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曾经

    那是Lucy, 是姐姐曾经的恋人。我一直以为Lucy已经回到了她的家乡南非, 没想到还会在这里碰见她。

    Believe the very best…

    一首歌结束, 舞台的灯光又逐渐黯淡下来，Lucy隐没在黑暗中, 此时我已然看不清她的表情。掌声雷动，所有的人都在为她鼓掌。

    “陆一, 她就是这家清吧的店长，Lucy。我告诉你啊, 她的中文说得特别溜，比一些国内人还要说得标准…”齐宁在一旁向我介绍道。

    但我并没有认真听着齐宁讲话, 而是抬头定定地注视着舞台上的人, 隐约中我似乎感觉到她往台下望了一眼。Lucy并没有在台上停留太久，她起身离开的时候经过了我身旁。

    “Lu…”还没有叫出全名, 她就已经离开。她走路的步伐很快, 似乎有些刻意。

    “陆一，你莫非认识Lucy？”齐宁显得有些纳闷, 紧接着她又皱着眉头问道：“还是…天呐，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但我还是奉劝你一句, 最好还是放弃吧，Lucy曾对我们说过, 她是不会和中国女孩谈恋爱的。”

    “不是…你想多了。”对于齐宁的想象力我倒是有些佩服，紧接着我望着她，非常诚恳地说道：“你能带我见见Lucy吗？有些话我想问问她。”

    万般恳求下，齐宁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跟着她我来到这家清吧的二楼，在一个隐秘角落有一个房间。齐宁轻轻敲了一下门，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后，门便应声而开。

    Lucy诧异地看着齐宁问道：“齐宁，有什么事吗？”

    齐宁侧开身，让我刚好与Lucy正视着，“不是我要找你，是她。”

    空气停滞了几秒，Lucy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然后神色开始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你们先进来吧，这样在外面站着太累了。”说着，Lucy将大门完全敞开，然后我和齐宁就这样走到了这个房间里。

    尽管是藏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房间，但是进来却发现里面的空间还算宽敞，从办公桌到真皮沙发和花卉，这些设施和装饰也是应有尽有。

    “你们就坐在那吧。”Lucy指着沙发说道。她的中文现在说得很流利，已经不像很多年前讲话那样还喜欢掺杂着英文。

    我和齐宁坐在了房间里的沙发上，Lucy很快将招待的茶水端了上来，“以前有人告诉过我，在中国招待客人都是倒茶…不过如果你们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换其他的。”

    “不用这么客气啦。”齐宁笑了笑，缓解了一下气氛的尴尬。

    刚刚一直保持沉默的我终于沉不住气，视线对上Lucy，我缓缓说道：“Lucy.…我想你应该认出了我是谁吧。”

    站在我和齐宁面前的Lucy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点了点头。

    此时端着一杯茶的齐宁则瞪大了眼睛，立刻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她匆忙地将茶杯放回桌上，端坐好之后不断地来回盯着我和Lucy看，齐宁没有说多余的话，似乎在静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来找Lucy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为了我的姐姐。当初陆曦明明告诉我，Lucy已经回到了南非，所以她才放弃了和Lucy之间的这段感情。可是今天，Lucy却出现在了我面前，而且从齐宁的话里我也得知，她在这里盘下了一个店铺做了好几年的生意。这几年一直待在中国的Lucy为什么不和姐姐联系，还有她是不是知道姐姐已经…

    “陆一，你姐姐过得还好吗？”刚刚一直在发愣的我，被Lucy的话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我姐姐过得还好…只是这些年来，她变了很多，她成熟了许多，性格也温柔了不少。”

    一想到陆曦，我的心里面涌现了很多感慨。从小欺负我到大的姐姐，也会对我嘘寒问暖。一开始也不习惯，但后来也已经习以为常。时间一长，姐姐的棱角开始慢慢被生活磨去，曾经愿意为了一个人，和父母决裂，离家出走的她，现在却妥协着去做了很多不情愿的事。

    “我和她都三十出头的年纪了，过了年轻气盛的年纪，脾气确实会收敛很多。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说着这样的话的Lucy，虽然用嘴角勾勒出了一个完美弧度，但眼底还是带着几分哀伤。

