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里被土匪们带上了山,上山的途中还有两个小土匪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据说,那土匪头儿是要娶她做压寨夫人。她不明白那土匪头儿是看上了她那点,她已为人妇,还带着个孩子……后来她才知道,那土匪头儿觉得姚千里低着头给娃儿换衣裤的样子像他娘。当然,知道这个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久到他们经历了种种以致成了生死之交,久到他们提到现在的事情都会不由自主笑起来……
不过现在姚千里当然是对日后的发展丝毫不知,这帮土匪们自然也是不知道的,所以现在姚千里被关在据传是这土匪窝最上等的客房——虽然她不明白土匪窝里为什么要留客房……
这上等客房的确是要比她之前住的那些客栈好的多,起码被褥都是新的。可纵然如此,三天之后,姚千里还是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不是痛苦在知道自己将要死于屠刀下,而是不知死期几何。
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至少,她要先见到那土匪头儿。
姚千里还带着娃娃,所以她不敢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徘徊了大半日之后,她终于想出了个平静的法子来。
姚千里住着的屋子外面有两个小土匪轮流的看着,就是伺候她上山的那两个。除了看着她不让她出门之外,还负责把一日三餐送进屋子来,门自然是在外面上了锁的。
姚千里走到窗边,轻手轻脚的将两扇窗户都锁死,然后到门后把门闩插上,四下看了看后又站到桌上把屋顶的气窗打开,而后回到床前,将所有的床单跟被面都拆下来,系在一起,而后将之随意的扔在了气窗的正下方……等估摸着差不多送饭来的时间快到了,姚千里抱着娃儿钻到了床底下。
果然门很快就被撞开,然后碗筷落地声,然后那小土匪大喊着“不好了”跑掉了……
林如烟来的时候姚千里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床边上,一脸的平静——林如烟就是那土匪头儿的名字,不过这名字在山寨是个禁忌,谁提谁都要挨打的。
“你刚上哪去了?”林如烟问。
“床底下。”姚千里答。
“嚯,你又故技重施!”
林如烟身边的小土匪凑了过来,小声道:“老大,这回您这成语用对了。”
林如烟面上一喜,“真的?”
小土匪连忙点头。
林如烟又道:“去给老子倒碗茶来,老子为了赶回来娶媳妇儿一路上连尿都憋着!”
小土匪连忙倒了茶水递过去,林如烟咕咚咕咚喝了,拍了拍小土匪的肩膀,“可算是解了我的烧眉之渴!”
“老大,那是燃眉之渴……”
林如烟看了姚千里一眼,面上一窘,“滚犊子!”将那小土匪踹了出去。
许是那小土匪捂屁股跑的样子太过滑稽,在姚千里怀中坐着的娃儿突然咯咯笑出声来。
林如烟在凳子上坐下,略有些局促的样子,“你又钻到床底下是……有何贵干?”他说的小心翼翼,尤其那最好四个字,斟酌了好半晌。
姚千里忽略掉他撇脚的表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略一颔首,道:“奴家想知道,侠士究竟打算如何处置奴家。”
林如烟眼露惊喜,“你……你当真觉得我是侠士?”
“……”
娃儿又咯咯的笑,不安分的在姚千里怀里扭动,一面朝林如烟张开一双短短的小胳膊。
姚千里按了半晌都按不动他,只得无奈地对林如烟道:“他要让你抱。”
林如烟受宠若惊的接娃娃,咧嘴憨憨一笑,娃娃也冲他笑,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胡子。
林如烟吃痛,却还是笑着,慢慢将娃儿哄得松了手。
他哄娃儿的时候眼中一片清明,丝毫不见污浊,姚千里便想,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那样的杀人不眨眼?想起那夜屋外的尸体,姚千里浑身一寒,半晌,方道:“奴家已有夫家,何况还带着个孩儿,侠士如此英武……”
“我喜欢这娃儿。”
姚千里一滞,片刻不见林如烟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又道:“我的夫君或许还在人世,奴家此行便是寻夫而去……”
林如烟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即便找到了,我去讨封休书就是。”
“……”
姚千里觉得与这人是沟通不能,颓然叹了口气,很久都没再说话。
林如烟终于察觉,清了清喉咙,问道:“这娃儿叫什么?”
“寅儿。”想起林群芳,又补充到:“林寅。”
“也姓林?”
“恩。”
“那可是好,刚好随了我姓!”
