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众人在赵庄镇休息了下来,第二日一早,便要出发了。由于要避开追杀的人,飞雨君收了璇玑大剑,又用了幻容类法器,将自己的金发和蓝眸变为黑发黑眸,不至于让人一眼就认出这是魔宫少主,再加上多了春雨、丁大犁两名凡人,亦可稍作掩人耳目。
趁着清晨,众人到早市采购了些东西便出了城,一行人收敛气息,扮作是凡人界武林门派的弟子,对外统一口径说是出门游历。
不过这种方式瞒得过普通人,却瞒不过那些修为高于他们的人。
自昨晚从春雨口中听得“身外法身”这等惊天之言,飞雨君就格外对他对了几分关注。他看这人是真的傻,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但他昨晚说的那些话,明显证明他并非天生就是个傻子。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曾经受过伤。
重伤,近乎魂飞魄散那样的重伤。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春雨身上,那青年正蹲在墙角轻声哄着西瓜,西瓜从未见过街道上那么多人,吓得躲在角落的废弃木堆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怎么哄也不肯出来。
钧天剑宗几个年轻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展越在旁边一头黑线道:“一定要带这只猫一起走吗?”
春雨此刻的反应是平常的数百倍,转过了头来,一脸认真地向他解释:“这不是一只猫。”
“知道知道,是西瓜,对吧?”展越无奈极了,熙风在旁边看得“噗哧”一笑,心底直想:师兄也真是,明知道跟个傻子是说不通的,还老是跟他计较。
正想着,忽然对上飞雨君那极具穿透性的视线,不禁一悸,再看春雨一派天真的神色,不禁为自己对这人的轻视生出几分惭愧。
飞雨君走上前去蹲在春雨身旁,五指微微泛光,朝着木堆缝隙中而去,不出一会儿就将西瓜包裹着带了出来,属于猫咪的柔软垫子踩在他掌中的时候,不禁让他心生一种同样柔软的情绪。
抬眼,春雨黝黑发亮的眸子正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说——
“西瓜做的真棒!”
不管其他人的眼神如何看,飞雨君抿了抿唇,将西瓜递了过去,“给你。”
春雨接过灰扑扑的小猫,也不嫌弃,往自己怀中一揣,只钻出个小巧的猫头来,“嗷嗷”叫唤,重新走在街上时,倒引来了不少女孩的注意。
这之中,便有正带了家仆准备外出探亲的赵家小姐。
同是出城的道路上,赵家的马车答答作响,赵家小姐正坐在马车中,忽听得外面传来猫叫声。她听那叫声甚是慌张,不由轻轻掀开帘子去瞧。
薄帘微晃,流苏摇摆,赵家小姐心头悸动,那同马车擦身而过的那张脸,可不正是那个救过她的傻子?
她悄悄探出半张脸去回望向他,心中不由想:啊!他怀中那是……一只小猫?刚刚的叫声,莫不是就是这只小猫发出来的?哎,不愧是他的猫,叫声都比别的猫儿响亮得多。
然后见春雨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裹,又沉思:他背着行囊,周围几个和他在一起的人也是拿着包裹,莫不是要出远门?啊!是了!丁家村那个小姑娘日前被魔门的大仙们选去做弟子了,他不会也是想要去修道,然后找那个小姑娘吧?都说道途缥缈,他这一去……他这一去……
这般想着,她不由心下一酸,放下了帘子来,捏着手帕默默垂泪。
她这打量不算明显,但对于经历无数追杀的展越等人,其感官何等敏锐?仅是她回头的第一眼,便发觉了。不过见她只是个凡人,目光有似含情般投向春雨,便稍稍放下了戒心。
展越望着马车远去,拍了拍春雨肩膀,打趣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艳福啊,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嗷呜?”春雨抬起头来,学着西瓜的叫声朝他叫了一声,堪称惟妙惟肖。
展越:……我真不该逗他!
几人并未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很快就出了城,顺着官道一路西行,直至午后,踏着青草漫漫,杨柳依依,春雨才忽然大手一挥,折下一根杨柳,舞了几下,言辞旦旦:“胡说!我那是‘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众人一阵汗颜,心想他这又是怎么了?
