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不只是有单调的燥热, 这是个被赋予特殊意义的月份。高考, 毕业, 离别都是在这个时候。
毕业答辩结束之后,我总算松了口气。从开始写毕业论文到结束, 整个过程并不轻松。
临近毕业,我在临都报社的实习期也快要结束, 大概等毕业之后就可以直接进入报社工作。
六月末的一天,带我实习的老师终于让我单独去做一个采访。采访地点是在S市常汇区的华天大厦。
之所以让我去做这次采访, 是因为这次采访的对象我比较熟识,他就是彩色基金的创始人方伟。这次他刚到S市, 临都报社就联系到他, 准备给他做一个专栏采访。
常汇区处在四环开外,从我所在的地方需要换乘两次地铁, 再搭乘一次公交才能到达常汇区。
今天, 我提前了很久出门。第一次一个人做采访不免有些紧张,提前准备好材料, 一个人预演了无数次采访的场景,但还是没有太多的底气。
怀着这样的心情出了门, 但还是期待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但没想到…
没想到在这一天会突如其来的遇见她。
然后打乱了我这一天中所有的计划。
…
采访的时间定的是中午的12:30。按照计划,我在早上7:30准时搭上了地铁。
地铁行驶得很快。我乘上地铁的时候正是早上的高峰期, 早起工作的上班族们,一大早去上学的学生们,都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挤上地铁。但只是刚开始很拥挤,后来人就越变越少。
地铁行驶的时候, 我喜欢盯着窗外看外面光影之间的变化。
这是一个快节奏生活的时代,地铁一直在高速行驶着,在这座繁华城市的茫茫人海中穿梭着,往复不止。
这个城市就像被织了一张网,一些人或许在同一时间乘坐过同一趟地铁,他们的命运因此被连接起来。这也许就是他们生命中唯一一次的连接,但他们只是乘坐了同一趟地铁的陌生人,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因此,一下了地铁,连接他们的线立马断开。对于彼此而言,他们依旧是陌生人,依旧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在黑乎乎的窗外,闪过连续不断的画面,是一些五花八门的广告。大概是地铁的移动,让这些本来静态的图画,因此变得鲜活立体起来。
“列车运行前方是朱沙公园站,请到朱沙公园站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Next station is …”
提示音响起之后没多久,随着嘀嘀的响声列车靠站,自动门被打开。在这一站下车的人没有多少,倒是涌上来了人,狭窄的空间一下子又变得拥挤起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动态显示屏上的路线图,大概还有两个站以后就可以到达中转站。上面还显示了现在的时间,8:45。
松了一口气,嘀嘀的响声之后,门又再次关紧。
或许就在这一瞬间,本来刚刚才垂下眼眸的我,像是受到了命运的指引,再一次看向窗外。列车缓缓加速,准备继续前进。
光影变换之间,她的身影在我眼前掠过,只是这一瞬间便触动了我的心弦。
沉寂了多年的感情再次被唤醒,点燃了心底深处的渴望。
就在这一刻,我来不及多想。朝着列车后面的车厢跑去,一边跑着一边向窗外看去,横冲直撞,满脑子只想着要留住她的身影。等我来到最后一节车厢后,看向窗外,又是黑乎乎的一片。
列车已经驶远。
那一瞬间,林嘉艺出现了。只是这一瞬间,在茫茫人海中,我与她之间的线再一次被连结。
随着人流,她似乎在往地铁出口的方向走去。多少年过去,她还是一如当初那般温婉清丽。
她在同身边的人讲话,侧着身,将轮廓分明的侧颜展现在我视线中。只是这一眼,我便认出了她。
于是这一天,我将自己所有的计划打乱。
到了下一站,我立马下车,然后搭乘到相反方向的列车,再一次来到朱沙公园站。
林嘉艺,你欠着我一句再见;你忘记了当初和我的约定,让我所有的期待都成了泡影;你走了之后,抹去自己的所有踪迹,让我再也无法见到你。但是这么多年,我却任凭你驻扎在我心里,让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你当真是我遇见过最可恶的一个人。
所以林嘉艺,我一定,一定要找到你!
你也一定,一定要让我找到你!
…
提示音响起,再一次提醒我到达朱沙公园,这时时间刚好停留在9:00。
列车停靠下来,我立马下车,一刻也不敢停下,随着人潮跑向了她刚刚待过的地方。
人头涌涌,行色匆匆。我看着每一张从眼前一闪而过的脸,都是千篇一律的陌生与淡漠。心里面多了一丝焦躁,我开始努力回想刚刚看见她时,她的模样…
黑色如瀑般的长发散落肩头,姜黄色的裙子,衬出她白皙的肤色。还有…与周围人交谈时,她嫣然一笑,嘴角翘起美丽的弧度,还是像记忆中那般美好。
关于她的一切,定格在我脑海中,然后我穿梭在人群中,想找出那张如此熟悉的脸。
可还是徒劳无功,这里的人群密集,有好几个出站口,我根本不知道她去向了何处。
这时,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的年轻志愿者向我走来,大概是看着我一脸焦急的模样,觉得我需要她的帮助。
年轻志愿者带着友善的微笑向我问道:“请问一下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我看着她,迫切地问道:“请问你有没有在十几分钟之前…看见一个穿着姜黄色长裙的女生经过这个地方。”
她似乎有些为难,对我说道:“可是…这里人流量这么大。你看看周围,现在都有好几个穿姜黄色长裙的女孩子经过了。更何况你让我回忆十几分钟前的事情,抱歉…没办法帮到你。”
我打量了一下那些经过这里的穿着姜黄色长裙的女孩子,然后再转过头来补充道:“我说的那个女孩长得很好看,如果你看见过她,绝对会有印象。”
说完之后,我心里开始期待着,年轻志愿者现在在我眼里就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好像…”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整个人变得欣喜万分:“你见到过她!”
