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孤鸿影

    “咔哒”一声, 屋门开了。

    按理来说,凤仪门设置在树屋周围的禁制应当十分坚固, 但在拆锁专家谢芳年面前, 任何法术都像报纸叠的一般, 根本不堪一击。

    “你好哈啰打扰了。”

    舒凫在门板上小心地敲了两敲, 这才迈步入内, 站在门口处警觉地环顾四周。

    很显然, 这间树屋中设有阵法, 内部空间比外表宽敞得多,与凤仪门大殿一样雕梁画栋,金玉满堂,散发着沁人清香的梧桐木铺满四壁, 俨然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

    不过,在舒凫眼中, 这更像是一个镶金嵌玉的精致鸟笼。

    她一眼便看见,在鸟笼中央,静静倒卧着一只白花花、毛绒绒, 脑袋埋在翅膀底下,足有两个人那么大的

    肥啾。

    舒凫“啊”

    不是,等一等。

    无论怎么看, 这都是只肥啾啊

    饱满圆润的体态, 细密、柔软、蓬松的银白色羽毛, 折扇一样收拢的尾巴, 腹部绒毛中若隐若现的嫩黄色脚爪。

    没错, 这就是肥啾。

    如假包换的巨大肥啾。

    或者说,也可以称呼它的三次元学名,世界上最甜美可爱的鸟类之一“银喉长尾山雀”。

    舒凫“”

    这秘境怎么回事

    先是芝麻汤团熊猫,再是糯米团小海豹,现在又来了个圆滚滚的肥啾

    难道是居心险恶,要用“可爱”打败参赛者吗

    “这只肥肥鸟,就是秘境中最强大的灵兽”

    舒凫转向谢芳年,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不是普通的肥鸟。”

    相较于舒凫,谢芳年吐字间同样有所动摇,但姿态依然镇定,“此鸟名为灌灌,与毕方一样,原本是当年凤族之属,深受凤族信赖和喜爱。”

    舒凫“啊”

    你骗人我不信

    这明明就是肥啾

    谢芳年自言自语道“可是,灌灌当年也照理说,他们应该已经灭绝了。”

    舒凫“灭绝”

    谢芳年没理会她,径直挪动小短腿上前,抬起一只猫爪搭在肥啾腹部。

    “不错,果然是灌灌。雄性,金丹后期,大约三百来岁年纪,身上有蛊毒的痕迹。”

    不一会儿,他便不愠不火地得出了结论,“也不知他经历了何种奇遇,竟然沦落到野鸡窝里,还被野鸡当作卖弄的彩头。昔日神鸟座下,如此丢人,也算罕见。”

    “这要不,您还是先给他解毒吧”

    舒凫对小动物总是无限宽容,即使这“小动物”身材壮实,远看像个小山包,“有什么疑问,待他苏醒,一问便知。”

    “也是。”

    谢芳年点头赞同,一甩尾巴在门口设了个新的禁制,同时微微用力,猫爪陷入肥啾软绵绵的绒毛里,扬声喝道

    “痴儿,还不醒来”

    “”

    猝不及防间,一道强悍灵力入体,肥啾从头到尾好像过电似的一颤,满身绒毛都炸了开来,整只鸟看上去放大一倍

    “谁谁在叫我”

    “哼。”

    谢芳年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扭头向舒凫说了声“闭眼”,而后倏地化作人形,一键穿戴整齐,又一扬手召唤出轮椅撂在身后,恰好接住了他向后坐倒的身体。

    他用指尖敲了敲轮椅扶手,冷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谢芳年坐在这架轮椅上,便如同高居宝座,自有一段睥睨众生的威严。他分明容色苍白,体态纤弱,比众人都矮上一截,却让人无端生出被他俯视的错觉。

    “我你”

    肥啾还带着点大梦初醒的茫然,呆头呆脑地抖了抖羽毛,瞪大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你是谁啊宋家的人吗”

    谢芳年目光骤冷“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下一次,我不想再听见这种侮辱。”

    “肥灌灌,你为何会在这里”

    舒凫见肥啾仍是一脸呆滞,好像不大聪明的亚子,便开口解释道,“这里是凤仪门秋猎大会的会场,你是场中最强的灵兽,本该被少门主收服,只是我们先到一步。”

    她试着提示肥啾“被关入秘境之前,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比如说,蛊毒”

    “宋家凤仪门少门主对了我想起来了”

