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白的疑惑无人可解,只那惊鸿一瞥,他还以为是自己身体的原因,才导致出现了幻觉。还有就是,红药在王府两个多月,除了服侍她的焕莲和那日闯入的南宫逸,根本无人知晓她究竟是何模样。
至于为何会如此,小侍女焕莲深藏功与名。
王府的事情就此了结,红药与清君却并未离开绍京南禄,而是寻了一处僻静的宅院安顿下来。
今日的天闷闷的,比前几日还要热,有种风雨欲来之感。午后红药小憩了一会,被外面沙沙的药材翻动声吵醒。
“清君。”
摸索着理好衣服,红药打开半闭的房门,“要我帮你吗?”
院子里,清君抖药材的手顿了顿,他低垂着眸子明明充满了悲伤与恐惧,开口却装作无事的样子,“不用,我马上就好。”
脚步声由远及近,身上被人披了一件轻薄的衣服后,红药被清君带着,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
除却沙沙的声音再次响起,院子里变得静悄悄的,清君想同红药讲话,却根本不敢开口,他怕让红药想起前几日的事。
那日,他和红药去天机阁,因为天机阁阁主精通八卦数理,阁内分布又颇为诡异,他放心不下红药,所以硬破了阁里的规律,陪红药一同去见了阁主。
谁料到天机阁里竟有那般胆小的仆人,一见着他,他竟连连声称'怪物怪物'。当时若不是有人出来阻拦了他,那个仆人能被他打死。
也就是那天后,他就开始躲着她了!因为他怕她开口说要离去,怕她同他人一样,冷声说自己是个怪物。甚至他梦里无数次被惊醒,只有推开门瞧见她还在,他才能安心下来。
然而上苍并没有听见他的祈祷,如他所愿那般。世间最可悲的是,人最怕什么,就偏偏要来什么。
清冷的女声悠悠传来,似是不经意道,“清君,你可曾见过目生双瞳的人?”
咣当一声响,清君手中的草药打翻在地,望着那边一晃又一晃荡秋千的人,他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却佯装镇定的开口,“人怎么会目生双瞳,那不是怪物吗?红药你何故问我这个?可是有人与你乱说了什么?”
眼前的人不想承认,红药闻此也只是轻笑一声,她感慨道,“不过是偶然想起来而已,既然你没见过,那就算了。不过——说起这双瞳,我还有个故事呢!”
红药的面容望着与她平时一样,少见喜怒。清君不知她是何意,却将话接了下去,“红药你还听过双瞳?”
“我知晓的事情可多啦!”
挑了挑眉,红药的语气难得欢快起来,“人见惯了与他们相似的面容,便会恐惧异物。其实他们哪里知晓,平日所见,不过只是狭窄的一方天地罢了!”
“天地初分,世间阴阳方起。灵气上升而聚神界,阴气下沉而筑冥府。冥府判世间良善,掌人轮回往生。而这往生之地,则分六道。上三道谓天道,阿修罗道,人道;下三道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天道是投生神族之处,最为高贵,却于洪荒之时被上天所封。世人善恶两半,无功无德,或是善大于恶,便会转世为人,做这芸芸众生。至于阿修罗道——”
“阿修罗道如何?”清君的声音丧气极了,“是恶大于善者投生之处吗?”
没回答他,红药起身,朝她记忆中的方向而去。立于清君面前,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紧促的呼吸声。
一双稍带冰凉的手抚上清君的面颊,再慢慢的向上移动,直到盖在了他的双眼处。红药道,“非也,世人谓人间修罗,不过是他们自称而已。六道中,阿修罗道仅次于天道,高于人道,乃世间大善之人投生之处。”
“上天眷爱他们,所以在人世,投生之人往往会显露出天生神力或目生双瞳等异像。但万物皆有好有坏,阿修罗更易被贪嗔痴等人的□□所控,一旦陷入其中,将一生受其所扰。”
红药的寓意如此明白,清君根本装不了傻,他讷讷开口,“你、你何时知晓此事的?”
他还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原来只是她往日不说而已。
“我很早就知道了。”对清君笑了笑,红药道,“我虽然眼瞎,但耳朵很好。何况目生双瞳也没有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会恐惧你,疏远你。”
清君的心结就这样说开,没了困扰,他又变得如往常一样,有事无事爱凑在红药身边,陪她说话解闷。
天机阁一事在三日后的悬赏大会上定了下来,红药的赏单是当日的压轴之物:狄国大元帅的人头换一颗雪莲子。
这是一桩只赚不赔的交易,红药从未想过见绍国的皇帝,劝他出兵攻打狄国,那根本不现实。何况绍国百姓如今安居乐业,一旦战争起,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摧毁。铮铮血肉成白骨,哪有人真愿意死在沙场,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思来想去,红药还是想一命抵一命。阿父死在了狄国大元帅的手中,她只要他偿命,算是天经地义。
只红药觉得她唯一亏欠的人,便是清君了。本来赏单红药打算用楚家功法,加上阿母家族的至宝白灵玉作为交换。楚家世代为将,往前出过几任镇国将军,功法可谓是武学至宝。至于阿母家族的白灵玉,玉身只巴掌大,里面流光溢彩,一半常年寒冰,一半总是温暖,寒暖交织,佩戴可解百毒。
可当晚清君竟将她的东西还了回来,他用雪莲子做了那桩交易。雪莲子百年结一颗,不仅是女子驻颜的圣宝,它最珍贵之处,是食一颗可延十年阳寿,那是苍茫雪山里才有的东西,几乎没有人找得到。
清君执意如此,红药没办法,只得将白灵玉和楚家功法给他,算做一点补偿。
利益惑人心,在雪莲子的诱惑下,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狄国大元帅被刺身亡的消息就在坊间传了起来。凶手是谁没人知道,只他的行径可以说是大快人心。无头的尸身被挂在狄国边城的城门上,鲜血往下流了一地,好些人都被吓晕了过去。
……
天机阁的交易答成,雪莲子也不知所踪,南宫逸这段时日可以说是一波接连一波的烦心事。
他明明当时派人盯着王府,可楚姑娘离去,他竟然好几日后才得知消息,一查无踪影。等他好不容易再有了点线索,没来得及深入下去,又断了。
有人在阻挠他!!
