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水之事不宜推迟,在红药去王城的当天,王城内所有的士兵再一次出动,他们奔至楼兰各处告诉百姓,明日大祭司将会为楼兰降雨。所以在辰时之前,他们一定要将屋子里所有可以储水的东西搬出来。
干旱的久了,这天谁不怕?不等明日,当天的楼兰望过去,大大小小的瓮盆几乎将两旁的道路占满,只在最中央处留了个一人行的狭窄通道。
滚滚黄沙映着晨起的朝阳,发出通红的色彩。黄沙当中,着一袭白裳,脚挂金铃的女子,于深处款款而去,她步伐悠悠,好似翩然漫步,然凡她经行之处,平静的沙漠上突然变得狂风四起,风暴卷着厚重的沙粒,在无人之境发出滔天的震怒声,仿佛要将这个胆敢侵入它的人吞噬掩埋。
这次只红药孤身一人前往沙漠深处,祭司谷的众人都会留在王城的藏天阁。因为降雨所需的法阵也要分两处,一处将由红药摆在沙漠里,她的法力强,一人足以支撑,另一处则设在藏天阁,由汀迩杺带着众人共同加持。
沙漠深处,从无人踏足的死亡之境,红药站在那里放眼望去,远处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沙粒,沙粒上白色生花。黑与白的色彩交织在一起,仿佛将死亡的序章缓缓拉开。
往前一步踩上白色的花瓣,红药于生花上立住,踏花而行了不过百米,琉璃子自她手中而出,归去四方的黑沙中。
“天道五行,终分阴阳。”
“世间虚妄,终归本真。”
一声“现”字喝出,红药不远处,巨大的亭台楼阁突然显露,楼阁上挂五角铃铛,无风叮铃叮铃响着,随之而来的丝竹声起,隐约可见美人着红衣,翩翩而舞,围观众人饮佳酿,酒色声迷。
“不过都是幻象罢了!”朝蜃景而去,红药嗤笑了声,蜃景自海而出,竟也知晓世人所爱,说来也是可笑。
从来无人登上的蜃景中,女子踩着木楼梯缓缓而上,不知何处风起,女子衣带飘扬,发丝轻舞,竟似画中神仙。
“美梦终将醒,一晃百年过,终是沧海桑田。”
红药站在阁楼口望向里面众人,阁楼里丝竹依旧悦耳,但若细细看去,所有的画面就像被定格回放了一般,无数次的上演着。
“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她轻轻道着,不过挥手间,眼前画面消失不见,四周精美雕刻的阁楼也衰败了下来,可见海水侵蚀之迹。
原来这座蜃景是一座被海水淹过的建筑物。
立于阁楼之上,红药抬头看了看渐斜的太阳。她手上,古老陌生的手印不断变化的同时,无人瞧见她一双渐渐变灰的双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然风云起,天翻则地覆。”
“今吾在此,以此物为界,取深海之水,求万民生机。”
“周然告之。”
话结手印落,泼天的海水自红药身后泛起,仿佛生了意识般,入了红药先前布好的琉璃五行阵。
而此刻的楼兰,立在屋门前的百姓只见一股猛烈的水流从藏天阁起,横直冲向高空,在穹顶之上凝成片片乌云,眨眼就向四周涌去。稀里哗啦的声音落下,他们期盼已久的雨水终于来了!
楼兰终于被救了!
这场雨下的格外的大,此刻却无人停在屋子里。他们在雨中呐喊着,跪谢上天将他们的神明还了回来。
从此楼兰风雨无惧!
大雨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天上的乌云才渐渐散去。而在离楼兰不到十几里的沙漠中,迷路的人终于分辨出了前行的方向。
“小王子,我们有救了!!!”
着一身百胜服的人摇了摇他身旁的少年,兴奋道,“我找到方向了,离咱们很近的,小王子,你看那边——”
虚弱的少年晃了晃脑袋,努力的睁大眼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他们不远处的乌云密集极了,可四周确是一片晴朗,不见乌云有丝毫的移动。
“布鲁尔。”被唤做小王子的安卿白开口,“那里确实有古怪,最近沙漠里四处干旱,想来应该是那里有人求雨成功了。”
他挣扎着起身道,“既然天不绝人,咱们就去——”
“小王子,小王子。”
话说到一半的人突然停住了,布鲁尔轻轻推了推人,可少年还是一动不动的立着。顺着少年望向的方向看去,他同先前他呼唤的少年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那究竟是何物?”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喃喃道,“那是幻象吗?为何我看见有人在上面?”