我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志愿者有些发懵,她语气低缓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但我不敢肯定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随即继续说道:“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和她的朋友,朝着通往朱沙公园的那个出口走去了。她们应该是去朱沙公园了吧,你去那里看看,希望那个女孩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谢谢你!” 我由衷感激道。
年轻志愿者展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语气平和地说:“不用谢,祝愿你能找到你想要找的那个人。”
我想要找的那个人…
林嘉艺,我是不是就快要见到你了。
走进朱沙公园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时间。时针停留在9的位置,分针则指向了6。现在刚好是九点半。
九点半的时间,夏日的阳光已经穿越晨曦,铺洒而来。
占据朱沙公园一半的湖泊,在光芒下微波荡漾,如同一湖的碎金在微微闪烁。
现在的时间,是我以为可以见到林嘉艺的时间。
穿着姜黄色长裙的女孩,近在咫尺。我向前伸出手,刚好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肩膀。
阳光下,微风吹过,把她的裙摆吹散开来,她愣了一下,先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裙摆,然后再缓缓地回头。我在等待着她的回头,这个过程很漫长。
我想象了无数次与她相遇的场景,想要对她说的话有很多。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却紧张不已,一只手捏出了汗,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嘉…”
还没完整的叫出这个名字,穿着姜黄色长裙的女孩便回过头,我的心随即沉了下来。
“陆一?”她说。
“齐宁…好巧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内心却感到失望不已。
齐宁笑了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乐意见到我?”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太巧了,没想到会遇见你。”我话说得磕巴起来。
“哦?”她弯弯嘴角上扬。“可是,不是你主动向我打招呼的吗?”
“抱歉,我认错了人。”我低头满是歉意地对她说道。
“认错了?是不是又把我当成那个叫林嘉艺的人了?”她看着我,盈盈一笑。
我讪笑了一下,试着转移话题道:“那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做得实在太过分了。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向你道歉。”
“向我道歉?”她瞪大了眼睛,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你请我吃饭吧。”
“好吧。”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她轻笑了一下,让我把手机给她,然后在在上面添加了她的电话号码。
“记得联系我啊,这周日我就有时间。” 她语气轻快地说着。
“嗯。”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向我道别。
“那…下次见。” 我礼貌性地回复道。
看着齐宁离去的背影,我自嘲地笑了笑。
看来在这个夏季,很流行姜黄色。
我开始怀疑,在那一瞬间,我看到的她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
可她的一颦一笑,是如此的真实。
果然这个城市还是太大了。从地铁下来之后,很难再找到那连接我和她之间的线。
抱着仅存着的一丝幻想,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脑海里还在回忆今天见到她的场景,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
十点半我再次赶往地铁,却在要到达常汇区的时候接到了报社打来的电话:“陆一,今天方伟的采访就暂时取消吧,他们那边打电话说他今天很忙,只有改天再约了。”
于是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我没有按照计划来到华天大厦,而是搭乘了一辆出租车,却不知道该去往哪个地方。
“你随便开到哪个地方吧。”我对着前面的司机说道。
“你确定?我这可是按照打表收费的,你不怕我开到很远的地方坑你钱?”司机有些诧异地问,大概是头一次遇到我这样的客人。
“我确定,你尽管开。”
出租车行驶在路上。车里播放着电台的广播,刚开始电台里播放的是一段相声,年轻的出租司机被逗得直笑。
可惜他的相声没听多久,就切换到了下一个节目。现在放着的节目似乎是一档公益节目,主持人刚开始一直在介绍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重要性。
“啧,真是无聊。” 年轻司机感慨道,动手准备换台。
正在这时电台里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先别换台。” 我立马制止了年轻司机。
那熟悉得不行的温柔语调,在广播里清晰有质地响起: “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在临床上比较常见的是强迫症,焦虑症,抑郁症…”
她缓缓地说完所有的话以后,主持人接过话,说道:“今天我们请来的嘉宾是缘济心理咨询室的林医生,如果有需要找林医生咨询的观众,可以拨打咨询电话133…”
“133…”我将电话号码记在了手机上。
那条断开的线,居然又一次的通过一个巧妙的方式连接上了。
我自顾自地笑了笑。
“你知道这个缘济心理咨询室在哪里吗?”我向年轻司机问道。
“等我查查啊…嘿,有了,在浦江区的秋蓉路。”年轻司机说道。
秋蓉路…还真是巧。
“带我去那里吧。”我说。
“好嘞。”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这座城市明明这么大,偏偏就是这个我曾经发誓再也不去的地方,却有着对我而言无比重要的她。
这一次,总会找到她了吧。
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我眯着眼,阳光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一切,终于没有了惆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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