    肥啾猛然回过神来,扑棱棱翻身而起,焦急地原地蹦了两蹦

    “不行,不行我不能在这里耽搁。我要离开,得赶紧去找公主才行公主还在等我”

    谢芳年眉峰一动“公主哪个公主”

    “还能是哪个公主”

    肥啾急得跳脚,扑簌簌抖落一地羽毛,“就是凤族最小的公主,风瑾瑜啊”

    “什么”

    舒凫和谢芳年异口同声地提高嗓音。

    谢芳年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调整表情,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清了清嗓子,放缓语气道

    “怎么回事如今无人打扰,你且从头说起,不得有丝毫遗漏。”

    “嗯,嗯。”

    肥啾莫名感觉到一股压力,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开口交代道“我名叫谢安之,是一只灌灌”

    舒凫“谢”

    谢芳年“安静。”

    姓谢的肥啾继续道“我们灌灌一族,本是凤族近侍,千年来一直追随凤族左右。但是,我们也因此遭到魔修针对,屡次遇袭,族群日渐衰微”

    舒凫回想起江雪声的叙述,心头不由重重一沉。

    封印完成以后,失去了龙君、凤君和各族族长,留在世上的龙族和凤族,面对魔修无所不至的报复与反扑,究竟遭遇了什么呢

    师春雨痛下决心,毅然带领青鸾一族归隐深山,自闭一隅,与世隔绝,又设下重重护山大阵自保,这才换得千载太平。

    但其他族群必须主持大局的龙,心高气傲的鹓鶵,刚直不阿的鸑鷟与凤,为了迎接龙凤回归而殚精竭虑的鸿鹄

    他们又会怎样呢

    不必细想下去,也能猜到结果。

    果然,肥啾谢安之接着道

    “凤族本就子嗣艰难,但凤君固执己见,为了维持血脉纯粹,一直拒绝与异族通婚。久而久之,凤族一日比一日稀少,越来越难抵挡魔修的袭击。凤君素有傲骨,坚决不肯隐遁避世,更是雪上加霜。”

    “我娘亲谢方华,本是灌灌一族的首领,苦劝凤君不动,只好另作打算。娘亲说,她想要召唤凤族先祖的魂魄,只有这样,才能扭转现任凤君的想法,为凤族保住一条生路。”

    舒凫“谢方华”

    谢芳年“我叫你安静。”

    他翻转手掌,掌心袅袅升起一段轻烟,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幅女子面容的轮廓。

    谢芳年缓缓道“你说的娘亲,就是这个女人”

    谢安之眼中一亮“对,这就是我娘亲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谢芳年漠不关心地摇头道,“接着说。谢方华召唤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

    谢安之说到这里,眼中亮起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整只鸟蜷缩成圆滚滚的一团,“召唤失败了,凤族先祖没有现世。”

    “就在娘亲召唤那天,魔修据说,是魔君赵九歌率众包围栖梧山,将凤族斩尽杀绝。”

    “族中尚有一战之力的长辈,无一归降,不是战死,便是自尽,娘亲也力竭牺牲。只剩下年幼的雏鸟,悉数被魔修掳走,带回魔域作为商品和材料。”

    “”

    舒凫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雪声苏醒以后,得知凤族绝迹,第一个赶去的就是栖梧山,却只看见一座空荡荡的荒山,片瓦不存。

    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终究还是去晚了一步。

    随后,江雪声又赶往鸿鹄一族。

    与凤族一样,鸿鹄嫡脉被魔修斩草除根,只剩下孤零零一颗鸟蛋,侥幸躲过了魔修的搜捕。

    江雪声将鸿鹄蛋带回玄玉宫,在无数神仙姐姐的环绕之下,孵出了柳如漪这个人间祸水。

    然而,已经发生的悲剧,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挽回了。

    “后来呢”

    舒凫努力让语气保持平静,追问道,“魔修围城,你们是如何脱身的”

    “后来,我和公主一同流落魔域,被丢入黑市等待发落。其他同伴逐一被卖、被杀,轮到我们之前,同伴帮助我们逃了出来”

    谢安之说到这里,小眼睛忽闪忽闪,其中似有愤怒的火焰跳动

    “我们一路东躲西藏,花了好多年时间,终于逃离魔域。本以为绝处逢生,却偏偏遇见了宋雅言”

