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倍晴明笑容中反应过来的昭华快速低下头,散落在肩头的乌发遮挡住了他脸上的颜色。短肥的小爪子捧着自己的脸,手心感受着面颊上的温度。
摸着发烫的脸蛋,昭华想:男神长得真好看,能跟他同一辆车坐他身边,心里有些美滋滋,嘿嘿。
安倍晴明看昭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用手中的扇子抵着唇,往上勾的眼睛中还残存着之前的笑意,就如蜻蜓略过荷花花箭那般的轻柔。
忽然,牛车中坐着的安倍晴明感觉到了一缕妖气。如果不是那位大妖擦身而过他们所乘坐的车辆,也许安倍晴明会忽略掉他的存在。
这种强大的妖气让安倍晴明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他……
被宽大衣袖掩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所那的折扇,一种灰暗的颜色在得知那抹妖气之后瞬间染上了安倍晴明的心头。
安置外国使臣的鸿胪馆就坐落在这条街上。
牛车停驻于鸿胪馆的门前,安倍晴明已经下车了。
昭华站在车上想要跳下来却被安倍晴明抱下了车。虽然安倍晴明此刻正少年的他看起来瘦弱纤细,但是对于抱一个才只有六岁并且还些矮的豆丁来说,还是力所能及的事。
近距离的接触让昭华闻到了安倍晴明身上的香气,如竹叶环绕,若有似无。
平安京的贵族都会在衣服上熏香,昭华倒是从未闻过像安倍晴明身上的这种浅淡的香气。
“你是熏了什么香?”被放在地上的昭华抬起头对安倍晴明问道。
“我没熏香。”安倍晴明不喜欢熏香,认为这么做太麻烦了。
对于昭华提出的问题,安倍晴明想这位殿下的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东西。
这时,一股浓烈而张狂的香气袭来,正如其主人那般肆意张扬。这种名贵的香料名为百步,制作繁琐,馥郁非常,加上贺茂保宪的再次加工,调制出了不与他人相仿的香气,在平安京堪为一绝,闻香而识其人,看成贺茂保宪的独家标志,在一群以调香制香为乐的贵族当中独领风骚。
“晴明,怎么还愣着?”说完,贺茂保宪摇着扇子低下身对着昭华说道:“殿下等下可要记住自己是贺茂家二公子的身份不要露了马脚。”
对着贺茂保宪那张笑眯眯的俊美面孔,昭华淡淡地“嗯”了一声,跟在贺茂保宪的身后与安倍晴明并行走入了鸿胪馆当中。
纸门被拉开,贺茂保宪走入屋内而安倍晴明则自愿留在昭华的身边陪他。
“你不去吗?”屋内高丽相士在跟贺茂忠行他们讨论占卜之术,安倍晴明不去听就少了一个学习的机会。
折扇在手心敲打,安倍晴明摇摇头。
“我对占卜之道的研究并没有多大兴趣,不听也没关系,反正之后师兄也会跑来跟我讲的。”
“贺茂保宪是个话很多的人吧。”用手向后支在地板上,昭华对着安倍晴明问道。
身穿皇宫当中,长于妇人之手。昭华倒是听闻了不少有关阴阳师贺茂保宪的风雅趣闻。对着那些犹如现代迷妹一般歌颂贺茂保宪的侍女女官们,起初昭华对贺茂保宪还是有一定期待的,但是真正见面之后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话多是有些。”想起那个无论对什么事都能发表一大堆言论的师兄贺茂保宪,安倍晴明笑着说。
“殿下似乎不怎么喜欢师兄?”安倍晴明将目光从庭院中的一棵老松移到昭华身上问道。
被那么直白的揭露不喜欢一个人,昭华有点汗颜。
“我确实不喜欢他。”昭华直视着安倍晴明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之后说道:“谁叫他一见面就说我是贺茂大人的私生子。”
将手边摆放的糕点拿到手上掰开,将粘在手上的碎屑扔到地上,看着草地上的蚂蚁搬离。
“那我先在此替师兄向殿下道歉了。”
昭华不喜欢贺茂保宪嘴上没把门的作风,但是也没有到深恶痛绝的地步,见安倍晴明道歉便也点头将此事揭过了。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哦。”
安倍晴明支颐着下巴笑着眨眼说道:“谢谢殿下。”
得到安倍晴明的道谢,昭华借机上杆子对安倍晴明说道:“能给我一只你的小纸人吗?”
