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深宫高墙内,秦何氏带着好好打扮了一番的秦知若随同领路宫人身后,去拜见沈嫔娘娘。
秦知若踩着云秀锦鞋,水芙色茉莉襦裙,脸上贴着时下流行的落樱妆,瞧着娇美如画,实则掩下的目光正空洞地注视着脚下的厚重的青砖,心中对即将发生“剧情”的颇为不安。
当初原主有恩三皇子后遇沈娘娘召见入宫,随后没多久便颁下赐婚。她万没想到,没了这层关系,剧情竟然诡异地又连上了。
“这位公公,妾身听闻前些时日娘娘偶感风寒,不知近来凤体可安好些了吗?”秦何氏柔声与领路宫人闲谈,笑容温婉,极其自然地递过去一份礼物。
那公公笑着收下:“娘娘已经大好了,夫人放心,早先听闻秦大小姐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娘娘早想见一见呢。”
随后这位公公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沈娘娘近日来不止召了她们,还有别家的,都是京城中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
本来心中忐忑的秦知若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心口突然坠了一下。
还召见了别人,其下之意不甚明显,正好和前段时间为皇子选妃的传闻对上了。
她在心中暗自思忖,竟然又跟剧情对上了,怎么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一路思绪飞乱地来到毓舒宫,秦知若见到伫立眼前的精美宫门,突然整个人就集中了精神,仿佛一名即将上战场的战士,吸气挺胸,跟着何氏身后,郑重踏入宫门。
“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
华美精致的宫帐内,这一声嗓音慵懒至极,落在耳中有种高高在上的低魅,秦知若蹲身万福,眼中只看见华丽精美的衣摆,但是有些人光听声音就知道,她定然是个大美人。
就比如虽然贬为嫔,骨子里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秦知若没有抬头,便没瞧见沈贵妃一双眼睛仔细地把她打量了个遍。
“这便是秦大姑娘。”
“民女秦知若拜见娘娘,娘娘金安。”
“嗯,娇憨可人,真人比花册美三分。秦夫人当真会养女儿。”
“谢娘娘夸奖,臣妇唯恐小女礼数不周。”
沈贵妃且淡淡微笑,叫宫人上前赐座侍候。
秦知若乖乖坐在娘亲下首位置,心里则是由方才的话联想起妹妹当初随口一说的画册。当初她觉得这理由荒谬,别不会真就给说中了吧?!
进宫面见的过程比她想象得要枯燥,沈贵妃就开头问了她两句话,然后便是不咸不淡与秦何氏说话,全程秦知若都垂着头保持石化的姿态,力图在沈贵妃眼中形成一个不善言辞,不够大方。不堪为妻的形象。
但是在她全力降低存在感的时候,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人在这宫殿某处看自己似的,这种感觉很微妙,更多的像是身体自动感受到危险或者注目所发出的下意识反应。然后她头上顶着个贵人又不敢乱看,以至于身体一直很僵硬,假拘谨也变成了真拘谨。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贵妃便放她们离开毓舒宫。秦知若一口气憋着,一直到宫外坐上自家马车,才放松地吐出来。
一摸手心,起了一层细汗。
*****
毓舒宫中,在秦家母女离开不久后,偏殿中走出一道俊逸的身影,新来的宫女羞涩低下眼恭敬喊了一声“三殿下。”
方才在秦氏母女来之前,萧成煜正好就在毓舒宫内同母妃请安,随后秦家母女到了殿外,萧成煜也没说离开,便自觉去了偏殿后面待着。
沈佳蓉看着自己的儿子轻笑:“多巧,本宫今日召秦侍郎妻女进宫,让你碰上了。”
说着拿起手边上秦知若的花册,当着他的面回忆了一番秦知若的礼数相貌。萧成煜静静听母亲说完,随后也不应声,只是笑着简单回应了先前那句。
“确实很巧。”
面对母亲意有所指的笑容,萧成煜一点儿没有被看透目的的窘迫,极其坦然仿佛遇见秦氏母女的出现当真如巧合一般。
沈佳蓉施施然从案台上又拿起一版画册,道:“母妃叫了南情来,估摸着一会儿该到了,煜儿且再留下一会儿吧。”
萧成煜闻言面色无动于衷,“母妃,申时了,儿臣还有事在身,明日再来给母妃请安。”
见秦氏女的时候不忙,这时候忙了。沈娘娘笑笑没点透,挥手叫萧成煜且离开去忙,也不再提让他见谁。
目送儿子挺拔的身影离开殿前,沈娘娘把目光又落到了案几边下那一本本的花册上,随手拿起一本翻看,这些花册是京中闺阁女子□□的,上面除了女儿画像,还有贵女的身世和贤德技艺,当是择亲时用的。
看着看着,雍容华贵的沈娘娘突然叹了口气,气息绵软,大宫女近身,换去放凉了的茶。
“娘娘,可是倦了?”
“绿沫,去寿康宫叫周家小姐不要来了。本宫乏了。”
“是,娘娘。”
沈佳蓉轻一抬手,黑沉沉的眼珠望着虚空宫帐,不知在想些什么。在这个时候,她身上那股骨子里都散不去的高门清贵散发出来,让人不自觉俯首称臣,后脊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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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今日好紧张,没有丢脸吧?”
