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舒凫与南宫溟周扯旋淡的同时,江雪声一行人分头行动, 盯上了人群中拥有神兽的魔修。
按照贺修文原本的安排, 斗技赛程是八人淘汰赛, 也就是4 2 17场;经过穆兰这么一搅局, 成了她以一敌七的车轮战,同样是七场, 只不过对手都变成了她。
如此一来,所有神兽依次上场,再由穆兰将他们毫发无伤地送下台, 神兽落在何人手中, 也就不言自明了。
难怪,江雪声没有制定任何“寻找神兽”的计划。
因为他们使用的方法, 实在是太太太简单粗暴了
这就好像脑筋急转弯,问你如何将大象放进冰箱,答案是“打开冰箱门, 放进去, 关上冰箱门”一样
舒凫你说这谁懂啊
当然, 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能够成功,全赖穆兰实力过硬。面对各显神通的强大对手, 她都能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地加以应对。
而且,直至这一刻, 穆兰都没有展现出金丹初期以上的修为, 几乎全凭巧妙的法术和战技退敌, 还恰到好处地受了些伤,让人看不出半点异样。
一个天赋过人、聪慧机敏的月蛟晚辈,性情骄傲自负,同时也有自负的本钱任谁来看,都只会留下这种印象。
但舒凫可以确信,这种印象,只不过是一张精心描摹、迷人眼目的画皮罢了。
事实证明,穆兰的画皮相当成功,几乎完美地骗过了所有魔修。
“几乎”的意思是,也可能存在例外,不容她们掉以轻心。
眼下,斗技只剩最后一场。
因为穆兰下手太轻,魔修中焦躁不满的声浪越来越大,叫嚷着要赌生死局,非得让两条蛟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尽管南宫溟颇有微词,但这一次,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果然,贺修文再次采纳观众意见,颐指气使地向两人下令道
“你们两个,不得手下留情直到一方重伤为止,这场对决都不能收场。放心,我自有灵丹妙药,不管多重的伤都能救回来。”
那云蛟少年的买家也喊道“程清,我知道你的本事。我将注都押在你身上,你给我全力应战,别想着蒙混过关万一落败,你可得掂量一番后果。”
“”
云蛟少年程清没有答话,就连眉毛都没有动上一动。
只是,他本就昏暗阴郁的目光,随着这句话越发黯淡了几分,如同月光都照不透的浑浊夜色。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刚一交手,便能感觉出分量不同。
程清是个幻术、法术兼修的术士,天生一对幽蓝异瞳,望之如凝视深海,稍有不慎便会被漩涡一般的幻象卷入。
他将幻术融入火系法术之中,一时间满场火海翻腾,浓烟滚滚,滔天的热浪扑面而来。虚虚实实间,就连观众都分辨不出哪一团是真正的火焰,避让不及,生生被蒸出了一身热汗。
火舌翻卷间,穆兰神色不变,依然沉着冷静地应对自如,凭借身法在虚实难辨的烈焰间穿梭,时不时以冰霜法术还击。
程清毫不示弱,烈火融冰,白茫茫的水蒸汽弥漫全场,好似凭空起了一场大雾。
舒凫心想,如果要为这一战取个名字,大概就是“冰与火之歌”吧。
江雪声他们前往追踪离场的魔修,按理说应该手起刀落,分分钟就能解决。
为今之计,只能盼望穆兰争气,在场上拖过这个“分分钟”了。
在云蛟少年之前,穆兰一共送了六头神兽下场,分别是混血的玄龟、麒麟、重明鸟,以及一只鸿鹄和两只鹓鶵。
也就是说,其中有一位柳如漪素未谋面的远房长辈。
至于风远渡和风瑾瑜心心念念的凤族很遗憾,若没有他们两人幸存,只怕真会成为人间绝响。
凤族秉性刚烈,不愿在魔修手中虚与委蛇,终究是应了那句“可杀不可苟”。
剩余六头神兽,分别落在四个魔修手中,三只鸡不是,三只五凤后裔分属三人。其中一名带着玄龟的魔修留在斗技场,另外三人落败后恼羞成怒,纷纷愤然离席,骂骂咧咧地说要给神兽“一点颜色看看”。
为了救回五凤,江雪声、柳如漪和邬尧,分别追着三名御剑离场的魔修,赶往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然后,他们就在三个不同的地点,目睹了宛如复制粘贴般一模一样的景象。
“”
“哦这是”
当他们出手突袭之际,“魔修”的五官忽然扭曲变形,像火焰中的蜡像一样融化、剥落,暴露出另外一张截然不同的苍白面孔,眼神空洞,冷冰冰的没有半点生气。
“尸傀”
三人皆是经验丰富的老手,目睹这番情景,都在第一时间迅速反应过来,“这不是普通行尸。观其气息,浑厚沉稳,应当是狡慧魔君的得意之作。看来,他在这其中掺了一脚。”
他们所料不错。
为了重创摇光峰,狡慧魔君这一次痛下“血”本,一口气投入数具以自身鲜血炼制的强大尸傀,面对元婴修士,亦有一战之力。
而且尸傀手上握有人质,鸡尾巴一提,鸡脖子一掐,江雪声等人投鼠忌器,自然束手束脚,无法全力施为,只能谨慎地与他们周旋。
如此一来,离场追踪的三人难以返回,远水救不了近火。倘若此时场上发生变故,迫使留守之人出手
几乎在同一时刻,变故发生了。
“”
彼时斗技场上,月蛟穆兰与云蛟程清互不相让,你来我往,激战正酣。
