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吐出这个字的同时,舒凫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
她能够理解柳如漪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一句句串联起来,与视觉画面结合在一起,两厢里对不上号,在她脑海中引起了一种类似短路的物理反应,差点儿把CPU给炸了。
——柳如漪?
——男人?
——还很大?
——“大”是指哪里,胸吗?
舒凫下意识地向柳如漪胸口扫了一眼,又无意识地拍了拍自己坚实的胸膛。
很显然,是柳如漪比较大。
——那他怎么会是男人呢???胸口那两坨是他锻炼多年的胸大肌吗???
“…………”
齐玉轩和齐新蕾同样目瞪口呆,他们俩毕竟年轻,这场面舒凫没见过,他们更没见过,这会儿都顶着一脸震撼我妈的表情,直接杵在原地石化了。
现场唯一泰然自若的,就是柳如漪本人。
趁着齐家兄妹震撼失神的当口,“她”——他一手抛下银钱、拾起玉钗,一手牵住舒凫衣袖,一阵风似的掠出店门,掠过人声鼎沸的街道,不一会儿便将店铺远远抛在了身后。
直到一口气掠出二里地,齐家人不能再找麻烦,柳如漪才将被自己牵着起飞的舒凫轻轻放下,温声道:
“抱歉。一时失言,让姑娘受惊了。”
语调舒缓,语声清越,依然是那道令人过耳不忘的动听嗓音。
“那个,柳道友……”
舒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你……真的是?”
“真是。”
柳如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目光清透,没半点揶揄玩笑之色。
“那,你这个……”
——胸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我在天衍门订做的贴身软甲。你要是喜欢,以后给你也整一套。”
柳如漪察觉到她的视线,大大方方地解释道。
说着抬手在胸口拍了一拍:“韧性、弹性都很不错,一般刀枪伤不了它,实用得很。”
舒凫:“……”
天衍门平时都在研究些什么东西?!就算是个辅助门派,这辅助范围也太广泛了吧!!
话又说回来,好端端的,柳如漪订个假胸做什么?
舒凫担心贸然询问不太礼貌,却又忍不住好奇,字斟句酌好半天,终于还是期期艾艾地问道:“柳道友,你既然是男子,为什么要……”
“穿女装?”
柳如漪善解人意地替她问完,也不着恼,微笑着自问自答道,“实不相瞒,我和先生在同行中有些名气,而且名声不大好听。每逢出门办事,都是要乔装改扮一番的。”
舒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你穿女装,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免身份暴露?”
“不是。”
柳如漪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纠正道,“是因为女装漂亮。”
舒凫:“……”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接着她又想起另一件事:“你说自己出身玄玉宫,这是真的吗?”
“这个不假。”
柳如漪坦然回答,眼中流露出一点怀念之色,“玄玉宫掌门与我家有些因缘,我从小在她门下长大,受了她不少照拂。虽然我不曾拜师,但玄玉宫上下都对我十分友好,我承她们的情。”
难怪他方才语焉不详,误导齐新蕾认为自己是玄玉宫的女修,原来是为了给恩人出头。
舒凫想通了这一节,内心疑虑消减不少,但还是有些消化不良:“对不起,我想安静地思考一会儿人生。”
比如说,为什么你一个男人的皮肤比我还嫩,而且比我还擅长化妆。
柳如漪并不觉得她失礼,歉然道:“舒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平素爱玩,没规矩惯了,也不怎么计较男女之别,凡事只图一个自己看着顺眼,不是有意欺瞒。待此间事了,我一定卸妆向你道歉。”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会卸了胸。”
舒凫:“……谢谢,不用了。”
她从未听过如此真诚的赔礼道歉。现代人都说“道歉时要露出胸部”,“道歉时摘下胸部”的,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
……
日落时分,城南郊外。
藏木林三面环山,绵延数十里,只有一处狭窄入口,是个易守难攻的凶险地形。密林中昏暗幽深,树影幢幢,在逐渐黯淡的暮色笼罩下,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江雪声并未在入口等待他们,而是选择了不远处的一座高坡,临风而立,静静俯视着那片波澜起伏的树海。
他的容貌平淡,背影却是青竹一样清隽修长的,宽袍广袖被山风吹起,人也像是要乘风而去,很有几分超然物外的谪仙样子。
舒凫从背后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回来了?”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江雪声平静回头,旋即注意到舒凫面色有异,“舒道友,怎么了?是不是如漪非礼你了?”
柳如漪一惊:“我不是,我没有!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形象?”