但见离他们不过几十米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座废弃的阁楼,阁楼清寒至极,可在阁楼前面,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她带着面纱,所以瞧不清她的容颜,可盯着那双灰色的眼睛看过去时,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不要看她的眼睛。”一把将身侧的人推开,安卿白摇头,“不,那个不是幻象。”
朝前行了两步,他突然回头道,“我见过她。”
“在百胜琅禹王的墓室里,我见过她的画像。”他肯定道,“那里可能是鬼魂,咱们先不要动,不要引起她的注意。”
二人静悄悄的蹲了下来,却不知红药早就瞧见了人,她一时不查,让如今这副蜃景传入了沙漠里,好在荒芜的沙漠,如今没了水几乎没人敢入,所以一处两个大活人瞧着她看时,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少年郎,过来!”
听自家小王子说是鬼魂时,布鲁尔就被吓了一跳,如今不远处的人朝他们招手,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布鲁尔着实心里一沉。
“小王子,不要去。”
看着身边的人还想起身过去,布鲁尔一把将人拉住,摇了摇头。
“布鲁尔,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安卿白拍了拍这位一路护送自己的将军,“若是等她过来,咱们俩可能都会出事,可我过去,若是有个意外,你还能救救我。”
不容布鲁尔阻拦他,安卿白直直朝红药的方向而去。
红药不知那边的两人胡思乱想了什么,她不过是见他们在沙漠里无水又迷路,可怜的很,想送他们一程罢了。
“少年郎,这个东西你拿着。”
少年立在了她跟前,红药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一只纸鹤来,“拿着纸鹤,你道一声'变',它会送你们二人去最近的城镇。”
她道,“黄沙遥遥,还是小心为好。”
眼前的一切眨眼不见,仿佛从未来过一样,安卿白站在黄沙上,茫然着望着他接过手的东西。
刚刚他不小心摸到了女子的指尖,现在手中都还带着那股冰冷的感觉,可她为何要帮他们呢?
他现在都记得小时候在琅禹王墓室里见到的画面。百胜历代王者中最高傲,最强大的琅禹王,不仅一生未娶,死后陪葬竟都是一副又一副的画卷。
画卷被悬挂在墓墙上,画上女子皆为一人。她身穿一袭楼兰白衣,脸带面纱,低垂的眸间尽是高傲和尊贵。
所有的画都是琅禹王亲自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身为王上,也会有痴情的时候。
“大祭司回来了,大祭司回来了!!!”
“大祭司回来了!”
一声又一声从下面传出,好奇的布鲁尔趴在纸鹤上往下瞧,发现城门口所有人不论正在干什么,全部都跪了下来。
“小王子,你看下面。”他推推人,示意安卿白往下瞧。
“我看见了。”安卿白道,“咱们下去吧。”
纸鹤在城门口停了下来,谁料安卿白刚下来,就发现有人朝他们冲了过来。
“你干什么?”布鲁尔生气的瞪着来人。
谁料来人比他还愤怒,“你不是大祭司,那你为何会坐着大祭司的纸鹤?”
“对啊,你怎么可以坐大祭司的纸鹤?”
他们楼兰传说里,红药大祭司孤身出行,往往乘坐纸鹤,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竟是陌生人,怎会不令他们生气?
一声又一声的疑问朝他们而来,安卿白道,“诸位不要生气,这纸鹤是别人送给我们的,我们不知道是大祭司才能坐的。真对不起!”
“瞧你们也不像我们楼兰人,算了算了。”有人道,“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红药大祭司的东西,咱们怎么能用呢。就是祭司他们,也不敢随便乱用的。”
被教训了一通,布鲁尔连连点头,不过一瞬间,他随即大叫出来,“你们刚刚说谁?楼兰的红药大祭司?”
就连安卿白,也惊讶道,“红药大祭司?那不是早就死了的人吗?怎么还会是大祭司?”
“呸呸呸!”一位大娘怒道,“你才死了呢!我们大祭司如今好好的,以后还要长命百岁呢。”
一旁又一人道,“对啊!你们可不知道,大祭司的魂被招了回来,只有她才能解我们楼兰的干旱,救我们楼兰。所以小伙子,你们以后可不能再用大祭司的东西了,不能对大祭司不敬啊!”
……
一人一句七嘴八舌的说着,安卿白进城后,望着路上喜悦的楼兰人,思绪渐渐漂远。
百胜史载:琅禹王一生辉煌,此生唯一败仗便是百胜之战,而后没多久琅禹王消失,足足三月不见人影。
后归来身心力竭,无心朝政,不足三月而逝。
他想,他知道琅禹王为何没占领楼兰了。汉人常说,美人乡,英雄冢。
他以后万万不会那样的,他要回去,要复仇。要做这片沙漠上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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