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蓑烟雨渡卿歌(1)

    今日一整日发生的事情对赵卿歌而言有如噩梦,不仅身边一众侍卫奴仆尽皆被杀,自己亦被掳至山寨,遭受酷刑。

    修士手段多般多样,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尚被吊着一口气,欲求死又不得,正是绝望之时,却忽然被带出了那间阴暗逼仄的牢房。

    “春……雨……”

    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想起他们此行乃是为营救那位马车上的姑娘而来,而那姑娘……正趴在地上,虚弱地抬起头来。

    “啊!姑娘!”林一休张了张口,连忙跑过去,伸手搭在了其脉搏上,灵力探出,在赵卿歌体内游走了一圈,稍稍松了口气,“还好,都是外伤。”魔修看似对她严刑拷打,却不曾施展那些对付修士的手段。

    也是,一个凡人,哪里耐得住那种手段?

    林一休看向陈霜,目露恳求。陈霜晓得他的意思,不做多想,便也取出了身上已是为数不多的伤药,上前喂了一枚给赵卿歌。

    一股暖流汇入,赵卿歌总算呼吸平稳了些,在陈霜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

    她看着春雨,眼泪又开始往外冒,往前奔了几步一头扎进春雨怀中,哭声凄切。

    同时,被春雨抱在怀中的西瓜骤然遭受挤压,也发出了凄切的惨叫。

    西瓜一叫,春雨就稳不住了,反射性将人往外一推,急急忙忙摸着西瓜的头,对着赵卿歌职责道:“你压到西瓜了!”

    展越等人看看那只扒拉在春雨怀中喵喵叫的小猫,再看看泪眼婆娑却被推开的姑娘,俱都一愣,心想这春雨真是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啊。

    秋山月却是神情一动,目光直指那只被人捧着哄着的小猫。

    西瓜……

    这只猫,也叫西瓜?

    赵卿歌被无情推开,心下更是难过,她安慰自己:没关系,春雨只是傻了点,他不也还是来救我了吗?

    等等……

    她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春雨不也是一个凡人么?怎地会出现在此地,又如此及时地救下了自己?还有周围这些人……

    她目光畏惧地看向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陈霜自然发现了她脸上的害怕,上前温言道:“我等前些时候在赵庄镇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姑娘姿容如画,所乘坐马车又甚是华丽,因此印象颇深。今晨我等在山道见了……马车残骸,猜想姑娘或许有难,因而上来查探一番,幸而姑娘性命无碍。”

    陈霜神情落落大方,面带安抚的微笑,语气又极为诚恳,很容易能获得他人好感。赵卿歌听她这么一解释,也想起来前几日出发时曾在镇上看见春雨与几个人同行。心中对这些人不过萍水相逢,却能出手相助的行为极是感动,看了众人一眼,屈身下拜。

    “小女子赵卿歌,赵庄镇人士,多谢诸位好汉相助!”

    她遭逢大难,一身鞭痕与血污,身体尚且颤抖,却能强忍心中后怕与身体上的不适,思路清晰,比起寻常凡人女子,已是不容易了。

    陈霜扶起她来,偷偷瞥了瞥秋山月和飞雨君,见这两位都不说话,沉吟一下,便道:“我等身份暂且不便透露,赵小姐叫我陈霜便好。敢问小姐,那些魔……修士,为何会将你抓至此处?”她考虑了一下世间凡人普遍尊崇魔门的态度,便不曾说自己是道修。

    赵卿歌一听,满脑尽是身边护卫被杀的景象和那牢房中一道道鞭声,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哭道:“我怎知他们缘何如此?那些恶人上来便不由分说将我家仆从与护卫残忍杀害!又将我掳到这里,若非你们……若非你们……呜呜……”

    众人见他哭得伤心,心下皆叹:也是难为她一个弱女子了。

    “‘那件东西’。”飞雨君忽然出声,脸色漠然道。在众人看过来时,他淡淡解释:“方才诓骗那些人时,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想要通过这位小姐找寻某件东西。”

    赵卿歌经提醒,愣了愣,“他们确实一直在问我‘那件东西’在何处,要我交出‘那件东西’,可是,我哪里知道他们要什么东西?我此次出门乃是为了探亲,只带了些普通钱财,身上并无他们所要的宝物。”

    “探亲?”陈霜疑惑,“赵小姐去哪里探亲?”

    赵卿歌道:“欲往红罗城。”

    陈霜一惊,“赵小姐在红罗城有亲戚?”

    赵卿歌轻轻蹙眉,眼神忧郁:“听我爹说,是我一位远房叔祖,我倒是从未见过。那位叔祖病重,爹又走不开,便令我前去探望。”

    飞雨君插嘴问道:“你家中可是出过修士?”

    赵卿歌疑惑:“没有啊!为何这般问?”她眼神遗憾,“我族中一脉从未出过身负修道资质之人。”

    飞雨君眼神深了深,没有说话,他看向秋山月,发觉对方亦是如此。

    展越和陈霜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不妥。

    红罗城乃是魔门大派红罗教的属城,凡人甚少,里面的凡人,不是红罗弟子的亲属,便是其药童、剑仆、炉鼎之流。

    赵卿歌家中既无修真人士,去那魔修聚集之地探什么亲?