姚千里想说娃娃是因为林群芳姓林才姓林,不是跟你姓的林,可是嘴张张合合了几回,终究没说出来,她觉得就算说了也会被再堵回来的。
……
姚千里依旧住在这间上等客房里,不过守卫给撤了。几天后,林如烟来告诉她,他们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初七,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姚千里抬眼去看窗外已经满绿的山头,这满山的土匪,仅仅半个月,她如何能逃脱……
……
如她所想,这半个月姚千里没能做出任何有反抗意义的事情来,到四月初七这一天,火红的嫁衣触目的送到了姚千里跟前。
娃娃一大早就被人抱走了,说是怕扰了婚礼,先由老妈子带着,一定会仔细看护,还让她放心,姚千里嗤笑一声,看着那两个壮硕的妈子和她们身后的两个魁梧汉子,心知她若是不答应怕是要直接从她手上抢人了,于是低头在娃儿脸上亲了亲,含笑将娃儿递了过去。
这回的嫁衣要比跟林群芳成亲时的那一身好看多了,华丽炫目,当然穿起来也繁琐,姚千里一边摆弄那些复杂的衣结一边想,如果一开始她就是被林如烟救回这山寨的,她是不是就会像当初嫁给林群芳一样,毫无排斥的嫁给林如烟?
然那只是如果,她已经是林群芳的妻,还为他生了孩儿,如今既然还不知道林群芳是否还安在,她就不能随便的就再另许。
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妇人,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也没有人可以依赖,想了这么多天,姚千里还是觉得在拜堂之前晕倒在礼堂上是最好的方法了,一则还没拜堂当然就还算不得夫妻,二则么,她是要给众人看,她穿了嫁衣进了礼堂,自然是没打算落跑……不过这个方法也只能拖得一时,且成不成还说不准,但至少能让自己有些盼头。
这座山头是不小,但是寨子却不很大,从姚千里住着的客房到礼堂最多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着实是太近了些,因而林如烟之前便吩咐让花轿绕山寨转两圈再回到礼堂去,虽然内心里并没有当这是真的婚礼,可是姚千里还是不自禁的有些难受,她两次成亲都没有娘家,说到底,她终还是个没有根的人。
奇的是这一路都热闹的紧,姚千里听得外面除了有男人的哄闹声还有很多妇人跟小孩子的欢闹声音,心下奇怪,便伸出手去想掀开帘子来看,却半途被喜娘挡了回去,“夫人可不能掀了帘子,这外头人多着呢,山下的村子听说寨主今儿个大婚,一大早就爬山来看呢,寨主说了,来的人都有酒席吃,可真是了不得,那么多的人哪……”
后面的絮絮叨叨姚千里没大听进去,只是奇怪一个土匪头儿成亲怎么会有人敢来看,而且还有这么多,倒像是一派睦邻友好的样子,可是,这般土匪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那天晚上那么多尸体……
没等姚千里回神,这头轿子已经落地,下了花轿,姚千里的心也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虽然趁夜深无人的时候自己在屋子里练习了很多次,可真到了实战的时候,还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林如烟站在最前头正巴巴的往轿子里看,见里头一身红装的人走出来霎时便咧开了嘴。
原本遮了半脸的胡须已经被剃去,头发也打理的干干净净,露出一双斜飞入鬓的眉,眉下目若点漆,此时穿了一身新郎官的衣裳,面上一派温润,此时的林如烟不像个土匪头儿,反倒有翩翩公子之姿,而且这样一看又比原先年轻了不少,明明是尚还未及而立的模样,引得围观诸人一片议论低赞。
然,这些姚千里都是看不到的,成亲前三天新郎官和是新娘子不能碰面,林如烟虽是个土匪,却将这些礼节看得很重,样样遵守,三天前姚千里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原先的粗犷模样,而此时她头上又盖了红盖头……所以,待下回见面的时候姚千里差点没能认出林如烟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前头是火盆,喜娘搀着姚千里,口中念念有词,姚千里根本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不过流程还知道的,跨过这火盆便就要进礼堂了,姚千里心一横,正要抬脚跨过去,却听到礼堂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而后滚滚浓烟扩散而出……
周围一片惊呼声,喜娘早吓得跌在一旁,姚千里正抬着一只脚,被这样一吓便稳稳的踩到了火盆里头,连忙又跳开,踩翻了火盆,烧着了四下挂着的红绸,混乱一片。
仓惶之中,姚千里还抽出空来想,为何她的每一次婚礼都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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