江雪声面带倦容地叹了口气,摆手道:“我知道你没有。我是怕你把人家当姐妹,忘了交代最重要的事,回头人家发现你是假的姐妹,又要一状告到我这里,说你男扮女装,占人便宜。”
柳如漪也跟着叹气:“冤枉啊。我能占什么便宜?我喜欢自己挑衣服、配首饰,也喜欢给其他姑娘挑,帮她们梳妆打扮,看她们光彩照人,过个眼瘾罢了。我在玄玉宫多年,也没人与我计较这个。”
“玄玉宫女子为尊,与别处不同。在如今的世道上,你生为男子,就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江雪声不咸不淡地刺他一句,又转向舒凫,斯斯文文地躬身一礼,“道友见笑了。如漪出身鸟族,生性.爱美,他的审美标准……有些特别,不是故意要扮成女子。”
“是啊,市面上的男装实在太丑了。我想穿几件漂亮的,都得自己画了设计图送给天衍门。”
柳如漪理直气壮地接口道。
舒凫:“……行吧。”
她两眼放空,暂时性地放弃了思考。天衍门就是这个世界的哆啦○梦,要不然就是道具商城,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不对,等一等。”
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个鸟?”
柳如漪:“对啊,我是个鸟。想当年我还是一颗蛋,就是玄玉宫把我孵出来的。”
舒凫:“……行。”
万万没想到,让自己眼前一亮的漂亮姐姐不仅是男人,而且还是个鸟人。在玄幻世界里,大概这才是正常情况。
……正常个鬼啊。
“好了,说正事吧。”
江雪声截过话头,仍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温吞模样,也不计较他们打岔,“如漪,你瞧见入口处没有?今日一行,怕是要多几分波折。”
“怎么?”
柳如漪长眉一挑,踏上一步低头望去。
素日寂静无人的密林入口,不知何时聚集了十余名年轻修士。
舒凫修为平平,眼力也平平,一眼望去看不真切,只觉得他们的模样有些奇怪,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领头一人正在手舞足蹈地嚷嚷些什么,情绪十分高涨。
“我粗粗一听,他们都是附近小家族的子弟,听说此地有穷奇出没,就想来试试身手。”
江雪声解释道,“‘只要我们取胜,就能一战扬名,说不定还能取代童家,跻身青城三大世家的位置’——他们是这么说的。”
柳如漪脸一沉:“童家还没死绝呢,他们就这么等不及?”
江雪声好脾气地笑笑,神色温和,像个慈眉善目的大家长:“少年人意气风发,总是比较喜欢作死的。”
……等等。
作死?
舒凫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柳如漪倒是习以为常,轻飘飘地随口问道:“救还是不救?”
江雪声:“救,但不要马上救。等他们折腾个半死,知道厉害,以后就会懂得分寸了。”
看他那和蔼的目光,忧虑重重的脸色,仿佛在说“等他们成绩下降,就知道老打游戏不好了”。
然后这位慈祥的大家长略一沉吟,改口道:“罢了,还是等他们折腾到七成死吧。”
舒凫:?????
“七成死”是个什么东西?和七分熟一个意思吗?这位哥哥是魔鬼吗?
江雪声没有察觉她的腹诽,也可能是察觉了但没有在意,袍袖一拂,带着她和柳如漪从高坡上一跃而下,瞬间掠过数十丈距离,在那群年轻修士面前飘然落地。
舒凫冷不防被人带着装了个逼,体验不是很好,觉得自己有点晕机。
她晕晕乎乎地一抬头,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感觉更不好了。
因为,从她此刻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
在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修士之中,有个瓜子脸、大眼睛,乍一看十分甜美秀气的白衣女孩,像一朵柔弱的小白花,令人心生怜爱。
但是,在舒凫手中雪亮的剑锋上,却映出了一张……怎么看都不像人,至少也像是R级恐怖片演员的脸。
“………………”
舒凫一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舌尖咬得发麻,好不容易才将一句“我日”咽回肚里。
就在此时,她听见脑海中响起一道传音,是江雪声平心静气地叮嘱道:
【道友,离那位穿白衣的姑娘远些。她已经死了七八年了,阴气重,靠太近对身体不好。】
舒凫:【我日!!!】
江雪声:【你不要日,也不要怕。这位姑娘死状凄惨,恐怕是当年穷奇之祸的遇难者。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对死者不敬,她一路上多半要给他们添些麻烦,不会祸及我们。】
舒凫:【我日……日夜行善积德,她一定不会为难我的。】
江雪声:【放心。人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
舒凫:【……】
——所谓的“作死”、“救还是不救”,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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