    而且,这山头上,可是有五个金丹期的魔修!可见这些魔修对于“抓捕赵卿歌”这件事,或这件事隐含的意味有多么的重视。

    陈霜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得回首问飞雨君:“前辈,可看得出山头这些魔修是哪个门派?”

    飞雨君道:“为首那名叫苻玉的,修习的是骆家帮的心法。”他眼神落到秋山月身上,虽知对方乃大乘修士,心间却并无半点畏惧与拘束感,一双眸子静静凝视对方,“秋山前辈大概知道这些人为何大动干戈前来抓捕赵小姐?”

    他其实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知道原因,但既然这位在师尊口中常年闭关、不理世事的大人物会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他大胆推测,秋山月同样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那件东西?

    秋山月冷冷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道:“此事干系重大,尔等不必知晓!”

    ……

    好好的谈话,就这么被终结了。

    秋山月召来太阴云,云身绵软庞大,载着众人朝离此地最近的一处山林飞去,想来也是嫌弃此地埋尸众多。

    山林茂密,树木清幽,有一股山泉自峡谷中淙淙流出,泠泠而唱。

    陈霜身为女子,陪同一身血污的赵卿歌到巨石后梳洗了一番,又为赵卿歌上了点外敷的伤药,两人身形相去不远,赵卿歌衣服破损,便先穿了陈霜的备换衣物。

    两人相携从石后出来时,众人见到的赵卿歌便是一身素蓝,高挑秀美,原先满头的朱钗翠络尽皆收起,只留了一枚簪子。

    春雨原本只是一眼晃过去,但不知怎的,却被那枚簪子吸引了心神,呆愣愣地盯住了那枚簪子。

    那是一枚莲花苞形状的簪子,长长的形似花茎的簪身微曲,顶部一枚莲花花苞,当绽不绽。

    整个簪子通身玉白,像是羊脂白玉做成的。

    春雨将猫往飞雨君怀中一塞,动作敏捷,飞步上前便从赵卿歌发间摘下了那枚簪子,握在掌心愣愣道:“我的……”

    陈霜脸色一黑,伸手道:“拿来!还给赵小姐。”

    春雨神色迷茫地看了她一眼,察觉这人是想“抢”自己的簪子,整个人往后一缩,把簪子护了起来。

    陈霜斥责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就算喜欢这个,也应当征得赵小姐同意,或用其他东西来换,怎可强抢?”

    春雨听不懂什么君子啊强抢啊的话,他心里认定这簪子是自己的,拿了东西便往飞雨君身后躲,陈霜忌讳飞雨君实力,想动手帮赵卿歌抢回来却又不敢,僵着笑脸对飞雨君道:“前辈,你看这……”

    “他要,就给他。”秋山月忽然开口,众人一愣,只见他掌中光芒一闪,一枚一模一样的玉簪出现。

    那枚玉簪虽与春雨抢过去的那枚看似一模一样,但飞雨君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果然,只听秋山月道:“这枚簪子乃是我灵力凝结,可存放百余年,常年佩戴可保身体不受病痛侵扰,或在关键时刻护你一次。”说着,将簪子朝赵卿歌递了过去。

    赵卿歌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威严与高冷,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敢看,眼下见这人跟自己说话,不由打了个寒噤,连忙拒绝:“不、不了,算上此番,春雨已救我两次了,我……”她回头看了春雨一眼,终究顾虑女子矜持,不敢将心底那点情意讲明,“不过是一个簪子,恩人既然喜欢,我自当双手奉上,怎敢劳烦大仙?”

    她未说明的是,这枚簪子乃是她家族中祖传之物,一向传女不传男。

    她她她、她竟然拒绝了!

    林一休嘴巴都张大了,内心在滴血。

    那可是望玄道尊灵力凝结之物啊!大宝贝啊!要是道尊愿意将这枚簪子赠与他,哪怕要他的佩剑去换,他也是不会犹豫的……好吧,还是要犹豫一下下。

    秋山月被拒绝,神色自若,淡然收手,肃立于一边,目光静静地打量着正手握簪子看来看去的春雨。

    青年模样呆傻,神情幼稚,眼中无甚光滑,蒙着一层薄雾,显得呆滞无比。

    他再看那小猫,只见小猫两腿一蹬,跳出飞雨君怀抱,扑入了春雨怀中。

    春雨顿时眉开目笑,抱着猫儿又亲又蹭,说了一句:“西瓜乖~”

    秋山月不由一怔。知道感受到一道目光才回过神来,见飞雨君打量着自己,眉目一冷。

    那边,陈霜展越等人已决定要先将赵卿歌送回赵庄镇,她本是去红罗城探亲,但眼下遭逢巨变,自然是先回家再说。

    展越等人逃亡半年,身上本就拮据,赵卿歌便请他们护送自己回赵庄镇,承诺介时将以厚礼回报,并请自己父亲做东,感谢诸人救命之恩。

    飞雨君本就是要一路跟着他们的,去哪里并无所谓,但令众人惊奇的是,那位名扬四海的望玄道尊竟也要同他们一路。

    众人顿时拘谨了起来。

    只有林一休,一路都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乐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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