    与此同时,宋雅言和钟盈翠,正在与“贤妻良母”江雪声纠缠不清。

    “唉,有什么好争的你说我夫君非礼,这自然是污蔑。”

    面对钟盈翠的指控,江雪声戏瘾大发,眉梢眼底都是对“舒大强”的一片深情。

    “我夫君对我一心一意,我们两情相悦,举案齐眉,他怎会对其他女人见色起意更何况,要论色”

    他漫不经心地将面纱揭开一个角,展露出沉鱼落雁的姣好容颜,薄唇挑起讥讽的弧度

    “这天下间,还有更胜于我的美色吗”

    钟盈翠“”

    宋雅言“”

    你别说,那还真没有。

    钟盈翠心中暗叫“糟糕”,但论死皮不要脸,她不会输给任何人,立刻改口道“恕我直言,舒夫人的年纪,怕是要比我大上一些吧。或许,你夫君腻了你,想要找个年轻的一亲芳泽呢”

    钟盈翠实在很勇,如果舒凫在场,大概会立刻封她一个“雷区舞王”的头衔。

    上一秒纵情蹦迪,下一秒就被炸上天那种。

    果然,江雪声面不改色,想也不想便开口喷洒汽油

    “芳泽是你说的吗妹妹快照照镜子,你的脸的确方,脸上还有好大一片沼泽,眉毛鼻子都陷下去了。”

    “千年的凤凰,三岁的野鸡,你说我夫君会选哪个野鸡再嫩,也只能用来吃,拔毛下锅都来不及,谁会想要亲近呢”

    钟盈翠“你”

    江雪声“再说,他若真看得上你的脸,总该怜惜一二,怎会拳拳都向你脸上招呼,把你当猪头肉一样捶依我之见,倒像是你有意非礼我夫君,他嫌你不堪入目,实在无法忍受,这才饱以老拳。”

    钟盈翠招架不住,扭头扑到宋雅言怀中,嘤嘤哭道“雅言哥,你看,他们夫妻俩都欺负我”

    “”

    宋雅言有个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就是爱看美人撕逼,尤其是为了他撕逼。

    倘若不是为他,这份阴暗的乐趣便会减半。

    因此,他见江雪声口口声声都是“夫君”,大感扫兴,意兴阑珊地开口打断道“盈翠,舒夫人,这样争论下去也没个结果。不如我们一同登上巨树,找到舒道友,当面一问便知。”

    当然,他嘴上这么说,心中想的却是

    树屋的禁制是父亲亲手所设,舒大强一介金丹修士,绝对无法破除,这会儿想必正急得团团转。

    自己后来居上,随手破解禁制,再轻松收服那只肥鸟如此一来,不仅狠狠打了舒大强的脸,为未婚妻出了气,还能让舒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对好色又无能的丈夫心生厌憎。

    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风流佳话。

    “咦”

    宋雅言一路上算盘打得噼啪响,然而抵达树屋那一刻,他如遭雷殛,方寸大乱,所有的心机盘算都成了笑话。

    这禁制

    这禁制

    这他妈什么禁制,他从来没见过啊

    江雪声“噗哧”笑出声来,柔声细气地煽风点火道“少门主,你怎么不进去啊不是说要当面一问吗莫非少门主徒有其表,其实连我夫君的面,都见不到吗”

    “这这不可能。这禁制我能解,我一定能解开”

    宋雅言顾不得回答他,急得额角冒汗,忙不迭地将毕生术法修为都倾倒出来,试图破解门口九连环一样的复杂术式。

    怎奈他的“毕生”实在太短,更算不上如何用功,既无长度,又无深度。就像块干瘪皱缩的毛巾,即使绞到一滴都不剩,与谢芳年的术法修为相比,也只像是涓涓细流汇入大海,瞬间消隐无踪。

    就在他骑虎难下、汗湿重衣之际,只听“咔哒”一声响,那扇纹丝不动的木门,忽然自内而外打开了。

    “开了我解开了”

    宋雅言喜上眉梢,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正要迈步上前

    刹那间,银光飞掠而过,他只觉得眼前一花。

    那是一道剑光。

    凛冽剑光晃花了宋雅言的眼,风声呼啸间,两把门板似的重剑随后而至。

    “唔啊”

    两把重剑正中红心,一把拍在宋雅言面门,另一把拍在他胸口,好像甩飞饼似的,将他整个人抽得离地飞起,从高耸入云的巨树顶端掀了下去,,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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