一个专心拖延时间,不愿伤对手一分一毫,出手时处处留有余地;另一个却是孤注一掷,不管不顾地拼死相搏,战况愈演愈烈,渐渐险象环生。
自然,身临险境的不是穆兰,而是穆兰生怕自己出手太重,一不小心伤了这条愣头小青蛇。
“真是的,巫山云蛟怎么个个都这样。在他们脑袋里,就没有变通这两个字吗”
穆兰含着几分嗔怪低声自语,说到最后,嗓音中却又带上了一点笑意
“罢了,我就是喜欢这一点。若非如此,我还未必会对邬尧上心。”
眼见少年汗湿重衣,抬手又是一道火龙呼啸而来,穆兰不紧不慢地后退一步,衣袖轻拂,在自己面前树立起一道冰墙,将火焰与热浪都隔绝在冰墙之外。
算算时间,邬尧他们差不多也该得手了。
穆兰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澎湃汹涌的灵力凝聚在掌心,朝向贺修文所在的高台望去。
场中的神兽后裔,只剩最后两人。
其一是台上的云蛟少年程清,其二就是最初登台的玄龟少年,这会儿正和“买主”一起留在观众席上,位置一目了然。
以她的能为,要将这两人平安带离现场,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她想要带走的不止这两人,还有贺修文的项上人
就在此时。
“等等,你做什么”
穆兰只不过分神思量一瞬间,场上的云蛟少年便抓住这个机会,蓦然将身一转,聚集全身灵力,做出了在场众人都没预料到的举动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袭击穆兰,而是纵身一跃,现出翠绿鲜亮的青蛟原形,朝向高台之上的贺修文飞扑而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穆兰收到了他的传音
月蛟,我看得出来,你强过我甚多,只是故意手下留情。你不伤我,我也不会伤你。
在魔域这么多年,我早就不想活了。与其同族相残,倒不如死在真正的敌人手上,起码还算有个痛快。
穆兰“”
这转折太过突兀,她一时间啼笑皆非,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险些开口骂出一句“小兔崽子,你懂个屁”。
为了报答我的不杀之恩,所以你决定送死
你们云蛟的脑回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正常一点
再说贺修文,他向来贪生畏死,身边无论何时都少不了大批护卫。这一回他与狡慧魔君合谋,更是严防死守,就连台上端茶倒水的侍女,都是狡慧魔君准备的行尸。
两人狼狈为奸,早知摇光峰可能对斗技场下手,自然处处都针对他们设计。
三具强大尸傀,携带场中唯三的五凤后裔,分别逃往三个不同的方向。摇光峰之人若想避免与满场魔修动手,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追回五凤,必然因此分散。
与此同时,场中两条幼蛟生死相搏,摇光峰留守之人自然不能坐视,势必要出手阻拦。
届时,那个“坐不住的留守者”也就是舒凫,便会成为全场魔修的瓮中之鳖。
即使摇光峰以攻为守,企图来个“擒贼先擒王”,一举拿下魔君贺修文,高台上也有诸多尸傀防守,还有狡慧魔君的分神暗中观望,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魔修的准备周密至此,小小一条云蛟,就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头撞入陷阱里,岂不是蚍蜉撼树、飞蛾扑火,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哼,自寻死路。”
贺修文被云蛟突如其来的反扑骇了一跳,但他身处重重护卫之中,自觉高枕无忧,当下便气定神闲地哼笑一声,扬手示意护卫们上前。
“无知小辈。想要鱼死网破,也得看看我这是什么网。”
贺修文不差钱,时薪开得高,身边的护卫俱是精兵强将。狡慧魔君的尸傀更是铜皮铁骨,水火不侵,一个赛一个力大无穷,徒手就能将一头数百斤的猛虎撕为两半。
这么一条乳臭未干的幼蛟,纵然本事再大,落入这些尸傀手里,也会成为离水之鱼,只有等着被抽筋扒皮的份。
原本,应该是这样没错。
“舒姑娘,你要做什么”
江雪声三人迟迟未归,南宫溟心中早已暗生疑窦。如今连舒凫也跟着起身,她手扶剑柄的动作证实了他的疑念。
“舒姑娘,你别冲动。”
南宫溟放眼环顾一圈,沉声提醒道,“这里是贺修文的地盘,如果你出手,势必与他们发生冲突。你是我的客人,我不能让你涉险。”
“”
舒凫回头望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南宫魔君,你看出来了”
南宫溟先是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只看得出来,你应该不是魔修。”
“魔修只知独善其身,唯利是图当然,我也一样。以我们的行事作风,写不出那样的核心价值观。你的许多想法,确实令我惊叹。”
“我不仅会写,还会身体力行去做。”
舒凫失笑,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向南宫溟抱拳,“南宫魔君,你能意识到自己独善其身,唯利是图,已经是魔修之中的翘楚了。”
