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安

    吃完早餐以后, 林嘉艺准备开车前往向阳福利院。她似乎都会抽出周日的时间去那个地方。今天我也跟着她去了那个地方。去福利院的不仅想陪着林嘉艺, 更重要的是我真的想念着那群小家伙。

    我好像有些懂了林嘉艺坚持去福利院的原因。在报社去跑那些社会新闻的时候, 总是能接触到一些人性的丑恶，但一想到那群孩子澄澈的双眼, 那些侵蚀到内心的浊气就会慢慢散去，这个世界还有美好存在, 守护住这些美好才是我所想做的事。

    车驶出浦江区的时候，却堵了车。现在也不是工作日的上下班时间, 没想到会堵在路上。

    林嘉艺将车熄了火，轻描淡写地说：“这条路可以去S市最大的游乐园, 今天是周末, 带孩子去那玩的家长应该挺多的。”

    “怪不得会堵车，哎, 也不知道多久可以疏通。”在S市繁忙快节奏的生活, 堵车是家常便饭，但每次一发生就会让人心情不知不觉焦躁起来。

    林嘉艺没有说话, 她打开驾驶座旁边的车窗，然后定定地看着窗外,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场景。一位父亲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安慰着, 看小女孩嚎啕大哭的样子似乎那位怎么也哄不好她，但那位父亲依旧十分耐心也非常温柔。

    “林嘉艺？”我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这才缓过神来。

    “啊，陆一…”明明眼神里还藏着一些心事, 她却浅笑着，努力地维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抱歉啊，刚刚没听到你说的话。”

    “没事。”我看着林嘉艺说道，身子微微向她探去，然后用手轻轻抚摸着她脑袋，“只是等一下开车的时候你就别像这样发呆了。”

    她似乎不甘心就这样被我摸了脑袋，拿手捏了一下我的脸，还用柔和的语气对我说：“知道了，小屁孩。”

    “我…可不是什么小屁孩…就只比你小四岁而已！”盯着她，鼓着嘴，摆出一副置气的模样。

    “可四岁的差距也不小哦，你看你小学没毕业的时候我就上初中了，你上初中的时候我就高中了，而我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你这小家伙才刚刚结束高考没多久。”她现在似乎就在调笑着我，声音慵懒又柔和，还带着磁性，“所以简而言之，就是我永远都比你超前感知着这个世界，懂的事情至少要比你多上那么一点。”

    她说完就看着我温柔地笑着还漩出了她好看的梨涡，又抬起手轻轻刮过我的鼻尖，让我的心思乱了几分。

    我低下头小声嘟哝道：“也不见得所有的事情都懂得比我多，就像昨天晚上…”

    狭小的空间里，这句话很轻易地传入了她的耳中，等我抬头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耳根。

    害，我的林嘉艺就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啊。

    “陆一，听歌吧。”林嘉艺想要转移话题。

    她将身子靠近了我，准备用手拉开我前面的手套箱，但是手肘不经意间碰到了我的身体…

    发现不对劲之后，林嘉艺赶忙将手缩回，别过头，更能让我看清了她绯红的耳朵。还真是有趣，我都没说什么，她却有这么大的反应。

    “林嘉艺，你要拿什么，我来帮你。”说着，我打开了面前的手套箱。

    “放在里面的一张CD。”她的话说得极轻柔。

    一眼就看到了林嘉艺想要的东西，“噢，是这个吧。”我刚把CD拿了出来，压在下面的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红线穿着方方正正的黄色布袋，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咒。

    “这个叫平安符，送给心爱之人会保佑她平安喜乐，顺遂无忧。”一个江湖术士打扮的老头曾经这样告诉我。

    嘴角忍不住上翘，原来林嘉艺把所有的一切都保留了下来。

    将CD拿出来以后，我便关上了手套箱。想到装在里面的平安符我心里面一暖，我一直以为林嘉艺不在乎的，她都一直在意着。好像青春里面承载着林嘉艺的所有回忆，都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