南宫逸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他不想让他找到楚姑娘,他就偏偏不如他愿,天底下还没有银子摆不平的事。
本想着等他拿到雪莲子后,再去找楚姑娘,谁想到雪莲子也被人抢了,他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公子,公子你去何处?”
刚进书房的仆人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看见自家公子急匆匆往外走。仆人连忙追上,“公子,夫人让您到前厅去,有客人来了!”
客人?
南宫逸脚步一停,他问仆人,“你可知是谁来?”
“这小的不知,不过来的好似是位姑娘。”仆人道,“是夫人身边的嬷嬷,叫我们去请府里的小姐公子都去前厅。”
“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南宫逸吩咐仆人,“你就告诉我娘说我不在,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南宫逸扬长而去,直奔天机阁。至于南宫府的那位客人,最想见的人没等着,反而落了一身尴尬,以至于引发了之后种种事情。
天机阁
南宫逸望着站在他面前,同样一身桃色衣裳的绝美女子开口,“我要的消息呢?”
“南宫公子莫急。”
云沫药,也就是天机阁的阁主捂嘴娇笑了几声,才慢悠悠开口道,“南宫公子如此俊美,沫药看了都十分动心,不知被南宫公子记挂在心上的那位楚姑娘,该是何等的铁石心肠,离去竟连告别都不同你讲,还要南宫公子靠我天机阁寻人。”
“阁主的话未免太多了些。”南宫逸冷声道,“天机阁素称天下机密尽在手,世间事无所不知。若是我要的消息还得不到,我怕阁主会砸了你们天机阁的招牌。”
被南宫逸的话噎到,云沫药怒瞪了他一眼,“你——这天下还没有人敢小瞧我。”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云天,把东西拿过来。”
那是一张十分轻薄的纸,上书黑字,以朱砂宿名。南宫逸不解道,“这是天机阁的雪莲子交易?你为何同我看这个?”
云沫药'嗯哼'一声,“你细看下方的落笔。”
南宫逸往下瞧去,只见三字:楚红药。落笔婉约,带着女子的柔美与风流,他瞬间恍然大悟,“原来雪莲子的交易者是楚姑娘?可她为何要做这种交易?”
在南宫逸看来,狄国大元帅的头颅虽然值钱,但雪莲子乃世间罕见珍宝,用一颗雪莲子换一条人命,根本不值当。
“南宫公子都钦慕的美人,自然别人也钦慕。”
可以瞧见眼前之人的落寞样子,云沫药求之不得。顾不上她先前订立的规矩,云沫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那位楚红药姑娘有没有我美,这我不清楚,但她身边的公子可谓是对她视若珍宝,我还记得当日那位楚姑娘拿出来的东西,楚家功法和白灵玉,那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了。可当天晚上,白日里陪她来的那位公子,就用更为珍贵的雪莲子将这两样东西换了回去。”
云沫药叹了口气,“南宫公子,论痴情你可不如那位公子,而那位公子论俊美,也不输于你呢。”
“我怎样,用不着阁主你说。”
轻轻抚摸着交易上的落笔,南宫逸开口问道,“红药姑娘是什么身份?”
“一个可怜的孤女呗!”
话出口,见南宫逸的神情不太对,云沫药连忙改口,“她是容国战败身亡的楚将军的女儿,落地失母,自小双目失明,身子骨很差,先前云镇被狄国入侵时,侍女带她逃了出来。后来便是她来了绍国的事了!你也都清楚。”
……
红药还不知自己的生平被人摸清,入秋以来,她的身体仿佛随着落叶的萧条,也变得糟糕起来。清君用了剩下的三颗雪莲子,才堪堪保住她的性命。
外面这几日吵闹极了,红药在屋里都能听见。喝完药,红药难得有了精神,她问清君,“可是外面有什么喜事?”
揽着人坐在床上,清君的声音轻柔极了,“明日就是绍国一年一度的玄女节,那日,所有未婚的姑娘都会在夜晚打着他们亲手做的灯笼,灯笼的提杆里,则写着他们的住址,若是遇见心怡之人,她便可将灯笼给他。男子若是接受,便算作二人定情,到时谁都不能阻拦。”
没想到会这般有趣,红药笑着道,“我这几日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晚我想出去走一走,你陪我一道?”
清君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然而除了他自己,没人瞧见他,他本该喜悦的面容此时充满了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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