“因为你是魔修,所以面对遭人迫害的云蛟,大有可为的少年,你不会出于道义感出手相助。或者说,你从来不知道义为何物,对吗”
见南宫溟沉默不语,舒凫又笑着道“但是,我不是魔修。所以我要去。”
“这就是我与你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南宫溟眉头一紧“舒姑娘”
舒凫没有再回头看他。她摘下遮掩魔气的墨镜,慢慢解开了自己的沙雕熊猫头。
“再会,魔君。”
“虽然观念合不来,但这段时间你的农家乐,还有你努力学习新知识的态度,我还是很喜欢的。”
话甫落,舒凫手中的孤光剑迎风出鞘。她屈起食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久违的、清越高昂的龙吟之声响彻天际,回荡不绝,像是故友欢喜的问候。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这柄宝剑,已经在匣中沉睡太久了。
这一刻,舒凫撤去了所有的伪装,如蛟龙出海一般长身而起,灼灼红衣堪比日轮,刺破了魔域阴沉晦暗的天空,又像是夜色里开出一片燃烧的凤凰花。
“好可算把你们等来了”
贺修文猛地一拍大腿,顾不上处置刚擒住的云蛟,大喜过望地站起身来
“给我拿下”
“下”字刚滚到嘴边,他的手下还没来得及听清,舒凫的回答便已经到了。
她的回答是剑。
贺修文身为一方魔君,虽说在其他大佬面前装孙子,但面对旁人一向自视甚高,根本不将小辈放在眼里。
然而这一次,他没能看清舒凫出剑的动作。
他只看见明艳倾城的女修当空而立,手中青锋三尺,如天上仙子凭虚御风。逆风飞扬的红衣好似烈焰翻腾,光华耀眼,却犹不及她比烈火更为灼热鲜明的目光,令人心惊胆寒,不敢与之对视。
她手中有剑,眼中有剑,心中也有剑。
一剑问心,道无愧天地;一剑问世,扫人间不平。
接着,舒凫的剑便到了。
她手中分明只有一柄剑,却有千万道凌厉的剑光从空中洒落,如烈风急雨,如飞花满天,又如同九霄仙神震怒,向凡间挥落天罚,化为无处不在的悍猛雷霆。
天罚
那种东西,贺修文从来没见过。
他不信因果报应,不信天理昭彰,只相信真金白银的利益。
时至今日,贺修文一直逍遥法外,恶事做绝,富贵享尽,从未体验过所谓的“报应”。
现在,他的报应到了。
眼看着铺天盖地的剑雨漫卷而来,贺修文大为惊悸,连忙命令手下和尸傀上前阻挡,自己运使灵力与之对抗。
虽然他是靠百年如一日的嗑药硬堆上元婴,但面对区区一个金丹修士,应该不难对付
“咦”
紧接着,他就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手下好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直挺挺地僵立不动,惊恐而迷茫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直到剑光落地,人也跟着一起倒地,他们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这,这是”
满心惊骇间,贺修文依稀看见
在那些尸骸身上,披覆着一层微不可见的白霜。
“”
斗技场中央,月蛟少女仰起秀丽脸容,手扶鬓角,微微眯了眯春水一般清亮的碧色蛇瞳。
“我本想亲自出手,没想到被小辈抢了先。现在的孩子,一个两个,真让人不省心。”
“不过正如帝君所说,这是个好孩子啊。我与明潇共创的心法,果然没有传错人。”
少女扬眉一笑,提气凝神,朝向天空扬声喝道
“舒凫,出剑罢”
舒凫的第二剑应声挥出,万千剑光分而复合,汇聚为一往无前的浩然剑气,如分海一般在黑压压的护卫间劈开一条道来,朝向大惊失色的贺修文迎头压下。
白光吞日月,一剑破万法。
“等、等等一等啊”
“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半点用场也派不上。”
与此同时,隐藏在暗处观望局势的狡慧魔君见状,不由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准备亲自出手对付舒凫。
然而,他才刚迈出一步,便听见满含笑意的温润男声从身后传来
“哎,好端端的,你怎么躲在角落里骂自己呢虽说这是实话,但你也不必自己骂啊,我骂就行了。”
“”
狡慧魔君瞬间噤声,瞳孔缩小成针尖大的一点,颈椎骨“喀拉”一声响,慢慢地、浑身僵硬地转过头去。
“你”
“你好。今日天气不错,是不是”
一袭天青色长衫的江雪声怀抱瑶琴,衣摆上标志性的昙花纹样如同月夜流光,脸上笑意盈盈,犹带着少年气的桃花眼微微弯起,近乎活泼地冲他点了点头。
他将手一扬,一个浑圆物事骨碌碌滚到狡慧魔君脚边,正是其中一具尸傀的头颅,面庞发黑,犹自死不瞑目地圆睁双眼。
“这样的好日子,最适合摘下你们的头,给凫儿当绣球抛着玩了。”
“这可是我送给她的出关大礼,魔君,你得好好配合我啊。”,,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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