丁大犁强笑着解释道:“春雨他……反应有些慢。”
是有些慢,这都过去大半天了。
说是如此,但展越陈霜等人都不由对他有些好奇了。
陈霜打量着春雨道:“我看他以前说不定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没有读过书的人,可说不出那样的句子来。
展越回头看向飞雨君,试探道:“前辈之前不是说他极有可能是失魂之症,可有治疗之法?”他是发现了这位的眼神时不时就往春雨身上瞟,若说堂堂魔宫少主会对一个普通傻子那样关注,他才不信!
飞雨君却没回答,也不说有没有治愈的法子,直接走到了春雨身边,道:“走了。”说罢便留下一个背影。
春雨连忙丢了柳枝,口口声声喊着:“西瓜等我!”追了上去。“西瓜你的毛怎么变黑了?”
众人暗自发笑,一路被追杀逃命的沉重也不自觉散去了几分。
如此,行了五六日,众人来到一处山道。两侧是荒凉的高山岩壁,寸草不生,一片土黄,嶙峋异石高高凸起,张牙舞爪地伸向中间的山道。
“想不到昨日还是山明水秀,今日便到了这等寸草不生之处。”熙风暗叹。
展越却是皱起了眉,四处望着。他心中,总觉得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不是太好。回头一看飞雨君脸色,对方也正是凝眉,更加使他确定了心中所想。
他也不矫情,直接对飞雨君道:“前辈,此处似有杀机暗伏,不如我们改道而行?”
飞雨君没回答他,却将目光投落到远处一块巨岩处。展越眯起眼仔细一看,一惊,却是那巨岩背后,正露出两个染血的指头来!
众人深受追杀之苦,不敢贸然上前。“燃师弟!”展越唤道。
贺燃默默走上前,左右两手握拳伸出,一黑一白的光圈便包裹在了其手上,只见贺燃紧盯那块巨石,双手隔空一动,黑白双色尽出,竟隔着老远就将那块重于千斤的巨石搬了开来!又轻轻落在另一处空地上,全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飞雨君见了,目光微动,心道:听闻师尊说过,钧天剑宗有一法器名唤“阴阳拳套”,能使唤阴阳之力,通过阴阳腾挪的手段将修者的修为成倍放大。想必就是这个了。只是,据说使用阴阳拳套之人,仅能有此一件法器,且性格也会变得时而猛烈如阳,时而阴柔如水……
且不论他如何作想,那巨石搬移开之后,却是一具被巨石压碎了大半个身子的男人!看着,已然是没气了。
展越的等人在逃亡过程中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装作伤病以骗取他们同情心,然后在他们没有防备之下出手偷袭的敌人,但却没遇到过这种用“死人”来当道具用的,一时间也怔怔,猜疑不定。
他和陈霜对视了一眼,陈霜摇摇头,道:“那人身上的着装似是前几日出城时见到的那辆马车的车夫……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她显然还想说什么,却最终选择了闭口。
展越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对她知之甚深,当然明白她是在想是否要去救援的事。
展越还记得那辆马车,整队约莫二十余人,车身装点得富贵堂皇,车中满戴头花的女子拨开珠帘微微往外探,眼中情意绵绵。
眼下此地只见这车夫的尸首,却不知其他人去哪儿了。
几位钧天弟子均是一阵沉默。
行侠仗义本是他们最该做的事情,然而血淋淋的过往却将他们那颗“侠”心磨得七疮八孔。是以众人虽能想到那些人或许已遭遇不幸,或许正等待救援,却无一人开口。
正在这时,春雨动了。
只见他蹭蹭蹭跑到那具尸体旁边,两手往地上一戳,就开始刨土。飞雨君上前去,只听他口中喃喃自语:“盖房子了,盖房子了……”
飞雨君看着他不一会儿就满是泥土和鲜血的手指,狠狠地皱了下眉,伸手揪着他的后衣领将人拽了开去。“那死尸跟你无关,上面还有尸毒,你别去碰!”
春雨扭头就是往他手腕上咬过去!
“嘎嘣——”
血丝从春雨口中汩汩流出来,春雨恍然不觉痛,茫然低头,之间两颗牙齿正嵌在飞雨君手腕上。
飞雨君一怔,终于露出了众人相识以来的第一次开怀大笑,笑声中满是幸灾乐祸和无可奈何的意味。
只是,不等他多笑几声,一阵冷风从山道之中吹来,众人无不变色。
好浓重的血腥味!
春雨一抬头,望向岩石掩盖的山道中,拔腿便朝里面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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