    林嘉艺将CD播放了出来，中岛美嘉透彻柔和的歌声响起。那是她早期的声音，如此的治愈和温柔。

    “中岛美嘉其实是一个很可惜的歌手，她早期的声音很好听，只是患病之后就无法再正常唱歌。后来再次重回舞台，她的嗓音也不复从前。”我有些惋惜地说。

    其实中岛美嘉的歌也承载了我很多的回忆。无数次辗转失眠，思念到骨髓的时候，听着她的歌，便会触动到我的心弦，这些思念也就这样渐渐融入到了我的成长岁月中。

    林嘉艺摇摇头，将歌曲按到了下一首，“但我觉得美嘉复出后唱的歌却是她一生中的巅峰，虽然嗓音已经有些沙哑，但她用尽全力去唱好每一首歌，这种用尽全力的感觉往往是很震撼人心的。”

    现在播放的这首歌我也曾经听过，这是中岛美嘉刚刚复出时唱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是这首歌的演唱方式我不怎么喜欢，后来便也没再听过。但我听说美嘉演唱的这首歌出来的那一年，日本的自杀率降到了历史最低。

    嘶哑用力的歌声徜徉在这个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显得更加的声嘶力竭。

    林嘉艺继续道：“刚刚复出的时候，日本媒体嘲笑美嘉的声音是鬼哭狼嚎。可谁又知道，她唱歌什么也听不到，于是在舞台上她就想尽办法，跪在地上，跺脚，紧贴着音箱，颜面和高傲都不要了，只为了找到节奏来唱歌。这首歌我刚刚听的时候，还以为她在唱自己的绝望，但其实她只是为了激励我们。”

    “原来是这样…”我若有所思，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段林嘉艺说过的话，她曾经说过想要成为和中岛美嘉一样的人。

    “林嘉艺。”我看着她笑道：“你和中岛美嘉一样，即使在黑暗中也闪耀着光芒，你们都敢于面对这个世界，也一样的喜爱着这个世界。”

    唇角微微一翘，林嘉艺柔和地说：“小傻瓜，你又知道什么。”

    “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很好。”我语气十分笃定地说。

    林嘉艺又轻轻勾了我的鼻尖，无奈道：“不要老把我想得这么好，有很多事情我也做不到。”

    说完，她的眼神跳动了一下，微微闪动着光亮。

    ….

    半个小时以后道路被疏通，没过多久就来到常汇区，向阳福利院的小不点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欢迎林嘉艺，但高涨的热情很快就被扑灭，因为林嘉艺今天给他们安排了考试。

    上次救了晚晚以后，这个小丫头就特别黏着我，还很少有小家伙这么喜欢我，居然连藏了很久都舍不得吃的棒棒糖都拿来与我分享。不过，这又让另外一个小家伙感到非常不满。因为一整天晚晚都跟着我，小威失去了他一直以来忠实的玩伴，于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生着闷气，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还要回过头来死死地瞪着我。

    现在的小孩还真是小心眼，一点也不大度。哪像我，从小到大都这么的大方，一点也不会和别人计较什么。

    “这个小威和你小时候还真像。”林嘉艺朝角落里的小威看了一眼，对我打趣道。

    “他哪像我了？这个小气巴交的小不点，今天只会瞪着我，恨不得把我身体都给瞪穿了。”我无奈道。

    笑意在林嘉艺的眼角眉梢间流转，她婉转柔和地说：“就是这样才像，小陆一以前看李书豪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表情。”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林嘉艺，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低下头，用指尖挠了挠脸颊，相当的羞愧难当。

    想想自己当初见到李书豪的时候，还真是恨不得这个人赶紧消失掉。

    正在这时，传来李院长的声音，“晚晚啊，黄叔叔来看你了。”

    我这才注意到刚刚走进大厅的李院长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看模样应该在三十岁上下，但打扮却十分邋遢，头发油亮亮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

    晚晚一听见李院长这样说，又连忙躲在了我的身后，紧紧抓住我的衣角，嘴里念叨着：“他是坏人！我不要见他！”

    李院长无奈，“哎，你这小姑娘，黄叔叔又不是坏人，快出来给他打声招呼。”

    “不要！”晚晚拒绝得很大声，依旧固执地躲在我身后。

    李院长尴尬笑了笑，向男人说道：“黄明，看来你在那个小家伙心中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

    黄明这个名字好熟悉…

    叫黄明的人对此似乎没有往心里去，他淡淡地说：“对于晚晚来说，无法接受那个事实，所以自然也会讨厌我。李院长，东西我先交给你吧，你帮我转交到晚晚手上就行了。”