安倍晴明有些疑惑为什么昭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便问道:“你要小纸人干什么?”
“我觉得好玩……”
小纸人虽然不是式神也没有跟安倍晴明签订什么契约但是对于把这个沾染了阴阳术的灵体给一个年幼的孩子想必论谁来抉择都会感到不妥吧。就连昭华自己将这个请求说出口之后也觉得后悔了。感觉自己太冒失了,但是安倍晴明却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小纸人的纸片递给了眼前的孩子。
白皙的手掌中赫然躺着昭华想要的小纸人。
昭华目光之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没想到安倍晴明真的会把小纸人给他。
“怎么,不要了吗?”见昭华没有拿取小纸人的意思,安倍晴明开口说道。
将小纸人从安倍晴明的手中拿走,昭华捏着人形纸片看着交给他的人问道:“真的给我了?”
“都在殿下的手中了,殿下还不相信在下吗?”
“你就不怕我拿去干坏事?”
“那也是殿下的事情,况且我相信殿下不会去利用小纸人做什么坏事的。”摇了摇扇子,安倍晴明自信地说。
“被你师父和师兄知道了怎么办?”虽然是出于自己的意思,但是安倍晴明真的把小纸人给自己被贺茂忠行父子知道了说不定会收到责罚。
看着小纸人昭华有些矛盾了起来。
纸门被拉开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昭华还来不及将手中的纸片收起便被从屋中走出来的贺茂保宪看到了。
完了。昭华的心里想。
“师父他们一起谈好了?”安倍晴明问道。
贺茂保宪点点头,他此刻的目光都被昭华手上的小纸人所吸引着。
“晴明,你把纸人送给殿下了?”
“嗯。”安倍晴明供认不讳。
相较于在场如临大敌的昭华而言,安倍晴明显得十分闲适毫不在意。
“那记得把咒语教给殿下,否则小纸人也就是张纸片而已。”贺茂保宪对师弟提醒道。
“知道了。”
描金绘彩的扇子在胸前挥了几下,贺茂保宪对安倍晴明与昭华说道:“现在先进去吧,父亲他们还等着呢。”
将小纸人藏在袖子中,昭华随着贺茂保宪走进了屋内。
看着贺茂保宪高大的背影,昭华觉得自己似乎之前不应该把他想得那么坏。
贺茂保宪将昭华带到高丽相士与贺茂忠行所处的房间之后自己便退下了。
昭华还未反映过来就见那高丽相士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又让自己把手伸出去让他仔细观看。照做的昭华觉得自己此时莫名有点像被人摆布的布偶一样。
他看着坐在旁边的贺茂忠行,贺茂忠行递给了昭华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笔尖被浓墨沾湿,相士写了一串字之后将纸张教给了贺茂忠行。贺茂忠行看完之后,纸自己燃烧了起来,在他的手中化为了虚无。
向高丽相士道谢之后,贺茂忠行带着昭华走了出去。
被牵着手的昭华并不知道那纸上写了什么,虽然好奇可是见贺茂忠行的架势大概此事只会禀告桐壶帝并不会告知自己。
从鸿胪馆出来,就到了与安倍晴明等人分别的时候。他要随着贺茂忠行一起回皇宫了。
临走前,安倍晴明私下将咒语教给了昭华。
“记住了吗?”
