,宁儿便会落入那疯子手中,岂不是也要——
他没敢再想下去。
“师父,那可有加速蛊毒发作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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