一坐上马车,秦知若就忐忑地抬起眼问秦何氏,她想低调,但并不想出丑的,毕竟这涉及到工部侍郎家教养女儿的颜面。
“没有,你做得很好。”
秦何氏温和摇了摇头,其实别说秦知若,她自己也没多舒服,但凡在贵人们面前,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如今离开皇宫,她也松了口气。“好了,回府吧。”
马车辘辘滚动,刚走没几步,又缓慢停了下来。家中车夫隔着帘子在外道:“夫人小姐,前方都是马车,咱们堵住了。”
母女俩一听,掀开轿帘朝外看了一眼,发现宫门大道两侧满满都是马车和轿辇,再一看天边时辰,才发现她们离开时间赶得不是时候啊,这会儿正是下朝之时,两旁全是各路官员的马车轿子,她们正好堵在路上了。
这宫门前的大路走起来也是又说道的,对应着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绕到另一条路上还有一段距离,像她家这种内眷小轿只得先堵着。秦何氏刚想同车夫说慢着走吧,结果这时,突然有一个侍卫走到了他们的马车旁边,朗声问道:
“敢问车内可是秦侍郎的家眷?”
“正是......请问这位大人有何事?”
车外的侍卫再次道,“秦夫人,我家殿下见夫人马车堵在路上,请夫人的马车随后,也叫夫人小姐早些归家。”
“这......”秦何氏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委婉问道:“敢问大人的殿下是?”
“燕王殿下。”
燕王!萧成煜!
车内本来事不关己的秦知若一听是燕王的授意,顿时诧异瞪大眼,整个人崩成一条绳。赶忙摇晃何氏的手心,冲着她不住摇头暗示。
拒绝拒绝拒绝!
秦何氏也是一愣,随着女儿的意思婉言道:“这太麻烦殿下了,妾身与小女等等便是。”
“夫人不必挂心,我家主人的马车就在一侧,正好同行。”
秦何氏顺着看去,果真见到一辆精美阔气的三头马车从正宫门下驶出停在她们身旁,车徽上写着一个燕字,正是三皇子座驾。
秦知若在秦何氏身后透过缝隙往外偷看,眼尖地瞧见那帘子动了一下,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她刹那如惊弓之鸟般飞速躲进车厢内侧。
心脏在刹那急速跳动,她按住砰砰剧跳的胸口,不知是缺氧还是之前在宫中紧张的后遗症,竟无端起了一层憋闷感。
吓死了!刚才差点要和狗比渣男照面!
秦何氏那边也有些为难,三皇子的马车就在一旁,她不答应,马车就不走,要是被来来往往的官员大臣们看见成什么样子了。
“那便劳烦燕王殿下。”
最后他们还是随着萧成煜的马车后面走了。
金灿的余晖透过晃动的车帘探进来,秦知若在车厢里面不说话,无形地冲着另一旁的马车疯狂翻白眼。
萧成煜就是个搅屎棍儿,如此明目张胆地给她们开路走后门,这么一路走下来,好么,估计全京城都知道她和三皇子“关系匪浅”了。
***
燕王府。
今晚皎月朦胧,晚风轻柔。萧成煜长身如玉立于窗前,凝望溶溶月色,久久不动。
侍奉的宫人在廊下执灯,伴着月光,不知为何,感觉殿下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直到侍卫长侯孟提着一口木箱前来。
“叩见殿下!”
萧成煜身形微动,周身的萧索为之一变,再次变成了那个刚毅威严的大昭燕王。
“进来。”
“是!”
侯孟把这几日搜罗整理出来的资料呈上案台,装了满满一箱子,最上面放着一册与其它颜色都不同的资料册,那里面是专门为秦家大小姐单独整理出来的生平资料,按照主子的要求,细致到恨不得几岁换牙都写的清清楚楚。
“殿下,您要的资料均在此。”
“好,下去休息吧。”
“遵命。”
侯孟单膝叩拜离开,出去之前他悄悄抬眉看了一眼,见殿下果然直接就先拿着秦知若的资料来看,眉宇间神色专注无比。
啧啧,看来殿下对这位准王妃是真的很上心了。
燕王府书房的灯光亮了一夜,静夜悄然而逝,在天边破开鱼肚白的时候,萧成煜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册,抬手按了按略显酸胀的太阳穴。
这一晚上他把京中这半年多来发生朝堂相关的大小琐事,同时还有几册厚厚的任务人物生平,事无巨细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他已经彻底适应了重生的事实,同时也发现有很多事情与前世都变得不一样了。
再睁眼萧成煜半刻不得闲,提起狼毫在宣纸上下笔如飞,笔力劲挺,不一会儿就写满了一张纸,加上他手边已经写满的字迹和图画,差不多也要有一本书册那般厚了。
长明灯的光辉被初阳稀释的有些单薄,萧成煜神色肃穆,重新拿出一张纸,用笔尖儿郑重写下几个名字。
秦知瑶。这一世的秦知瑶和上一世差距太大,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上一世作为他的妻妹,对于秦知瑶这个人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而且因为上一世她看中了自己手下的一个幕僚,几乎没事儿就往王府跑,还明里暗里找他帮过几次忙。根据暗探搜集来的信息,这丫头性格本性倒是没怎么变,就是不知怎么在爱好上有了分歧。
何铮,这个人......萧成煜眸色微沉,是个人才,上一世和这一世貌似没什么变化,但是本应他与阿若相识的那场恶疾,不知为何竟然遇上了何铮。
萧成煜沉吟片刻,在何铮的名字下点下一杠朱红,随后继续写下下一个名字......
这些被他重点列出来的人物,都是出现偏差或者可疑的目标。萧成煜一个不落全部做了分析和记录。
窗外天色大亮,他终于放下笔,无声凝视着这些名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或者,是否有人,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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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深夜,秦知若捧着小本子痛哭。
上面一计划,二计划打上大大的叉号。
她含着泪写下了三计划——
萧成煜,你特娘的可以,不是非要娶我吗?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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