“嗯。”咒语并不复杂只是绕口了些,在心底重复念了几遍,昭华确定已经将咒语铭记于心了。
贺茂保宪走了过来说道:“父亲要跟殿下一起入宫了。”
“嗯,那再见。”昭华对着安倍晴明挥了挥爪子说。
安倍晴明低头文雅地笑着说:“再见,殿下。”
昭华转身离去与贺茂保宪一起朝贺茂忠行的牛车走去。
从宫中出来的时间最多不过两天一夜,但是昭华觉得似乎过了很久一样。
清凉殿中,桐壶帝先是召见了昭华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让昭华跟侍女离去,自己避开众人独自召见了贺茂忠行。
桐壶帝手中拿着质地细腻的高丽纸,俨然就是之前高丽相士用来书写的那张被贺茂忠行烧毁的纸。
在烛光下,桐壶帝看上纸上所书的几行字。
命格极贵,登帝位,恐天下大乱,时乖命蹇;居庙堂,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看完之后,桐壶帝将纸放在烛火之上焚尽,样子有些疲惫也有些颓然地坐在了位置上。
贺茂忠行看过纸上写的内容,知道桐壶帝所忧心的是什么。无从劝慰的他只能跪坐着不说话,一时间,君臣二人静默不语。
右大臣得知了贺茂忠行带着昭华前往鸿胪馆见过高丽相士的事情,便将此事写在纸上,把信委托一名在宫中任职的女官交到了妹妹弘徽殿女御的手中。
弘徽殿女御知道后一边嫉恨昭华所收到的荣宠一边暗自好奇昭华的命格究竟如何,叫了侍女前来伺候笔墨,也作书一封传到了右大臣的手上。
看完弘徽殿女御的手信,右大臣派人前往鸿胪馆查询昭华的命格。
庭中的添水传来的竹筒与石头撞击所发出的响声惊飞了停歇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乱叫的鸟雀。
右大臣跪坐在案几前目视着弘徽殿女御从宫内传来的信件,忽然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命数!”
风从回廊穿过,拂面而来吹动了案几上摆放的信纸,有侍从前来禀告右大臣。
“源氏大将求见!”
右大臣皱起了眉,眉心刻出一道深痕。纵使岁月不再,右大臣曾经也是当年平安京最富有才华和俊貌的贵公子之一,只不过现在他也已经从当初的年轻公子成了现在汲汲营营追名逐利的朝臣。为了一己私欲与身后家族利益不停奔波劳碌。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
不站在他这一边也不投向自己的死对头左大臣的派系,一直以来保持中立的源赖光,他这次来找自己会是什么事?
心念转动之间,右大臣已有定论,他对侍从说道:“将贵客请进来吧。”
“是。”侍从领命,转身而去。
在等待中源赖光于右大臣的庭院中欣赏景色。
院内假山植被,布局优美细致,处处显露出主人的良苦用心。
源赖光的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长身玉立站在一株古老的樱树下,引来不少侍女的围观。
源赖光本人对这些侍女热切的目光并不在意,他含笑地注视着这株樱树,修长的手指抚摸过树干粗糙的表面,转过头对着身后的鬼切说道:“那些女人都在看你呢。”
鬼切站在源赖光的身后,对于源赖光的话,他古井般沉寂无波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种迷茫的色彩,这教看到了这种颜色的源赖光大为感到莫名的快意。
“那些女人都在看你,嗯?”源赖光又重复了一遍,看着鬼切时的目光越加温柔,像一壶醇酒,惹人沉醉。
他的语气中有些带着恶意的调笑意味,但是鬼切并未察觉出主人的话有什么问题。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源赖光要说这句话。
那些女人在看自己又怎么样?