    李院长应下后，他们接着寒嘘了几句之后，又离开了大厅。

    带着心中的些许疑惑，我跟着他们走了出去。站在福利院的大门，他们互相道别后，黄明就转身离开了。

    “李院长，刚刚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他会认识晚晚？”黄明走后，我便迫不及待地向李院长询问。

    李院长叹了一口气，惋惜地说：“哎，你说黄明啊…他曾经可是临都报社的记者，当初他负责报道华天大厦跳楼事件，跳楼的张女士就是晚晚的母亲，所以他就经常来找晚晚。后来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辞职，现在他就在附近的市场里卖猪肉。黄明这孩子啊，也是我看着他长大的，现在他变成这样，也怪可惜的…”

    我脑海中立马想到之前胡老师给我讲述的事，原来他就是黄记者…

    “李院长，难道黄明也是在这家福利院长大的？”我问道

    李院长点头，悠悠地说：“我们这家福利院创建了很久。在上个世纪的时候，生活还比较艰难，我们收养的弃婴很多，黄明也是其中一个。这孩子打小心眼就好，聪明又开朗，很小的时候他就告诉我，想要好好学习以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后来他还真考上大学了，还是福利院当时的孩子中唯一考上大学的，毕业以后找了工作还经常给福利院捐赠些东西。”

    说到这，李院长由衷地笑了笑，但很快眼神又黯淡下来，“只是后来，黄明就变了。现在又爱喝酒又嗜赌，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就变成了这样…”

    心中的疑惑开始丛生，就像李院长说的那样，本来正直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变成这样，也许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李院长，你帮我转告林嘉艺，我先离开一下等下再来这里找她。”我匆匆地向李院长说道。

    现在黄明离开还没有多久，沿着他走过的那条路跑去说不定还能遇见他。

    “陆一！可是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啊。”李院长在我身后大声说道。

    “没事，你们先吃，不用管我！”

    说完，我就朝着黄明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

    “黄记者！黄记者！”我一路追赶，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但快要走到尽头还是不见他的身影。

    马上就要跑到了街道的分叉口，我不知道该选择哪条路。停下来步伐，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些疲惫。

    这个人走路还真是快，用尽全力去追他也没有赶上。

    坐在街角花坛边，大口喘息了之后，心跳渐渐平稳了下来。

    “你这姑娘的体力还真是好，从福利院追这么远到这里来。”是一个男人沙哑慵懒的声音。

    朝一旁看去，黄明正倚靠在一棵树上，嘴边叼着一支烟，还是一副颓废又萎靡的样子。

    “黄记者！”我显得有些激动。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别叫我黄记者，我现在已经不是了。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是干什么？”他的神情淡淡的，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以为意。

    “我是临都报社的记者，叫陆一，刚刚结束实习期不久。之前听胡老师提到过你，黄记者，很高兴能够见到你。”我表现得很友好，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名片递给了他，“我来找你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报社，还有之前看你采访方伟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胡老师？是胡德胜吧？”

    我点头。

    黄明斜着嘴角，笑了笑道：“这小子不错嘛，都可以给人家当老师了。”

    “胡老师人很好的，他在我实习期间帮了我不少。我脾气很冲，他有时候训我，我还跟他顶嘴，但胡老师都没往心里去，这要是换了其他人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黄明的眼神好像有些恍惚。

    “耳朵都快被你这姑娘磨出老茧。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他散漫地说着，然后把烟头掐灭，抛到了路边的垃圾桶上。

    “可是，黄记者，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我赶忙说道。

    他说话的语气倏然变得严肃起来，“小姑娘，做事情有时候也不要光顾着一腔热忱，多想想后果。你想问什么我都知道，但你还年轻，很多后果你无法预料，也不能去承担。”

    说完，黄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径直地向分岔路走去。

    “好好努力吧，别再想太多了，你会成为一个很棒的记者的。”他挥手大声道。

    这之后他的背影离我愈来愈远。我在这个地方坐了一会，白幕褪尽，夜色很快笼罩了大地。

    后果…我无法承担的后果…到底是什么…隐约的不安在心中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平安，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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