    我沉默着不再说话，陆曦…过得幸福吗？她或许幸福吧，因为每次回家看到的都是眉眼带笑的她…只是有时候看着偶尔发愣的姐姐，眼底中一闪而过的疲惫和忧愁，让我知道在她心底还有一处地方藏着无法消解的痛苦。

    “我就想问问，为什么你还待在中国却从来不去找我姐姐？陆曦她这些年…”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陆一，你应该不知道，其实在你姐姐结婚前一晚我去找过她。”

    Lucy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皮，她开始和我谈起同陆曦的过往，Lucy说话的声音平和，没有过多情绪起伏。

    “我还记得那是在2012年的年末，我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得知了小曦将要结婚的消息。那时候，我和小曦也没有分开很久，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快就去爱上一个男人，还要去和他结婚。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管的跑来了小曦的家乡。那是在婚礼举行前的一个星期，因为怎么也联系不到她，所以我就像以前一样跑到了她的家门口去等候她。我只感觉到那天晚上很冷，因为下了很大的雪。小曦把我拉到了一家有些清冷的咖啡馆，里面的暖气却开得很足。我和她明明在一起了这么多年，那时候见面却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刚开始面面相觑了很久，什么也说不出口。待了很久之后小曦似乎没有了耐心，她说，如果我没有什么事，她就走了，还说最近她很忙，要去准备婚礼上的很多事情。一听到小曦提到结婚，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告诉她让她跟我走，到南非去，那里没有流言蜚语没有中国的人情世故，我让她不要去结婚，不要为了别人强加在自己的意愿去做违背内心的事……”

    说到这，Lucy一直平和的声音有了细微的颤动，一直连着的苹果皮突然断开。她笑了笑，有些惋惜地道：“断了啊，还真是可惜，明明差一点就能完整地削好一个苹果了。”

    听着Lucy讲诉的故事，心情变得有些复杂，我望着她问道：“可是…我姐姐当时还是拒绝了你，对不对？”

    Lucy点点头，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添了几分苦涩，“小曦说，她不会跟我走。那些年与我朝夕相处，给过我最温暖的怀抱，与我曾经说好要守护彼此一辈子的她，最后用她最冰冷的语气告诉我，和那个男人结婚是自己的意愿，她不再喜欢我，她让我把她给忘记，不要再出现来打乱她的生活…”

    姐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她从未真正放下过，也从未…

    2012年年末，为了参加姐姐和常峰的婚礼，我特地抽出了两天时间回了一趟家。婚礼前一天晚上，姐姐死活拉住纪小年和我，让我们陪她喝酒。在婚礼前宿醉的新娘不多，她还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本来不胜酒力，吐完之后又喝，还吵吵闹闹的，满嘴胡言乱语，最后吵得左邻右舍破口大骂。

    我和纪小年想了很多办法才把陆曦弄去睡觉，但最后我们两个却没了睡意。

    于是我和纪小年来了一次彻夜的长谈，刚开始和纪小年回忆在泽邦的点点滴滴，后来大概是夜深的缘故，纪小年忽然就讲到了Lucy和陆曦的事情。

    他讲述了很多关于她们在大学时候的生活，那是一段幸福又美好的时光。在最好的年纪相遇的她们，深深爱着彼此的她们。我想到很久之前姐姐曾告诉我，当两个人很喜欢很喜欢对方时，便会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我觉得那时的Lucy就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在那时，我还真的以为她们会一起挺过很多难关走到最后。当初你的姐姐为了Lucy，和父母断绝了关系，身无分文的来到S市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世事难料…”说着这话的纪小年眼神黯淡下来。

    “陆一啊，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让陷入爱情的人最痛苦的事是什么？”他向我问。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应该是喜欢一个人却爱而不得吧。”

    纪小年摇摇头，“其实，他们最害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之后的失去，因为有些失去是你永远无法挽回的。你看着那个人明明在你面前，可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再回到当初。你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却发现那些越是快乐的时光，越能让现在的你痛苦不堪。”