他不懂。
如果她们不是妖魔,那么她们连自己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喜欢她们这样看你,把她们全部杀了,好不好?”源赖光靠近鬼切的耳边轻声说。
鬼切手持剑柄的手一紧,看向源赖光之时眼中透露的意思仿佛在说“真的要杀掉她们吗?”。
对于鬼切的这种懵懂无知,源赖光感到十分的高兴。他将手搭在鬼切的肩膀上,手指轻捻住鬼切的一缕发丝,唇边犹自莞尔。
“我骗你的。”
无论在哪个时代,俊美的男子都会让年轻的仕女们为之动容,目光随着流转。然而,尤其是出现两个贵公子并且他们的关系看起来还非常亲密的样子,那样更会惹来这些怀春少女们的目光。
灼热的目光,仿佛要把樱树下的两个人烧出洞来。其中更有不少少女捂住了口唇,想借此掩盖自己发出惊叹般的倒吸声。
这种局面直到之前进去回报右大臣的侍从过来才停止。
侍从打量了一眼那些站在板桥上的侍女们,见她们作鸟兽散后,径直走到源赖光的面前对他行礼说明了右大臣请他前去会晤见面。
源赖光点头,便由侍从引路去会见右大臣。
鬼切则亦步亦趋,步步不离他的主人源赖光,与他一同前去。
他是称职的侍卫,亦是源氏,或者说是源赖光手中的最强刀刃。
“你说不说?!”将匕首横斜在男人的脖颈上已然划出了一道醒目血痕。
右大臣派出的人几次三番询问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直接拿刀动手,逼问昭华命格。供其差遣的奴仆都如此专横跋扈,可见右大臣等人做事风格是如何了。
“我是高丽的使臣,你们把我杀了,你们逃得了么?”高丽相士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雪白刀刃,颤颤抖抖地将话说了出来。
“既然有出手的打算自然不惧。”那人冷笑了几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况且,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要是说出来我也许会放你一条生路,总之你好好考虑吧。”
疼痛与来自死亡的恐惧刺激着高丽相士的内心,正当他要说出昭华的命格之际,纸门竟然被打开了。
屋外的阳光随着门的移动照射进来冲淡了之前凝滞的氛围,隐约间还夹杂了一缕好闻的香气。
派遣打听命格的人原是右大臣所圈养的杀手中的一位。他正想把这不合时宜出现的人也一同杀掉的时候,回头却看见一位容貌绝色的美人。
在右大臣府邸当中,也算是见惯了各类百媚千娇的杀手竟然在目光一触及其人的时候便愣住了,仿佛中了什么幻术一样。
他松开了手中紧握的刀刃,任由匕首掉落在地上。之前抓住高丽相士的手也松了。只见他好似中邪了那般,跪伏在地趴着,对着那位绝美之人,当真就像一条乖顺的狗。
“真听话。”美人的声音也是格外优美,只不过嗓音比之寻常女子的娇啼却稍低了些,但是听了更加令人心神俱醉。
轻轻抬足,将这挡路的“狗”踹到一边,玉藻前走向那个坐倒在墙角靠着喘气的高丽相士说道:“我又救了你一次。”
“谢谢,谢谢……”高丽相士拍着胸口说。
“之前那次是海上遇到风暴的时候加上现在这次,我们现在算是两清了哦。”玉藻前蹲在高丽相士的面前,掰着手指,仔细地算着。他明眸轻眨,顾盼间皆是万种风情,引人倾倒。这种超越了性别之分的姿容盛色,艳绝人寰,华丽得像春夜的繁樱,美中带着妖异,让人沉沦。
但已经从这眼前大妖的美色中跳脱出来的高丽相士面对着玉藻前的话,连忙回答道:“算,当然算!”
此刻要是拒绝眼前之人,难不成是嫌自己命太长?
“嗯,真乖。”得到满意的答复,高丽相士与自己缔结的契约自然失去了效力。感受到无事一身轻,终于脱离了契约牢笼的玉藻前想抬手拍一拍高丽相士的头,但是又嫌弃地将手收了回来,他说道:“看你那么乖得份上,我可以保护你直到回高丽的那天。”
毕竟,这段日子以来玉藻前他自己过得也挺滋润。
“多谢……”
“不客气。”玉藻前伸出一只葱白的玉指摇了摇说道。
他起身离开,转身而去,从容而优雅。
被他踹到一边的杀手已然断气死去,这抹绝色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这个房间当中,只留下还心悸不已的高丽相士。
之前他跟一位该死的神灵打赌,输了的玉藻前之后自愿进入了瓶子中受困被抛到海里,要不是这个高丽相士将他从瓶子中放了出来,他可能要在海上过不知道多少年的漂泊生活。现在终于从高丽回到这片故土,也还了高丽相士的恩情,玉藻前觉得是时候去见见昔日的好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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