    “陆一，你姐姐和我一样都是懦弱的人，我们失去了太多，注定不会再得到幸福了。你以后啊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好好生活，有时候世俗与偏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你自己都不能战胜自己。”

    那时候的纪小年笑着看向我，眼底却泛着泪光。

    Lucy的苹果已经削好，我的思绪也逐渐回到了现在。这个陪伴姐姐走过青春年华的恋人，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

    “你来试试这个苹果吧。”说着Lucy将苹果递给了我。

    “谢谢你的好意，但实在抱歉，我从小就不爱吃苹果，你这么辛苦削的，我也吃不下，给我也太浪费…”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Lucy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以前你姐姐最喜欢吃的就是我削的苹果，心情不好的时候，生病闹情绪的时候，给她削一个苹果就会让她稍微开心起来…只可惜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削苹果了。我就猜想，你是不是和你姐姐一样爱吃苹果，该抱歉的是我，也没问过你就擅作主张。”

    看着这样的Lucy，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又说道：“其实苹果也没想象这么难吃，我也可以试试”

    但接过苹果咬了一口以后，我马上就感到后悔，可是既然是自己说出口的话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把苹果吃完。

    一直静静坐着听我们谈话的齐宁突然发话，“我觉得很奇怪哎，既然那个陆曦拒绝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待在中国，为什么不直接回到南非呢？”

    “因为我当时还不敢相信小曦对我说的话，就告诉她，我还会在中国待五年，这五年我不会把她忘记，只要她愿意来找我，我们还会在一起。如果她不来，我五年之后便会回到南非，那这辈子我和她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原来是这样，那这么多年了，她就从来没有来找过你？”齐宁继续问道。

    Lucy露出了怅然若失的表情摇了摇头，她淡淡地说道：“现在是2016年，还有一年我就该回去了…”

    “所以…噢，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你觉得迟早会失去这家店的原因？看来现在你对那个陆曦来找你也失去了信心啊。”

    齐宁的话让Lucy倏然间变得沉默了下来，也让我将心中的诸多话语憋了回去。

    本来有很多想告知Lucy的事情，却觉得再没有说出口的必要。或许离别对姐姐和Lucy来说都是早已经接受了的结局。

    我记得，2012年年末的婚礼上，即将要成为我姐夫的常峰做出了令人诧异的举动，他当众宣布取消了婚礼。这个叫常峰的人也许是真的爱着我的姐姐。他或许是在某天晚上看到了默默哭泣的陆曦，或许是看到了醉倒在地胡言乱语的陆曦，他或许得知了真相。于是，他觉得让姐姐幸福的方式，就是结束掉这场婚礼。

    可就算取消婚礼，姐姐也没办法获得幸福。陆曦失去了追寻自由的勇气，明明知道爱的人在等待着她，却连走向她的步伐也不敢再迈出。难道岁月真的能改变人的心境，磨掉人的棱角，难道终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妥协于世俗，活得平庸又懦弱。

    …

    与Lucy告别后，已经该到了回去的时候，走在原叶区的街道上，齐宁慢悠悠地走在我的身旁，“陆一啊，我可真是不喜欢你的姐姐，明明很轻易就可以得到幸福，却要把两个人都搞得这么累。”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吧，不过我还是能体会到为什么姐姐她要这么做。”

    “为什么啊？”

    “我的姐姐其实很害怕失去这个家，对她而言，很多东西都太过重要了。”

    “那你不会和你姐姐一样吧，为了你的家放弃掉爱情。”齐宁有些好奇地看着我问。

    “我不会。”我的语气笃定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一个人愿意克服这么多的困难只为了和我在一起，那我也愿意为了她去披荆斩棘。哪怕失去掉家，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周遭的很多很多，我也不会轻易的放弃掉她。”

    齐宁蹦跶着走到我跟前，很开心地抬头看着我说：“陆一，我非常欣赏你，我决定了，以后你就是我小说里的人物原型！”

    面对齐宁毫无逻辑可言的一句话我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小说？什么人物原型？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作者有话要说：尝试日更失败，那就多加点字数吧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